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端的四平八稳,像是撂出这脸色比谁底气都足。 韩祎眸色渐沉,望着背影从转角消失, 苏柯迁一愣,把头伸出窗子外猛瞧,半天一脸不可思议的缩回去:“你瞧见没?她没理我。” “唔,不对。”他用自言自语道:“这绝对不是针对我,咱和郁小姐没说过两回话,哪里来的得罪不得罪。” 苏柯迁盯着男人那张冷颜许久,突然猛地用扇子敲了下大腿,幡然醒悟:“我就说,小姑娘这气怎么可能是对着我发,这绝对是因为你,你自己想想今日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 韩祎翻书的动作缓缓顿了下,但即使是这样,他仍旧面不改色的继续阅读下一面。 “怪不得,怪不得......”苏柯迁摇了摇头,沉沉一口气:“也就像你这样的家伙还能看得进去,也怪不得郁小姐不和你讲一句话,男人没有心啊。” 他絮絮叨叨的讲了良久,从认识姑娘讲到耐心与细致。 韩祎手中的书页呈在焦灼的日光中,他垂着眼,似是正认真的一字一句研读书页上的文章,不过视线所及之处从翻页之后便一直落在左上角。 一个‘桃’字儿。 ...... 郁桃前脚迈入门槛,翘楚还未将门合拢,冷不丁的一只有些黑的手从门缝伸进来。 “慢着!” 下一刻,门被推开,露出郁哲宏带着贼笑的脸,原本还算阳光俊朗的容颜,这会儿像只黄鼠狼似的嗅到了什么天机似的,从门外钻进来,尾巴尖儿都带着洋洋得意。 “我可都听到了。” 他大摇大摆的坐在太师椅上,敲敲桌子让丫鬟斟茶,脸上的神态到语气,无一不是阴阳怪气:“唔......说的不错哈......我想想,那什么郁桃自幼承郁氏家训,还有嫁女择佳婿不求富贵,时时刻刻谨记在心......对吧?这几句错不了吧?” “......” 郁桃扯下嘴角,恨不得将这人一张鬼祟的脸皮撕下来,用来包凳子腿儿。 但显然,郁哲宏恨不得在干柴上浇一桶油,光是阴阳怪气完他还不满足,讲完最后一句,慢悠悠啜口茶,才又抬起头眯着单眼皮问:“你在哪里学的,像模像样的,我差点以为韩世子前脚入土,你后脚就要追随他而去了。” “郁哲宏。”郁桃呼了口气,维持着兄妹两人之间的体面,“我开始还以为你和苏公子之间,只是差张脸而已,现在我觉得至少还要差张嘴。” 郁哲宏微微一笑,半顷着身子,“怎么?同是恩科甲等第八名,我就比他差了?” 郁桃跟着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情,“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连话都跟小郡主讲不上的人,别人可是青梅竹马的哥哥。” “哦。”郁哲宏勉强崩出一丝笑,“你那头,苏姑娘也是青梅竹马的小姑奶奶......” 郁桃:“是啊,怎么了?韩祎又不喜欢她。” 堂兄妹两人对峙的情形拉锯的很远,外头日光照下来连模板都是热气腾腾的,因此门口大开,也并没有因为这几句隐秘的话而关上。 郁哲宏实际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只是这两天憋屈的紧,现下与郁桃斗嘴眼看占不着上风,他笑眯眯起身,拿着茶壶亲手斟了一杯茶,给她端过去。 “喝点茶?说半天口干,是我做堂哥的没有照顾好妹妹。” 台阶递过来,郁桃瞥他一眼,伸手端了,语气不冷不热:“才子佳人虽配,但重在德行端正,堂哥这点姑且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点拨到这儿,郁哲宏明白了,乐呵呵一笑,兄妹两人难得平心静气的告辞。 郁桃不客气的关门谢客,让丫鬟送他出去。 郁哲宏走在廊上,前后思忖郁桃刚才那一句话,总觉得悟到了什么,又像是差点意思。拨开云雾见真知,终归到底还是他对敌手了解的不够透彻。 他需得找个线人。 小院内除去两盏石灯与石椅,置多便是东墙角的小叶榕生的枝繁叶茂。 石椅跟前的桌子布了半幅棋局,郁哲宏从近前的一侧甬道经过时,习惯性瞥过去,冷不丁瞧见对廊一人。 驿站布局逼冗狭小,男子多住在外院,而女子在内。苏梦芸拿着本书显然没料到,有男子会特意从外院进到内院。 郁哲宏愣了下,但很快他朝苏梦芸远远揖了一礼,一边想着线人的事一边苏梦芸走去。 他们其实并不大认识,夜里看人和白日总有些不一样。眼下郁哲宏打量苏梦芸一眼,只觉得,她和苏家人其实长得很不像。 太过温婉的眉眼,反而失了苏家人那副好相貌。 而苏梦芸瞧着他却渐渐想起此人姓郁。 她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唾道,果然是郁家出来的东西,全都是不懂规矩的孟浪之人。 待他走近,苏梦芸笑容尤柔了三分,“郁公子不怕人呢?这会儿还进了内院来?” 郁哲宏往郁桃的住处指了一指:“才从堂妹那里出来,这天热,想起婶娘说在路上多多照拂着,过去多看一眼。” 苏梦芸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阿桃妹妹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哥哥。” “哪里哪里。”郁哲宏被夸的不大自在,摸摸鼻尖,“只是从小一同长大,情谊自然要深厚些,就像苏姑娘与苏公子一样。” 苏梦芸抿着唇轻笑,没否认,“我虽然姓苏,但实际上在韩家呆的日子要更长些,与柯迁一年里相处不过月余,不像你们兄妹二人,青梅竹马似的朝夕相伴。” “原来如此。” 郁哲宏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他而言,原本以为苏家兄妹如何都是同姓同根,结果三言两语间,苏梦芸与苏柯迁更像是挂着名的亲人,那边没有再交谈的必要。 于是乎,他微微一揖,“天气既热,等晚些时候还要赶路,我也不扰苏姑娘休息。” “无妨。”苏梦芸还了一礼,眉眼带笑:“郁公子这么大热天能进来一趟,可知对阿桃妹妹的情谊本就我所羡慕的。” 她笑的温柔真切,但不知为何,郁哲宏总觉得眼前人像是披了层皮,莫名让人觉得怪异不自然。 他没有多言,再一揖,提步离去。 ...... 苏梦芸靠着窗栏,翻看手里那本书,书册极厚,是午时她以路途无聊做借口,从韩祎手里借来的。 这一本多是工商农学,大半的图中画着晦涩难懂的机驻装造,空白处偶尔能翻到表哥随手写的批注。 她用小笺放在自己看不懂的地方,直到日头明显散了许多,苏梦芸合上书,吩咐丫鬟重新梳妆。 没多会儿,人从屋里出来,朝外院的方向而去。 这一出院落,少见护卫出没,反而只有三两小厮蹲在门口。 七宿瞧人来了,站起身抖抖袖子,“姑娘,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苏梦芸看了眼紧闭的扇门,笑道:“早上不是找表哥要了本书回去看,才发现深奥的很,一大半都看不明白,想着这会儿表哥睡醒,正好过来请教请教。” 七宿应了,开了门进去,没多会儿房门两扇,由外向内大开,竹帘子卷起,黑漆漆的屋里透出亮来。 “您进来坐,小的沏茶去。” 苏梦芸缓缓踏进去,看见韩祎正坐在靠椅上,右手一卷铺开的案册,头也未抬的随手指了一处,“坐。” 她端着茶饮了两口,手中捏着书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便是小半时辰。 等韩祎放下笔,目光向她投来,“有什么事?” 苏梦芸站起身,走进了两步,将书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柔声道:“表哥今日借我的书里,梦芸学识不佳,好些地方没读懂,想来请教表哥一二。” 韩祎靠在椅背上,往翻开的书页撩了眼,语气淡淡:“看不懂就算了,里头的东西讲了也不会明白,浪费时间而已。” 说罢,他抬手抽出里头的那张桃色的小笺,随手丢在旁边,将书‘啪’一声合拢,放在那卷看完的案册上。 作者有话说: 柿子并不知道嗷,难受不,宝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七章 被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 苏梦芸脸上浮现惊愕的神情,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笑, “忘了表哥朝事繁忙,这案册积压这么厚, 想必从平阳城回来难有一日清闲, 我这点小事怎么能扰了表哥手里顶要紧的事情。” 韩祎头也未抬, 从书册下抽出一卷还没展开的案册,从头一一仔细看。 苏梦芸脸上带着笑, 绣着粉蝶银线的宽绰广袖下,一双手紧紧拽着绢帕拉扯。 从前她不是没有拿着书到表哥的书房中请教过, 这还是头一回碰壁。她打心里明白韩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自然不会因为朝中之事烦忧而迁怒于她, 哪怕是今年春闱的时候, 她在侯夫人面前故意夸了好几回表哥的马鞭子做得精细漂亮,虽不知韩祎怎么紧赶慢赶, 但东西却是在她生辰前如期送到。 她从来知道表哥性子冷清,自己在他面前能得一二青眼, 已经是和旁人不同。可现下她站在这儿这么久,落在他眼里, 就像是和屋中的一个瓷瓶儿、一盏屏风别无二致。 苏梦芸心里渐渐腾起一股胀酸, 但她抿着唇, 压住满腔的不甘心,笑道:“想起刚才过来,碰见了郁公子, 正从阿桃妹妹房里出来呢, 听他说是暑热天气担心阿桃中了暑气, 这打小青梅竹马的情分真是羡煞旁人。” 说完,她眼瞧着韩祎,眼角带着轻轻的笑。 韩祎执笔的动作没停,这一卷誊写完之后,羊毫‘啪’撂在笔搁上,人拿着书,起身走了。 苏梦芸愣忡片刻,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喊出来,她望着男人的背影,眼中不甘愿越发浓烈,她咬了咬牙,紧紧跟了上去。 . 郁桃一觉睡的并不大好,往北走之后的风都是刮人的,口鼻常常干的发涩,她忍不住多喝了两次水,等睡着没多会儿又憋醒。 “您抿一口就是了,待会上了马车就不方便了。” 翘楚轻声劝她,往茶中特意添了清热解暑的药草,“奴婢在里面放了罗甘草,还装了一壶,味道尝着有些苦,您没事儿喝上一口,总能舒服些。” 郁桃瞅了眼白瓷杯里两片泡开的草叶,皱了皱眉,还是低头就着翘楚的手小小的啜了一口,苦的她脸皱成一团,忍不住从案几上摸下两块梅子肉塞进嘴里。 “你多装些,给他们也送点去。” 翘楚‘欸’了声,问她:“堂公子多装些吗?我瞧着往年他最热的人,这路上也是辛苦的很。” 郁桃:“依你的。” 翘楚:“好咧。” 没多久功夫,外头护卫催过一回,她们才从小院中出来。外头沉下的斜阳晖散整个天际,远处山间的轮廓似乎都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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