他沉下眼,看着桌案上的一纸书信,信是裴成昨夜临终前让人送进宫的,这么多年,裴成没求过他什么事,只为了自个儿儿子向他讨了个封赏。 “沈遇却是不错,人也年轻,性子沉稳,能力出众,朕当年点他入殿前司,这才多少年,经办了多少大案,朕也瞧在眼中。” “心思虽深了些,主意拿的大了些,却无结党营私之心。” 谁好谁坏,谁得帝心,谁又失了帝心,一听便知。 陆有良笑道:“陛下,沈大人到底年轻了些,日子还长,您总有抬举他的时候。” 宣帝抬眼看向他,目光淡然,“朕见你一向与沈遇来往甚好,为何你不帮着他说话?” 陆有良连忙道:“奴才不敢结交朝臣,同沈大人也不过偶尔在宫中碰上,并没什么私下交情。” 宣帝并不在意,挥了挥手,“朕又不曾责备你,你照实说便是了。” “朕若提拔裴既斐,殿前司岂不是内里争斗不断,没个消停的时候。” 陆有良松了一口气,道:“若是因您提拔小裴大人,殿前司便起内斗,岂不恰好表示,您此番不提拔沈大人,是英明的决定。” “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再看看,沈大人可能撑起您的厚望?” 说话要适时,话说到此处,陆有良住了声,为宣帝奉茶。 半晌之后,宣帝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也罢,裴成这么多年只求了朕这一回。” “取纸笔来,拟朕旨意……” 半个时辰后,御前大监领旨前往裴家。 西华门外,又有禁卫匆匆来过。 “大人,陆大监领陛下旨意前去裴家,都指挥使一职将由小裴大人接任。” “陛下还传旨,让大人您回府好生养伤。” 是心中早就料到,听闻这等消息时,沈遇心中平静,淡然道:“很该去祝贺裴兄高升。” “展飞,你回府告诉夫人,请她准备一份贺礼,连同裴公的丧礼,待我回府后,我一并送往裴家。” 展飞得了令自去。 沈遇垂眼,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心情平静。 旁人却是不比他能接受都指挥使一职落在裴继斐身上。 白不悔上前一步,道:“大人,都指挥使一职本该由您继任,裴继斐无德无能,心胸狭隘,他若继任都指挥使一职,必是会打压大人。” “到时,大人在殿前司岂有容身之地?” “慎言。”沈遇淡然的看向他,“陛下的决定,岂有你我置喙的余地?” “我们的职责,是守卫皇城,守卫陛下,至于谁来继任都指挥使一职,于你我而言,毫无关系。” 白不悔神色仍是不忿,却被身旁人拍了拍肩膀,到底忍下了这口气。 沈遇目光扫过眼前众人。 “尔等日后不许再提及此事。” “若有违者,杖刑八十。” * 看着眼前失声痛哭的牛二,还有接到消息,匆忙从庄子上赶来的牛二嫂,这夫妻二人哭的不能自已,看着是肝肠寸断。 温虞心生怜悯不忍来。 牛二家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她原是欢欢喜喜地随牛二入城来游玩一回,牛二一年到头来,都在庄子上忙着庄稼事,甚少来城里,这回来也是好不容易得了空,为了买些入春后就要播撒的种子才来的,想着自个儿闺女一年到头也难得进城,总要带她来看看热闹才是,这才将姑娘也给带来了。 哪里能想到,好好的闺女入一趟城,怎么就疯了呢? 王昌瑞提醒道:“牛二,你别只顾着哭,夫人在这,你且同夫人说说,昨日里到底怎么一回事?” 牛二这才磕磕巴巴地说起来,“卖粮种的店铺一向是在城西,所以昨日,我带着宝儿从西城门入的城,街上热闹,到处都是人,宝儿停下看那街头耍棍卖艺的,我想着最多一刻钟我就能买好种子,所以就让她站在那里等着我。” “我还叮嘱了她,莫跟着别人走,就站在原地等着我。” “可我回去找她的时候……” “她就不认得我了……” 王昌瑞又问,“你就没问问两旁,她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牛二惊慌得很,“当时我只顾着宝儿,忘了问。” 王昌瑞叹息,“这可是难办了。” 牛二嫂挺着大肚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夫人,您救救宝儿,我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夫人的恩情。” 温虞吓了一跳,忙让思柳去扶,“你快起来。”她看着牛二嫂的大肚子,就生怕她会因为心情激动而受伤,更不必提突然跪下,要是动了胎气,对牛家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思柳连忙同婆子一起将牛二嫂扶着坐下,牛二也被问得六神无主,再是找不到话来说。 温虞沉思着,既然人家都求到她跟前来了,她自是不会不理会。 她吩咐下去,“王叔,先挑几个机灵的人跟着牛二去那附近的铺子打听打听消息。” “铺子里消息灵通,昨个儿的事,想必他们已经有所耳闻。” 王昌瑞应声,“是,夫人。” “牛二嫂,你也不必急,暂时先在府上住着。” “烟织,你领着咱们府上的帖子,去趟回春堂请胡老大夫来给宝儿看病。” 太医自是请不来的,只是胡老大夫是这上京城里出了名的妙手回春,若他也看不好宝儿的病…… 温虞自是吩咐了一回,牛二嫂无不是感激地又要跪下谢恩,温虞连忙避过。 她也怕在这里,扰的牛二嫂心慌意乱,又看过一回躺在榻上的小姑娘,这就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外,又见婢女捧着一件桃红色的袄裙正要去浆洗,见着温虞,婢女便停下请安,“见过夫人。” 温虞多看了一眼那袄裙,婢女连忙道:“这是宝儿丫头昨个儿穿的袄裙,奴婢见上头有些脏了,便打算拿去浆洗,总不好扔了,怪可惜的。” 因着温虞吩咐了好生待牛家的小丫头,府上就寻了新衣裳给小丫头换上。 这条袄裙用的料子一看就不错,是过年才能穿的新衣,可见宝儿在牛家是受父母疼爱的。 温虞颔首,“你去就是了。” 婢女从她身侧经过。 温虞蹙起了眉头,婢女行走间,带起了些许风,风中裹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那味道很特别,不是常见的花草熏香,更像是被水浸泡过后的树脂制成的沉水香。 沉水香是香中珍品,难能可见,价值千金,寻常人定是不会买的,又是男子所用,姑娘家也是不会买的。 便是她自己也不过因着制香,从她二哥那儿要来一钱的榆木沉水香,用来辨别香气,这些年也从未用过,身旁的男子也无人用此香。 但是这股味道极其清淡,转瞬即逝。 温虞将人唤住,“你等等。” 婢女停下了脚步,“夫人还有何吩咐?” 温虞略微上前一步,轻嗅着,那股香气却又消失在空气中。 活似她方才是嗅觉失灵,闻错了味道。 旁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却是过香不忘。不免心下起了疑惑,方才她当真是嗅觉失灵了,却是浅笑道:“没什么事了,你自去吧。” 她自是回房,又听闻展飞求见,一怔然,展飞要见她,也只有沈遇有事。 便叫了展飞进来。 展飞一板一眼的传达着,“夫人,大人让属下回来传话,裴副都指挥使荣升都指挥使,还要备一份贺礼。” 还要备贺礼? 温虞抿了抿唇,“好,我记下了。” 展飞要告退,她又将人喊住,心里是有十分的别扭,“夫君他可还好?” 胡大夫明明就留下医嘱,要沈遇好生休养,可今日一早,宫中传见,沈遇不得不入宫面圣。 他带着那一身伤去了宫中…… 展飞是个实心子,他略想了一通,他家大人没有交待他伤口挣开的事情不能告诉夫人,便道:“大人肩上的伤口挣开了一回,但已经重新包扎过。” 温虞心一跳。 昨个儿夜里,沈遇右肩淌血的画面浮现在了她眼前。 展飞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大人此刻还在司署处理公务,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温虞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展飞自去了。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要给裴家备下贺礼,温虞便同陈嬷嬷商量起来,该准备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 她为何不情愿,自个儿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沈遇受了伤。 凭什么她还要备下贺礼,去恭贺裴继斐升职加官? 简直是浪费他们家的银钱。 偏生这件事也不能告诉陈嬷嬷,直憋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这一切都是沈遇的错! 他为何要将秘密告诉她,她若是不知裴家昨夜里到底都对沈遇做了什么,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生闷气。 待到沈遇回来,她正在清点着要送去裴家的贺礼单子。 听见脚步声走近,她不曾抬头,心下却认定是沈遇回来了,一时心乱如麻。 她仍旧低着头,盯着礼单看,余光却是不住地瞥向那走近之人的衣袍上。 她看着沈遇在她对面坐下,便将那礼单轻轻推过去,“夫君,你且看看,我备下的贺礼有无不妥。” 不想,沈遇连看也没看过一眼,便道:“夫人备下的贺礼,自是无不妥之处。” 温虞一时无话可说。 沈遇看着眼前人纤长的眼睫微垂着,轻颤着,像是翻飞的蝴蝶一般。 他从进屋开始,眼前人就不曾看过他一眼,心下不禁茫然,她还在生气吗? 耳边忽而响起久违了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纠结,“到底要不要问他?” 问他什么? 转而那道声音又像是带着气,“可我才不要心疼他。” 沈大人多聪明,心下一转,便了然他家夫人在想些什么。 他抬起左手轻轻捂住了右肩。 他余光瞥见,果不其然,那原本没抬头看他的人,目光立刻就落在了他的右肩上。 他蹙着眉头,说道:“我去一趟裴府为裴公上一炷香,夫人不必等我用晚膳。” 说罢,他左手捡起那张礼单,起身就打算离开。 温虞抿了抿唇,终是将他给喊住,“你先等等。”她刚刚可看见了,沈遇捂住了右肩,想必一定是很疼。 她理应去关心他的伤势的。 对,就是如此,她不想心疼沈遇的,可关心沈遇的伤势,是作为夫人的职责所在。 一这样想,她忽而就松了口气。 沈遇淡然问道:“夫人还有事?” 温虞垂着眼走过去,终是抬眼看向沈遇,“夫君,你的伤让我看看。” 沈遇却是眉眼浮起了些许淡然的笑意来,“夫人不必担心,我的肩伤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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