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刻意、生硬地瞥了一眼在丫鬟怀中,睡得横七竖八的宋蔚然:“你们用我的马车罢,叫蔚然睡得舒服些。” 想宋星然是心疼妹妹,且他的马车确实宽大舒适许多,清嘉并未推迟。 坐在马车上,清嘉缓缓阖上双目,开始回想今夜与宋星然相处的点滴。 大约……大约他是不抵触自己的,或许还有几分轻微的好感? 不然为何大庭广众地替自己出头呢? 还未得出个论断,思绪已随着马车的颤抖遽然而止。 车外,马驹剧烈嘶鸣,车厢亦颤振不止,行车戛然而停。 宋蔚然的婢女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去问:“发生了什……” 一句囫囵话不曾说完,凄鸣的惨叫便从她的喉咙处卡断,她身子抽搐两下,很快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竟已断气了。 清嘉与听雪对视一眼,怕得浑身发抖,只能紧紧抱住尚在睡梦中的宋蔚然。 今日是万寿节,普天同庆,夜不闭户,又有谁家的贼匪这般大胆?自己又遇上什么人? 如此六神无主地胡乱想着,车帘唰啦被撕扯开,清嘉眸中映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他挥着手中长刀,向她头顶劈来。 清嘉便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冷厉的白光自眼前闪过。 本以为自己要遭受断头之痛,但剧痛迟迟未至,她大着胆子睁开了眼,怯然望去,只见为首那人生得一张国字脸,此刻也露出惊诧的表情,与一群手下大眼瞪小眼。 国字脸扯过旁边小弟的脖子,横眉竖目,怒道:“怎么是个娘们,宋星然人呢?” 清嘉这才明白过来,这人原来是宋星然的仇家。 自己又是什么运道,偏偏上了宋星然的马车。 心中忍不住怨起他来。 好端端的,换什么车嘛? 当真晦气。 只见一旁的小弟也面露疑惑,他挠了挠头,指着车壁上明晃晃的宋字玉雕,略显无辜地回话:“这分明是宋星然的车啊?” 后头挤出来一道声音:“统领,不管是谁,宁杀错,勿放过,灭了口再说。” 国字脸哗地抬手,又将利刃高举在清嘉头顶。 清嘉心惊,眼见头顶的大刀又要落在自己脖子上,忙装作浑然不惧的模样,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当朝阁老的未婚妻,便不怕他报复你么?” 清嘉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劲风闪过,拂开她的额发。 但刀刃的白光凝在眼前,好歹不曾迫近。 千军一发,只差毫厘,自己便要一命呜呼。 周遭的声音已然变得很模糊,清嘉只听见自己一颗心脏狂跳,而血液却凝滞。 她脑中不住思考,要如何才能躲过此劫? 既是宋星然的仇家,冤有头债有主,自是寻宋星然麻烦去,杀了她这么个倒霉鬼,算什么回事? 这些人杀人如麻,若不亮出身份,只怕与那小丫鬟一般,被当成草芥般杀死。 清嘉自眼缝中望去,国字脸显出些疑惑的神色,皱眉问道:“阁老?” 大约自己赌对了。 清嘉仍是仰着头,身体微后仰,试图与锋利的刀刃拉开距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悸,缓声:“自然,我未婚夫便是宋星然,你若是杀了我,便不怕他索命么?” 国字脸唰唰两声,将刀收回,但脸上的表情仍是不屑的:“我怎么不曾听过,宋星然那花蝴蝶定了亲事。” 清嘉斥道:“非得有你的准许才能定亲不成?” 又挑眉望向车角的玉牌:“自然是他未婚妻,才能在他的马车上,我怀中的小姑娘,便是宋星然嫡亲的妹妹。” 此刻宋蔚然已醒来。 想哭,又被清嘉捂住了嘴,只能缩在清嘉怀中,双眼含泪地点了点头。 国字脸冷笑,连声道了几句有趣。 “这两个,老婆妹妹,带走,闲杂人等,都屠干净了。” 那听雪怎么办? 清嘉陡然一惊,浑身颤栗,纤细的手腕打了下去,那串嫣红的琉璃珠串咕噜咕噜地滚落,在慌乱中,谁动不曾发觉。 清嘉只看见听雪与丫鬟身上被无情地砍了一道,硕然瞪大的双眼充斥着恐惧,直勾勾地盯着她。 清嘉瑟缩着捂紧了宋蔚然的眼,生怕血腥的场面落入小丫头眼中。 但很快,她眼上亦覆上了一层黑布,整个人砸在马背上,不知被带去何方,除却宋蔚然偶尔发出的哭泣声,才让她确定,二人始终是在一块的。 她小声地安慰:“蔚然不怕,你哥很快便来了……” 她的声音被疾驰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大抵宋蔚然不曾听清,仍是咽咽呜呜哭泣不止,清嘉也失了耐心,心情复杂地收了声,也凝心注意环境变化。 宋星然,你可千万要快些找到我。 —— 宋星然收到消息时,距离清嘉被掳,已过了半个时辰。 他捏着那封嚣张跋扈的来信,桃花眼中戾气横生,控制不住手中的力道,直接将手中的酒杯捏碎,碎瓷割了一手的猩红。 李炎、谢云嵩相视一眼,从不曾见过他失态的模样。 李炎将宋星然手边攒成一团的纸张拿了过去,扫了扫上面的字样,冷笑出声:“首辅好大的气焰。” 也确实有通天的手眼。 宋星然心中懊恼。 本不该将清嘉与蔚然卷入的。 这原来是一幢糊涂帐。 先帝爷膝下原有四个皇子,却都在夺嫡时俱折损了,当今圣上,乃是先帝爷于旁支宗亲中选中的继承人。 早年也是励精图治的,后来年岁大了,便耽于求仙问道,近来又闹着要修道观,还不愿自己掏钱,寻了赵严做这冤大头。 赵严便暗中掘了皇帝生身父母的坟墓,换了金银财帛无数。 赵严囊中有了余数,皇帝亦心满意足。 赵严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叫宋星然赈灾时偶然察觉转卖流出的随葬之物,顺藤摸瓜寻着了守灵人为证。 但兹事体大,赵严在朝中经营多年,宋星然亦不敢情亦出手,是以不曾与皇帝禀报。 但证人前脚入了京城,后脚赵严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 如今将名目张胆将刀子悬到清嘉与蔚然头上,是浑然不将他放在眼中,要撕破脸的意思。 宋星然低眸而笑,眼底漆黑,寒气纵横。 烟波扑了上去,满眼心疼,掏出帕子想要替他处理手上的伤口,又被宋星然推开:“你退下。” 宋谅冲入门,一连严肃地禀报:“于兴康坊中寻得几条尸体,皆是小姐随行伺候之人,其中祝家小姐的丫鬟听雪亦在其中,伤情很重,还有气息,已送去救治了。” 宋星然听罢,眼瞳紧了紧,怒气更浓,面色阴翳。 宋谅打量他的神色,终是迟疑着,将嫣红的琉璃珠串呈至宋星然眼底。 “这是混在尸首中,寻回来的。” 饱满浓郁的琉璃珠子,不久前还在美人纤细的皓腕之上,如今却蒙着灰尘与血渍,无声控诉着主人的委屈。 宋星然将手串擦拭干净,妥帖地放回胸前,感知到自己心中,涌起了窒息慌乱之感。
第20章 黑布掀开时,零星的月光透入眼底,清嘉艰难地去打量周围环境,灰寂破败的庙宇,覆着些乱蓬蓬的茅草。 她抬头,却恰好迎面对上冷肃威仪的神像,泥金的外皮斑驳,露出了灰扑扑的泥胎,显得尤为狰狞。 此处是个破败的城隍庙,不知位于哪一处荒郊,把守的人立在门口,乌泱泱的一片,但周遭却很安静,只有宋蔚然零星的哽咽混在夜风中。 眼见对方布下天罗地网,清嘉心底更是慌张。 这要如何全须全尾地离开? 她思忖片刻,觉得无解,便也只能寄望宋星然神兵天降。 宋蔚然缩在角落,眼皮子都哭肿了。她年纪小,又惯养尊处优惯,何曾遭过半点苦楚,自然是吓坏了。 清嘉叹声,小心翼翼地挪到宋蔚然身边,牵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在旁看守她们的是个国字脸,他抱着双臂,嘁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打量清嘉:“你倒是很自如。” 清嘉回以苦笑。 其实此刻她双手还在发抖,面对绑架自己的罪魁祸首,心底一半恐惧一般怨恨,很想破口大骂,又不敢硬杠,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只见国字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们一眼,蔑视之意甚是明显。 国字脸还想再说什么,却忽闻门外的守卫齐声拔刀,他放松的姿态也遽然一变,噌声拔刀。 清嘉想,大约是宋星然杀来了。 便怀着忐忑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想去观察门外境况,但视线却浑然被国字脸的身躯遮挡。 国字脸十分警觉,察觉细微之变,清嘉只见他凶神恶煞地回过身来,将闪着寒芒的大刀抵在自己颈边。 一侧的宋蔚然则被提了起来,活像个小鹌鹑。 她被吓得她小脸一皱,又响亮且凄惨地哭了起来。 门外是铿锵的交锋之声,屋内是悲切的啼哭,脖子上还架着一柄钢刀,那佯装的镇定也飞而不见,只剩下惊慌。 她一颗心噗通狂跳,十指攒成拳,紧紧地攥着,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有一双眼,期盼地望向门的方向。 时间恍若凝滞,天长地久,她才盼到门口密集的守卫倏然透了一条通道出来。 宋星然摇着折扇,踏入城隍庙。 他身后是雪亮的一轮月,透着清泛的光,清俊公子眉飞入鬓,眸若寒星,谪仙人似的皎然高洁。 宋星然敞开双臂,绸缎的衣袖微微抖动。 意思是他孤身前来,也不曾携带兵器。 想也知道,是为了救她们。 清嘉一颗心都皱了起来,听见他的声线仍是淡然的:“我来了,放了她们。” 国字脸冷笑一声,将刀刃抵近。 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痛感,似被削铁如泥的刃划开了一道小口,有猩甜的血气在空中弥漫。 宋星然人来了,国字脸的气焰却愈发嚣张,用吩咐的口气:“公爷该知道我们大人的意思,您夫人与妹妹这般金贵的人儿,自该用毕空来换才是。” 毕空,是那守灵人的名讳。 清嘉虽不明就里,也晓得国字脸在用自己要挟宋星然,猜想那位毕空大抵是极要紧的人,更担心宋星然会牺牲她。 她瞪着一双雾蒙蒙的杏眼,无助、祈求的眼波。 宋星然手执骨扇,看也不看她,只淡漠而平静地勾唇而笑。 清嘉心下一沉。 他人都来了,总不会打算不救她吧? 宋星然仍在把玩手中骨扇,玳瑁雕琢,通体漆黑的一把,月色下流丽出些许光来。 清嘉心中着急: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 宋星然挑眉而望,眼神飘向斜处窗扉,一瞬即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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