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无目的跟在韩姯舒身后穿过回廊,只是匆匆的从上一次呆过的正堂前路过,郁桃扫了眼,看见里头只燃了一盏灯之外,也再没有别的人。 唔......人不在府上吗? 脚下的石阶与青石板铺叙成的小径已经到了尽头,顺着墙边竹丛到了一簇楼阁的正首。门前没有人,纸窗糊的严实,也根本瞧不见里头。 韩姯舒步履欢快,一手拉着她奔上去,没给郁桃一点思考的时间,便毫不犹豫的‘唰’推开了两扇门。 “哥哥!我回来啦!” 韩姯舒像一只欢快的鱼儿投入水中,自在畅游。 而郁桃听她叫出‘哥哥’二字之后,便迟钝的搁浅在岸上。 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蹭。 一列列带着醇厚墨香的书架几乎布满了整个书阁,斜阳射入时,甚至可以看见满室被门风掀落而四处飞扬的细尘。 韩姯舒喊了两声没人应,她便索性坐在花梨大理石大案前摆弄下午买的玩意儿。 丫鬟斟过茶水便恍若无形的立在旁边。 郁桃安静片刻,忍不住站起来四处转。①从西墙上挂着的那幅齐海楠所作的《烟雨图》,到大案后两副宣黄纸对联,她只认得出‘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出自谁手不得而知。 其实极少见这样的老阁楼,连木梯的雕花扶手上,低下头去细看,都能看见里头小小的蜘蛛网,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她扶着墙,指尖的触感传来,才看清昏暗之下墙体的裂缝。 吓人,郁桃瑟缩了一下,生怕楼梯在翘楚和拾已跟着上来之后突然垮塌。 于是她转过身,让丫鬟留在了楼下。 她也只不过是好奇,这个老阁楼到底藏了多少书。 二层的尘灰积的比下面的要厚,她落脚才看清探手可及的梁顶以及满屋子横七八竖的书架子,摞在地上的书也不规整。 郁桃提着裙子蹲下去翻开,看不懂,她‘啪’一声合上,避开架子往里走。 没两步,她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薄薄的落日霞辉从檐下低矮的窗子涌入,博列尘封的书架的阴影罩下,里头有架太师椅。 而椅子上的人已然是睡着的模样。 他一手叠在身前,一手覆在额尖,袖袍自骨骼分明的腕间逶迤而下,一半落在地上。 睫毛映在眼下的阴影比周围更深,皮肤不是过分的白,却很干净。平日里疏离淡漠的男人,少有的安静无害的样子。 那样微微起伏的呼吸,与这阁楼相融洽下的安宁,使得她愣神片刻之后,悄悄的蹲在了太师椅前。 顺便默默的往前挪了两步。 她脸的前面隔着便是木把手,木把手后便是韩祎。 郁桃也不知道自己鬼鬼祟祟凑那么近干什么,但她就是想看看,就像坐在廊上看两只王八游水吃东西。 莫名的受到驱使。 有个声音像地缝之中蔓延而出的无形的掌,告诉她,再近些、再近些、再近些。 你不是想做世子夫人吗? 郁桃望着他的侧脸出神,这个距离她甚至闻到了男人衣袖上冷冷的苏和子香,还有原来他的鼻梁真的很高很挺...... “你在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郁桃的动作戛然停滞。 她抬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黑眸。男人不知何时醒来,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懒懒搭在额间的手显露出几分将睡醒时的慵散情绪。 唔...... 我在看你啊...... 郁桃眨巴眼睛,张着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问你。”韩祎的嗓音带着睡醒的喑哑,“怎么进来的?” 郁桃的手还搭在椅子的木把手上,有点紧张的往回收了点,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对啊,我怎么在这,我本来是想上来找本书的,看到你睡着了,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这不是怕你着凉,想给你搭件衣裳......”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说到最后郁桃已经丧失思考再解释的能力,全凭借着嘴巴的直觉胡诌。 椅子微微晃动,她余光看见男人坐起身来,袖袍从地上带起。郁桃张着嘴,抬头对上他波澜不惊的双眸,那张削薄的唇微抿。 “怕我着凉?”他伸手理着衣襟,慢条斯理的,男人的动作温和优雅,却暗含嘲意,“凑那么近,是想给我挡风吗?” 她心里跟着小哆嗦,不动声色的收了收自己凑得过于近的下巴,讪讪笑道:“哪有,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我眼神不好喜欢凑近点看。” 韩祎掀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神色极其复杂的停留在她身上,但很快他收回,步伐流畅的绕过太师椅,迈过蹲在地上的郁桃,不带一丝多余的眼神。 郁桃眼看人快走到木梯前,这个灰扑扑的地方就要只剩下自己一人,她慌忙伸手:“欸,等等!” 她想站起身,却立刻被从脚心窜上来的麻意,激的坐倒在地。 “啊!” 韩祎脚下微顿,转过头,看见郁桃姿势扭曲,表情痛苦的锤着小腿。 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她被那股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所主宰,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眼睛泪汪汪的看着韩祎,可怜兮兮道:“能拉我一下吗?我腿蹲麻了,起不来。” 她的声音娇里娇气的,比前几次佯装娇弱时更加楚楚可怜。 男人一脸冷漠高雅的站在木楼尽头,根本不为郁桃现在的煎熬露出半分同情。 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动。 郁桃腿脚麻的近乎抽搐,偏偏还带着股麻酥酥的刺痛,她几乎已经不对那个良心是冰块坐的男人抱有希望,自己扶着椅子想要慢慢站起来。 太师椅前头还承的起她向下坠的重量,但等人完全站起,力量往前移动时,椅子下头弧状的弯木脚跟着摇动。 郁桃的脚原本虚虚踩着,这下左手撑不住,身子颓然往前坠落,一瞬间她的心踏空下落,眼前灰扑扑一片。 她闭了闭眼手支棱着,做好了扑在地上尽量护着自己这张如花似玉脸蛋的准备。 却突然,落进了了一片冷香中,鼻尖撞到硬硬的东西相触,很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发软的腰身。 这不是脏兮兮的木地板,而且......木地板没有这么香。 她的心口怦怦怦怦急速跳动,一抬头,看见张不动如山、神情淡然的脸,还有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倒映着自己,正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沉冷的声音就在她耳朵往上的位置,带着点微不可查的沙哑,“能站起来吗?” 郁桃的额头挨着他的下巴,眼睫从颈间跟着她眨眼的动作扫下扫上,她眨啊眨眨啊眨,闻着淡淡的苏和子香,唇边不由自主的溢出一抹笑。 她佯装点了点脚,扑的更近了些,娇呼一声:“啊......我的脚还麻呢......你别松手。” ...... 郁桃没等到回答,忽然感觉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额头上,轻微的热意让郁桃心口骤停。 难得的片刻安静。 支撑着她的男人,再一次开口,“现在好了吗?” 她的手就在韩祎身前放着,想也没想便回答:“没呢,哪有这么快,世子哥哥,你再等等我嘛.....” “叫你的丫鬟上来。” 他想放手,郁桃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抬头道:“那你走了,我站不住呀。” 男人面无表情的盯了她片刻,将手换到了她腕上,推开身前半步。而郁桃就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猫,被人拎着两只前肢,吊在半空中,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脚大概还挨着那么点地面。 这个姿势不说是难看,而是她全部暴露在空旷中,被支着手臂。从郁桃的余光中,还能看见他背对光线从而罩在阴影中的脸,幽深的眸中全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打量。 “现在好了吗?”他淡淡问。 “没有。”郁桃这个时候已经不想去思考,究竟韩祎有没有看穿自己的伎俩,但脚麻在先,有本事你把我丢下来啊,丢下来我就哭,和婉郡主还在楼下,看看你是如何欺负人的。 韩祎握着她的手腕,薄薄的春衫根本挡不住两人之间的触感相传,更何况拎着她臂腕的那只手的温度全然和人的冷淡性子相反,是温热而有力的。 他低头看着她,纵使昏暗光线之下,她的眉目变幻都蒙上了一层薄雾,但仍未错过她嘴角眉梢藏不住的‘得逞’的笑意。 狭小空间的实现压迫感忽然变强,郁桃被看得无所适从,她眼神偏了偏。 “你在看什么呀?” “哦。”韩祎挑了挑唇,低头睨着她:“我在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郁桃‘唰’一下扭回头,死鸭子嘴硬,“谁说我装了?” 昏暗中,他慢悠悠开口:“嗯。” “你没装。” “你只是眼神不好,喜欢凑近点。” 郁桃:“?” 她抬头,不知为何,从韩祎那双沉寂寡淡的黑眸中,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像是明明白白写着‘别装了,看透你了’几个字。 心虚。 莫名心虚。 看出来了? 没有吧,毕竟先前腿麻是真的,就是后面才是假的嘛。 她有些熬不住这样的眼神,低下头装作漫不经心的跺了跺脚。 “啊,好了呀,那没事了。”说完,她便要抽回自己的手臂。 然而,她往回收,却发现韩祎手中力气不减,甚至在她用力抽回时,明显感觉到对面人握的更紧了。 是错觉吗?她又试了一次。 “......” 郁桃睁大细圆的狐狸眼,抬头瞪过去,霎时看清了男人平静的眼中似乎带着淡淡的揶揄。 看起来还挺愉悦? 就这?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郁桃? 她站好脚,刚想使出力气挣脱,而原本拉着她不放的男人,突然松开了手。 韩祎眼不看她,沉默的理理袖口,抬头时已然恢复既往的冷漠高雅,轻飘飘的擦着她的袖子而过,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就像刚才故意拉着她不放的是另一个韩祎。 她一边拍着灰尘一边往楼下走,落下最后一步阶梯,一抬眼就看见正襟危坐在梨木书案后的韩祎。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狗男人,可装不死你。 “阿桃姐姐!”韩姯舒蹦跶过来,抱住她的手臂问:“晚上留在这里用饭吧。” “这......”郁桃看了眼书案后的男人。 韩姯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噢’了声,然后欢快的跑向韩祎,拉住他的袖子:“哥哥,我可以留下阿桃姐姐一起吃饭吗?” 郁桃扭头看着书架,感受到不远处投来的视线,很快一道声音响起:“不可以。” 干干脆脆的三个字。 韩姯舒很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反抗道:“为什么?我想让阿桃姐姐尝尝那道最好吃的菜,阿桃姐姐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们连饭都不留,那怎么对得起先生教的礼尚往来,投桃报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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