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斓本是天乙之命的世家嫡女,生来就该荣华富贵。 然而在人们眼中,只看得到被剔出世家族谱的秋家落魄至极。 秋父科举不第,秋母日夜辛劳,一家人只能靠家中做朝食小吃的铺子勉强为生。 更糟的是,秋斓还要被迫替堂姐嫁给一个将死的废人,谓之冲喜。 族人们喜闻乐见,都想看看没有世家的天乙之命还能怎么惨淡收场。 却没人料到他们只会在日复一日的幸灾乐祸中发觉—— 镇国公府的病秧子在她悉心喂养下康复,秋家的糕团成为御供,秋斓更是凭着一手厨艺把食楼开得名满京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天乙之命,根本就不是戏言。 —— 镇国公世子沈昭,乖戾决绝,阴狠毒辣。 一朝重伤卧病,他便成了人人都能唾骂的废物。 世人皆是拜高踩低,只有新嫁入国公府的秋斓却总笑眼弯弯看他,日日陪伴在他身侧,想方设法做好吃的,更衣用膳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起初,沈昭冷眼瞧着,打算来日许她一个愿望。 让秋家出人头地也好,家财万贯也罢,总是他欠人家的。 可忽然有一天,他看到秋斓坐在门口拿枣泥方酥偷哭。 小姑娘抹眼泪自言自语:怎么不甜了呢? 沈昭的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 自此,他眼里似乎再也揉不下欺辱污蔑秋斓的人,而等着看好戏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杀伐决断蛰伏待机的沈昭拱新君上位,在京中袭爵,风头无两。 看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沈昭耐着性子满眼缱绻地问秋斓:阿斓,现在甜吗?
第三十九章 郁桃莫名其妙望着他, 手指慢慢腾挪到荷包上,紧紧捂住。 “你要我的荷包做什么?” 风吹的舒徜闲适,男人靠在椅背上的姿态也是漫不经心, 看见她捂住荷包的动作,懒得说话, 只有眉梢动了动。 郁桃一眼不眨的盯着他。虽不是半大的小姑娘, 却也是年前将及笄, 这会儿男女之间的荷包相授的暗喻,不知道是谁想的太多。 于是光天化日下, 船艄后头,郁桃脑子被晒得一阵发热。 她扬起头, 有些凶巴巴的, 打着磕绊道:“你、你知道荷包不能随便要吗?” 韩祎嗯了声, 搭在桌上的指节敲了敲, 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不想给吗?” 郁桃的手指绕在那只荷包的绳穗上,又扣又掐。 沉默片刻后, 她偏过头眨了下眼睛。 “倒不是不想给。”她弯着眼睛笑,“那我问问, 世子哥哥找别人要过荷包吗?” 日光下男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暖金,而眸子却是深幽幽的黑。 对上她的笑半响, 跟着笑了下。 “没有。” 郁桃看着他脸上那点儿清浅的笑容, 缓缓吸了口气, 平复一瞬间耳朵传入的那句更像是浪荡公子哄人的发言。男人兀然起了身,腰间仅饰的一只环佩在木桌角的撞击下叮铃作响中,开口:“拿荷包抵节礼不算你亏。” 她解系绳的动作慢下来, 耳中传来轻飘飘一句—— “你手上戴的绳子毕竟是我亲手编的。” 听听, 听听这是什么连篇鬼话! 郁桃三下五除二把荷包取下来, ‘啪’拍在桌上,“拿去!” 那边,韩祎淡淡扫了眼荷包,什么话也没说便提步离去。 郁桃揪着袖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男人头也未曾偏一下。 “郁姑娘。” 她扭过头,看见七宿捧着荷包,笑的龇出两排牙,“那这荷包小的先取走了。” 那么一瞬,郁桃看到自己那只粉霞色绣线精致的荷包总感觉呼吸不畅,实在是琢磨不透韩祎找一个姑娘家要一只随身的荷包做什么?总不至于他要戴在身上吧? 一股凉风,郁桃眨了眨眼睛想起什么,脸上腾起一抹红。 但是,可以拿来收藏啊。 胸口像藏了只小麻雀一直在扑腾翅膀,郁桃捏着手,身子坐不住似的滑到椅子边缘,突然开始坐立不安。 她呆坐了会儿,感觉袖口被扯了下,回头看见小郡主猫着腰立在椅背后。 “哥哥走了?” 郁桃点头。 韩姯舒站起身,往韩祎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没什么讲究的小小的伸了个懒腰,“本郡主今日可太累了,不能跑不能跳,连笑声都不能太大,就只能坐在椅子上。” 郁桃同样望着那个方向,幽幽问道:“为什么不能跑不能跳,连笑都不能笑?” 什么样的奇葩能制定这样的规矩。 韩姯舒挺委屈,声音跟猫叫一样小,“哥哥说,只有我扮成生病的样子,才不用随二哥入宫,我想着沛河比宫里要好玩......” 郁桃想了想,狗男人为满足一己之私,擅长用诱饵哄骗人装病,那用一个结扣换荷包,也只能说是惯用的手法了。 两个年龄相差置多两岁的姑娘,目目相对。 韩姯舒满是同情:“刚才哥哥找你拿了什么走?” 郁桃默了默:“我的荷包。” 小郡主霎时捂住嘴,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怪不得呢,哥哥不想入宫见到启阳公主,就拿我生病挡在前头,他抢你荷包肯定是为了挡住那些今日送荷包的世家姑娘。” 公主两个字入耳,郁桃眼神飘回来,醒觉道:“启阳公主?” “啊,对啊。” 韩姯舒抱着糕点匣子絮絮叨叨:“启阳公主就是俞嫔娘娘所出那位,成日正事不做,痴迷着哥哥不行,打从宫中出来另立公主府,皇上赐了封地,碰上宫中宴请便长跪不起,求皇上赐婚......” 说起这个,她都有些替哥哥后怕。 “其实就是执拗了些,但去年宫宴我瞧见她驱了手下的丫鬟,将哥哥用过的瓷杯藏在袖子里带回去,才觉得吓人。” 郁桃听呆在椅子上,艰难重复:“将世子用过的瓷杯藏在袖中带回去?” “可不是。” 韩姯舒撇撇嘴,“因此后来,哥哥节里再不往宫宴上凑。” 这么一件事儿,韩姯舒描述的风轻云淡,但是听在郁桃耳中已经是近乎于疯狂来形容。再说不过就是个男人罢,虽然脾性差但模样生的确实很不错,学识家室确实也很不错...... 想到这儿,她顿了下,摸摸脑袋,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启阳公主那般举止,但也是劣迹斑斑。 她对着宽阔的江面叹口气,“或许这便是世子诱人癫狂的资本罢。” 而资本本人,正坐在并不大隔音的隔间里,看着手中的书陷入一阵沉默。 七宿捧着荷包战战兢兢,酝酿了几次,方才小心翼翼开口:“许是小郡主误会了,这才致使郁姑娘误会,要不小的出去给说说,您未去赴宴并非因为三公主,而是监天寺给您测过,不宜大肆欢饮?” 韩祎瞧着书,书页儿却久久没翻过去,微微攒蹙起的眉昭示着,他真的是在认真思量七宿所言的是否可行。 半天,一页翻过去。 “不必了,随她们说吧。” 那只荷包还在七宿手中。几寸长,粉霞色缎面,娇嫩得很,金银丝线绣了鸾鸟细叶,隐隐一股清甜的香味,可能是端午时节里面还放了艾灸叶,味道便有几分草叶香。 “那世子,这荷包......” “放这里。” 七宿迟疑了下。若说奴才贴心伺候着,平日里揣摩主子的意思,要紧的还得排忧解难,就像这会儿,荷包费工夫讨过来是为了放在桌上瞧的吗? 那定不是,先不提后头怎么想,那至少现下瞧脸色,应当还是有几分随时放在身上的意思在。 “要不您看看......”七宿捧着荷包,试探道:“这荷包小巧精致,珠络子打的也漂亮,要是把里面的香料松伐松伐,装在您那些囊袋中,大小应该是正正好。” 听到那句‘大小正好’,男人翻书的动作缓了下。 “照你说的办。” 七宿‘欸’一声应下,这样隐秘的事儿都是他亲自动手,就这一扎小杌子与矮几,解开香囊的系口。这只香囊塞得满,往下倒不只是些香料,混着还有两枚黄符,白芷川芎□□料子里头还裹着团熏旧的小纸片儿。 七宿目不斜视的捡起来,准备随两枚黄符塞回去。 注意力本应在书上的男人突然出了声,“这几样给我。” 东西递上桌案,男人的眼皮子掀了掀,只手拿起来,两枚符其实也只是寻常府邸总爱到一些山中的大师所求的符,与其它别无二致。 两只符被随手夹到书页中,带得桌案上垫底儿的小纸片晃了晃,眼看要从半空飘到地上,却被韩祎接住。 雕窗油纸明亮,屋中还点着两盏落地罩灯。只需瞟一眼,便能将纸片上的全貌尽收眼中。 韩祎看着纸上画的极潦草、揉得皱巴巴的肖像,隐约是个头戴玉冠的男子,冠中簪木。 他捏着画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将另一边的褶皱翻开,看见上面四仰八叉的几个字 —— 韩伟。 隔间的气氛陡然变换,七宿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没等他说话,韩祎静静将纸用镇纸压在桌上,掀起眼皮,“这张纸哪里来的?” 七宿:“郁姑娘荷包中。” 屋中兀然没了声音,静的七宿连嘴都不敢合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桌前面色冷淡的男人突然道:“你记得,我有在郁姑娘面前戴过玉冠吗?” 七宿摸不准这到了哪一出,思量片刻,如实摇头:“不曾,本是世子属相年,不宜佩戴过重的金玉器,夫人特地嘱咐了,将那些都收起来。” 韩祎的指尖摩挲粗糙的纸面,耳听着外面的嬉笑声,神情若有所思。 待人再回到船板上,外头已经是敲锣打鼓一片热闹。苏柯迁和李敬然不知道何时上了船,几个人围坐在一方圆案几前,吃着酥饼果子在和两个姑娘说笑。 “要押就押国公府的船,你押闫韩家不输的干干净净?”苏柯迁用扇柄挑起漆木盘里一只嵌宝石的手镯,“先不说你押闫韩家夺头彩是什么意思,就讲讲前几年龙舟赛里头闫韩家有没有在前三里面冒过头,你们姑娘家是不是押宝只看人?管它丢出去的是什么玩意儿,能不能赢先,人在哪就押哪家?” 他一通话说的戏谑不留情,郁桃脸颊飞上几丝红,嘴巴还硬着:“我就是看那只龙舟比别的都要精神,才选的闫韩家。” 苏柯迁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郁姑娘好眼力,船工部子里一手出来的龙舟,估摸将监图的人找来都摸不准这十几只龙舟有什么区别,你一眼就瞧得出昨儿个夜里哪条船休息的好,今日精神头足。” 说完,他摇着扇子,笑着看向她身后的人,“是吧,韩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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