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爷,奴婢正是裴晓葵。”她音容浅淡,规矩守礼,脑子里只记得广为流传的妙法——在少爷面前,无论惹了他如何生气,只要诚恳认错即可。 “昨天你去哪儿了?”他又问。 一听这话,便知昨天有意躲避他的事被惦记上了,且他有愠怒于胸。 若是此时在他面前狡辩,反而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老老实实招认了。 于是她道:“回少爷的话,奴婢昨日去了东街,还看见少爷了。” “既然看见我了,怎么还跑了?” “昨日奴婢是告假出去的,碰见少爷,一时心虚害怕,便没了主意,所以才转头走了,”她语气一顿,言辞诚恳,“过后奴婢也很后悔,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还未等他发问一番,没想到她倒是先痛快认错,还真就将他的发问给噎回去了,这个时候若是在她身上斤斤计较,倒显得他这个少爷不大度。 “本少爷就那么吓人?我府里的丫头见了我就走?” 他手指和食指的指尖交替着敲打在桌面上,发出阵阵鼓点似的声响。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脑热,下次再不敢了,求少爷责罚!”她更进一步,将话说到底。 这招果然好用,听见这,他的火就散了大半,一甩手,“算了,本少爷哪里能和你们这种小丫头计较,你出去给我打水进来,我要洗漱。” “是。”裴晓葵心中窃喜,知道这关算是过了,转而出了门去。 一出门,便见了红玉淑儿两个立在门口,正一左一右的盯着她。 裴晓葵脑中灵光一闪,脚步朝向更刻薄一些的红玉,低声说道:“红玉姐姐,少爷方才问完我话,说是要洗漱了,可是我一向做的都是粗活,不如姐姐们精细,伺候少爷这样的事,还得劳烦姐姐。” 此话一出,眼见着红玉脸色瞬间缓和,这话说的巧妙,一来说了少爷寻她只是问话,没有旁的,二来又说她做不来这种精细活,也算抬高了红玉和淑儿。 至于为什么同红玉说,那就是知道两个人中,红玉更占上风些,将这些都推在她身上,淑儿也不会说什么。 等于红玉接了这个盘。 红玉易怒短虑,自然一时想不透其中深意,还觉着这平日不声不响的裴晓葵一开口倒是颇懂眉高眼低。 待红玉和淑儿端着盥洗一应入房间时,那梁舟迟早就将裴晓葵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裴晓葵今日一关,算是顺利过了。 …… 九安堂。 日头照进门槛,堂中熏了果梨香,香雾四散,光影中照出袅袅烟踪。 赵舒恒直立于九安堂中,一身墨竹交影的月白长衫垂直顺落,显得人端庄大方,英俊有余。 他顺眉舒展,眼尾带着暖和色微微下垂,抑月口角微微扬起,笑中透着温润儒雅。 当真担得起翩翩佳公子一称。 看着这般的书卷气的赵舒恒,惹的梁老爷十分艳羡,不禁从头打量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说你,大老远来了,也不提前捎个信,也好让我跟你姨丈派人去接你,”梁夫人许慧满目笑意看着自己的外甥,又抬手轻覆了桌案上他带来的礼物,“不让我们接也就算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一点心意,何足挂齿。”赵舒恒微微颔首,“在家时候,母亲最多提起的就是姨母,惦念着您患有咳疾,说少时,您最爱吃的就是她做的秋梨膏,这次她特意叮嘱我多带些过来。” “大热天的秋梨膏不好储存,难为你从凉州一路带过来。”梁夫人许慧和赵舒恒的母亲许欣是双胞胎,两个人自小感情便是最好,后来许欣嫁到凉州去,两个人才分开。 赵舒恒的父亲赵炳是凉州县慰,清廉正直,家风亦好。当年许欣怀着赵舒恒的时候,因他父亲正持修河堤,脱不开身,许慧便将妹妹接来梁府养胎。 姐妹两个到底是有缘,临盆之日只隔一天,赵舒恒头天出生,梁舟迟在次日。 那时候许慧姐妹的祖父还养在梁府上,一把年岁,连得两个外重孙,简直乐开了花。 “这次你来墨州求学,需得待一阵子吧,”梁老爷慈眉善目,笑望着赵舒恒半晌,终于发话,“你就安心住在府里,明日我让他们准备些送学究的见礼,你一同带着。” “多谢姨丈,”找舒恒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恭谨,“舒恒就不在府上打扰了,一来学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住所,二来学究府上有很多像我这种外地来的学子,我们住在一起,探讨学问也更方便一些。” 他口中的学究姓陈,从前是京里出来的,学问深广,桃李天下,德高望重,一般天资不会收下,多少学子奔着陈学究的名声而来,却不是想进就进的,使多少银钱都没用。 想到这里,梁老爷的眉目又黯然一下,他做梦都盼着梁家能出一个读书人,像赵舒恒一样的儒雅书生。 见着眼前的翩翩公子赵舒恒,再想想自己家那个败家子,明明生辰只差了一日而已,为何这等天差地别? 不敢求梁舟迟能拜于陈学究的门下,只要他好歹读些书做些学问便好,哪知道…… 想起他来,梁老爷就觉着牙根痒,恨铁不成钢。 梁夫人和梁老爷伉俪情深,心有灵犀,见他他眉目一暗,便知道这又是为了自家儿子叹气。 梁夫人眼色一缓,忙起身,说道:“也好,凡事以课业为重,反正舒恒你已经来了墨州,回来也方便,待你得空便来家里住上两天,我命人给你收拾出间院子来。今日就别走了,留下来吃饭,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呢!” “舒恒遵命,”赵舒恒浅笑,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怎么没见舟迟?” “他……”梁夫人一怔,随后编了瞎话,给梁舟迟留了一些颜面,“他昨夜身子不太爽快,闹了病,今日起的晚些,这会儿可能还不知道你来呢。” “姨丈,姨母,我想去见见他。”赵舒恒倒是没往旁处想。 “……那就去看看吧。”梁夫人说着。 …… 梁舟迟院子里的消息可比旁处灵通多了,卫元得了赵舒恒的消息第一个窜到梁舟迟面前报信,“少爷,少爷,不好了,表少爷来了!” 卫元不好了这句话用的妙,对于梁舟迟来说,那赵舒恒过来,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最烦的就是他! 梁舟迟翘着二郎腿,才往口中送了一口茶,听见这个消息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儿,咳嗽的脸都红了。 红玉忙殷勤上前,轻拍了他的背。 淑儿则取了帕子递上去。 梁舟迟拿起帕子胡乱擦了口鼻,缓了好半天才平稳下来,拧着眉目瞪着卫元,没好气的说道:“赵舒恒?他来干什么!” “听说是来墨州求学,还入了陈学究的门。”卫元道。 他既然来了墨州,来梁府无可厚非,梁舟迟没再说什么,只是闷闷不乐的将帕子一丢。 “少爷,表少爷这会儿往这边来了,说要见您呢!” “不见!”梁舟迟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第4章 “少爷,这怕不太好吧。”卫元有些作难色,“您想啊,表少爷一年也只不过来个三两次,您次次都不见,怎么都说不过去,您好歹见一次,也免了下次。” 一想到赵舒恒梁舟迟就来气,在他眼中看来,那赵舒恒就是个酸腐的臭书生,读了两天书就整日在人面前拿腔作怪,可偏偏梁老爷就最爱看这一套,总是拿着自己同那赵舒恒相比较,在梁老爷眼中,天大地大没有读书大,两个人自小被他比较到大,他有多喜欢赵舒恒就有多厌烦自己。 同理,梁老爷有多喜欢赵舒恒梁舟迟就有多讨厌赵舒恒。 自小因了他,不知挨了多少打骂,久而久之便成了一股子逆反,越是希望自己言行举止都像那姓赵的靠拢,他就偏偏反着来。 赵舒恒爱读书,他就偏偏不读书,赵书恒为人温儒,他就偏偏做出粗鄙状,甚至到了半分他爱不沾染的程度,以至于连后面知道赵书恒单爱月牙白,他便舍了自己一向喜欢的月白色转而换成了浓重的鸦青色。 “我不见又能怎样,见了他满身都晦气,”的确是晦气,今日凭白的好心情,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开始闹的满身不适当,看哪都烦,“一会儿他若是到了,你将我把他给挡了,若是挡不住,你也给我滚出梁府去别回来了。” “这......”卫元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他吩咐的也不能不照办,只得抓了抓腮邦子应下,“小的知道了。” 说着忙转头出了门去,跑去路上拦赵舒恒去了。 见他脸色不好,红玉忙又端了茶过来献殷勤,“少爷,别气了,喝口茶吧。” 红玉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梁舟迟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这两个人,茶并不接,眼下瞧着哪里都烦,于是一甩袖子,“出去,都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端着茶还未近身的红玉有些尴尬,面色有些失彩,欲言又止,再不敢多说什么,将茶盏轻声搁下便和淑儿一同退了出去。 西洋钟哒哒走着,响在梁舟迟的耳畔,安静了好一会儿,梁舟迟眼中的厌色才渐渐退去,随手拔弄起手底的鱼食,捏起一小把丢到身前的宽瓷缸中。 水面立即荡起一圈儿水花,里面几条金鱼自在游着,其中有一条鳞光鲜艳,在鱼群里显得格外显眼醒目,另有一条比其它的金鱼都丑,却被他喂的最肥。 卫元像只蚱蜢,在烈日下飞速窜动,好歹算是在园子里见着了表少爷赵舒恒的身影,正带着书童缓缓朝这边行来。 “小的卫元,见过表少爷!”卫元从廊下窜出来,正好落在赵舒恒的面前。 这一下是赵舒恒没有想到的,眼前忽然窜出个人来,他心神一恍,反而是身后书童吓了一跳,手上的锦盒险些没拿稳。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卫元他从前见过几次,也算熟悉。 赵舒恒脾气温和,面上永远似一汪暖水春江。 “表少爷你朝这边走,是要去见我家少爷吧。” “是,”赵舒恒说着,“方才听姨母说他昨日身子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没好,还睡着呢,这会儿表少爷若是去,怕是见不着人。” 赵舒恒不傻,他每次来见他,都是让梁舟迟以各种理由搪塞了,他心里也知道是梁舟迟不想见,可念及是兄弟,他总想着能将两人之间的隔阂解开,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前来探望。谁知倒是梁舟迟一如继往。 他也不急不恼,强人所难不是他的性子,他微一抿嘴,“也罢,今日我留在府中,晚上吃饭时候再见吧,你告诉他我来过了,让他好好养着。” “这是我带给他的一些东西,都是他爱吃的,我母亲亲手给他做的。”赵舒恒微微侧身,示意身后书童递上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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