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富转眼看向梁舟迟,只见梁舟迟依旧是冷笑挂于脸上,随后一伸腿,将方才脚下踩着的长椅一脚踢倒,随而发出一声重响,这声响将众人砸的顿时鸦雀无声。 梁舟迟抬手往嘴里送了一口茶,随后将茶杯胡乱一丢丢在桌上,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的脸色,无人再敢提玉琼阁的事儿。 钱富眼珠子一转,随后手臂举起手掌朝下朝人上下一摆缓和道:“接着喝接着喝,梁大少不就是踢了把椅子吗!” 说着,他弯身下去,亲自将那椅子扶起,又拉到梁舟迟的腿前,“梁少爷,我给您捡,您随便踢,踢翻了我再给您扶!” 瞧着钱富这做小伏低的模样,梁舟迟忽一下子对他很好奇,于是伸手拍了他的肩膀问道:“钱富,你难道都不曾有烦心的时候吗?” “看您说的,人吃五谷,哪里会有百日顺利的时候,”他再次满面堆笑,见缝插针,要说烦心事啊,我现在就有,您看您梁府每年都收那么多米粮,您看要不您高抬贵手,今年也将我家的收了,我给您让一成!如何?” 钱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些他不止在梁舟迟面前说了一次,可他从未痛快答应过。 今日他算是狠了心,怎么也要跟他讲开了。 这些早就在梁舟迟的意料之中,他舌头扫过牙床,手指轻弹着桌上歪倒的酒盅笑道:“我家的生意,都是我家老爷子在管,我可丝毫插不上手啊,我一个整日吃喝的人,生意上的事儿可是一窍不通,你跟我说也是白说。” “您就别蒙我了,您是老爷子的独子,您的话老爷子怎么会不听呢,只要您肯在老爷子面前美言几句,我就......” “算了,就你家的那些粮食,你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压了几年的陈米当新米卖,一斤米能掺半斤沙,以次充好,还想入我梁家的仓,”钱富话还未讲完,便被梁舟迟打断,“我看你是真拿我梁舟迟当傻子啊,你那一成,自己留着花吧!” 说罢,他又重重拍在钱富的肩上,随后起身摇摇晃晃的阔步离去。 自云鹤楼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他在街上晃荡着也没个方向,不知去哪,却也不想回家。 卫元紧忙着跟上来,小声劝着,“少爷,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若不然一会儿让老爷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挨顿打,又能怎么样。”他歪着头,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朝前走,夏风吹在他脸上,加之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身上灼热的厉害。 ...... 梅园。 书良取了灯罩,小心挑了灯芯,火苗一下子窜高了些,桌案前的光线也更亮了些。 随着火光跳跃,赵舒恒朝窗外看去,此时正值一轮弯月挂于天上,看书看的久了,他眼睛有些酸疼。 暂且将书搁下,随后想起之前裴晓葵问他的事来。 裴晓葵白日里正是站在此时书良所站位置问他,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曾给过她一锭银子。 “三年前......雨夜......银子......”赵舒恒满目茫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的确给过不少人银钱,但是对裴晓葵却没有半分印象。 可是今日裴晓葵说的确切,一时让他有些动摇,三年前的夏日,他的确人在墨州不错,可是关于她说的这件事,全然想不起。 这个结果实际上裴晓葵早就料到,表少爷大名在外,心慈言善,像她这样的人不知接济过多少,总不会都记着。 不过这不打紧,如今裴晓葵好歹算是见着了本尊,瞧着赵舒恒这般前程似锦,身体康健,心中自是替他高兴的。 他记得与否,都不重要了。 晚饭过后,裴晓葵端了细点入了书房去,才一入门,正与赵舒恒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表少爷,这是夫人命人送来的点心,夫人说让您读书读累了便好好吃。”裴晓葵将点心放在桌上。 才要退下,便被赵舒恒叫住,“等一下!” “表少爷还有事吩咐?”裴晓葵驻足回身问道。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后来又细细回想了一下,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认错了人?” 赵舒恒几乎将三年前所有记忆都深扒了个遍,却仍记不起裴晓葵与他描述的雨夜。 “那天......”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书良自门外急急入了书房,打断裴晓葵的话,“梁老爷派人将梁少爷在街上抓了回来,这会正在竹园罚他呢!” 闻言,赵舒恒立即起身,不管不顾的朝外行去,直奔向竹园。
第7章 梁舟迟是被梁老爷派人在街上给抓回来的。 梁老爷三令五申不让梁舟迟再踏出府门半步,可仍是没有拦得他的去路。见他又喝了满身酒气回来,梁老爷气的心口生疼。 待赵舒恒赶过来时,梁舟迟已经挨了顿打,正跪在院中,院中月色正照在梁舟迟的背上,他面前正是卧房处,梁老爷正在里面,就算是梁夫人在身旁也不好求情。 赵舒恒脚步停在梁舟迟身侧,许久未见过面,再一见又是以这种方式,一时间赵舒恒不知该同他说什么好。 “你啊......”赵舒恒小声讲了一句,语气中略带有怨意。 梁舟迟听见这一声,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歪着眼斜了他一下,“有你什么事儿?走开!” 赵舒恒欲言又止,无奈摇了摇头,自他身边路过,大步朝前行去。 这会儿梁老爷的脸还黑着,在灯火下更显阴郁,抬眼见是赵舒恒过来,脸色稍有缓和。 目光不觉又投向院中扫了一下,随后道:“舒恒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您罚了舟迟,我便过来看看,”赵舒恒方才瞧着梁舟迟在院中跪着,于心不忍,“夜深露重,姨丈还是让他起来吧,跪久了身子不好。” “这阵子生意忙,我没工夫管教他,府里简直让他翻了天去了,整日流连外头不学好,不是今日将这个打了,就是明日将那个打了,读书不好好读,做生意又不肯好好学......不让他出门非出去!”梁老爷越说越窝火。 这么多年,梁舟迟在外惹事生非,墨州城里哪个提起他来不是大大的摇头无语。 他就是想不通,怎的偏偏生了个这么忤逆的儿子。 “姨丈莫气,舟迟本性不坏,只是不爱读书而已,若是我在时,您罚他,那下次,舒恒真的不敢来了。”他说的是心里话,实则他也知道为何姨丈会对梁舟迟这般气,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关系,因此赵舒恒能不来梁府就不来,奈何每年抵不过母亲的催促,又不得不来看望姨母。 他是个通透人,怎的又不知梁舟迟对他向来的敌意是源自何方。 所以得知了梁舟迟被罚,他才这么急的赶往这里。 梁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抬眼瞧了赵舒恒眉目温和,彬彬有礼,只叹言道:“哪怕他赶得上你万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 他自椅子上站起身来,而后朝外行去。 来到院中,正站在梁舟迟的面前,梁舟迟知道是他,也不抬头,一言不发。 “你就跪在这里,跪到明日午时,你既然能喝酒喝到四更天回来,想来小跪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梁老爷今日发了火,将他院子里的人打了个遍,这会儿又扬声道:“谁也不能给他一口水或是一点吃的,谁若是再敢不听话,我便让他发卖了!” 梁舟迟歪着头,嘴角微微勾起,亦不是什么好笑。 梁老爷瞪了他一点,恨恨的离开了。 梁夫人不忍,来到梁舟迟面前扶着他的肩小声劝道:“舟迟,你就服个软,跟你爹赔个不是,这个时候了,嘴硬吃亏的是你自己。” 这话梁舟迟就像是没有听进去,全然不在意。 “跪着没什么不好,挺好的,夏日里凉快。”他确硬道。 “你看看你们这两个人的臭脾气,让我在中间可怎么办才好。你明知他不让你出去,你连两天都忍不了吗,哪怕你等着这两天他气头过了你再出去也成啊!” “母亲,您快回去歇着吧,别在这里管我,怪热的。” “唉........”梁夫人知道她劝也没什么用处,只能任由他来,无奈只能拍拍他的肩,小声道,“明日早起,我命人来给你送些饭食来,你偷偷吃了,再去同你爹认个错,经了一夜,他的气怎么也该消了。” 说着,梁夫人直起身来,念念不舍的又叮嘱了好几句才离开。 ...... 次日晨起,赵舒恒在书房里看书,院中洒扫的活又不用裴晓葵来干,她待的一时无聊,想着手边的绣活又没带在身上,于是决定回竹园去取,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竹园昨夜发生的事她并不知晓,哪知到了这儿才见着梁舟迟正顶着大太阳跪在院中,这会儿脊背微弯,人略显狼狈。 裴晓葵脚步一顿,从前这样的场面也不少见,这次想来与以往无异,他这又是被老爷罚了。裴晓葵就当没看见,绕行到了一侧,顺着墙角溜到了后园去,麻利的取了东西回来时,她脚步放缓了些,这才看清了梁舟迟的正脸。 经了一夜,这会他脸色不太好,眼睛迷糊着也是半睁未睁,汗顺着额角流下,嘴角已经干的发白,隐约见得唇上起皮。 裴晓葵身子又朝墙上微侧了侧想趁着他没见着,赶快溜了,谁知正在此时梁舟迟睁眼,正好和裴晓葵的目光对上。 裴晓葵心中一惊,脚步顿住,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梁舟迟瞧着她,微眯了眼,随后抬手有气无力的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闻声,裴晓葵犹豫了片刻,还是提步过去,来到他的近前小声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弄点水来喝。”他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一整夜,一口水都没有喝,难受的紧,全然将梁老爷的话抛到了脑后,饭可以不吃,大夏天的还在太阳底下,水若是不给一口,当真要渴死人。 于这种事上裴晓葵也是见过几次世面的人,梁少爷被罚是家常便饭,每次罚跪都是伴着不许给吃喝的,谁若是给了,梁老爷那边定不会轻饶,裴晓葵自然是不敢违抗梁老爷的命令。 眼下她就是十分后悔,怎的偏偏不知他在此处,还这个时候过来取东西。 见她不动地方,梁舟迟在烈日下有些恼,提声质问,“你还杵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去!” 这可让裴晓葵为难了,一边是老爷,一边是少爷,可是哪个都得罪不得。 “奴婢还是先去问过老爷吧,您在这里等一会儿。”裴晓葵憋了半天,这才想出这么句脱辞,她是不敢轻易冒险的,还是为了梁舟迟这种人。 “我说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怎么我梁舟迟喝口水还得你去问过我爹?”他挺直身子,一时气血上涌,加上太阳正毒,他又跪了一夜,这会儿眼前有些黑影,惹的他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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