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想得美。 宋星然无端生出恼怒来,长睫覆下,一双桃花眼已是冰霜交叠。 容城郡主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话呀!” 宋星然:“……待她伤好了,往后再议。” 容城郡主挑眉,显出不悦:“你莫不是觉得,清嘉他爹那官职拿不出手,瞧不上人家?清嘉迟迟不醒,冲一冲喜也是极好的,我不管,此事由我做主。” 宋星然满身闷火,却也不敢冲母亲发,又觉得她的提议实在滑稽。 难道他娶不得清嘉么? “我……”宋星然一句话卡在喉咙,宋谅着急缓慢冲了进来。 “大人!祝姑娘、她醒了!” 当下宋星然与容城郡主也顾不得什么义不义女的,匆忙往清嘉所宿的“竹院”赶去。 —— 清嘉睁开眼,呼吸还是滚烫的,大约还发着低热,脑中凝滞得厉害,仍有钝痛感阵阵袭来,手脚亦是虚乏。 她打量着周围环境,是熟悉的装饰,只不过多了一阵清苦的药气,心知自己是被带回了国公府。 胸前缚着厚厚的白绫,难忍的痛意也变得浅薄不少,她轻轻动了动手臂,刺痛感便又汹涌而出,她“嘶”地呼了一声,很快便有面生的侍女冲了进来,一茬接着一茬,都绕着她团团转。 清嘉不免迷茫,何时自己也有这般待遇了? 清嘉又想起了昏睡前的一幕,她中了一箭,但宋星然误会了。 大约是误会了她以命相护,所以她的待遇与之前格外不同。 有疾医在一旁候着,她一醒来,便又是号脉又是扎针。 宋星然与容城郡主赶到时,清嘉刚灌了一碗苦药,恹恹地躺在床头,捂着唇干呕。 宋星然一进门便看见她面色发苍,杏眸濛濛,呕得眼角泛出眼泪,足下跨出大步,紧张道:“取饴糖来。” 侍女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宋星然已端着水杯,小心地喂入清嘉口中。 清嘉都迷糊了,宋星然几时带她这般好过? 莫说清嘉发懵,连容城郡主面上表情都颇为复杂,当下更是醍醐灌顶,这个态度……难怪不愿认干亲。 清嘉醒了,儿子也开窍了,顿觉心情松快,当下婉言宽慰了清嘉几句,便十分识相地将地方留给宋星然。 清嘉心思也转了起来。 醒来后,她隐约觉得宋星然待自己大有不同,仿佛是放在心上呵护备至的宝物。 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同她开玩笑,误打误撞自鬼门关中闯了一回,原来福气在后头。 但清嘉脑子还转不利索,摸不准宋星然是想要报恩呢,还是这几日里,察觉出几分对自己的情意。 清嘉决定试探一下。 她轻声道:“公爷,清嘉有一事相求。” 他低着头,眉目是清隽温和的,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温度,听得清嘉客套疏远的口气,生出了郁结又心疼的复杂情绪。 她行事从来带着小心,大约是被磋磨惯了,仿佛从未快意过。 他皱着眉收回手:“你只管说。” “我想去衢州生活,瞒过我爹。”清嘉望着宋星然,缓缓说道:“我走后,还望公爷对我弟弟清许,照拂一二,他如今就在国子监读书,您若得空,指点指点他的功课。” 宋星然露出沉思的神色。 清嘉默然打量他的反应。 说要离开,清嘉其实存着以退为进的心思。 以宋星然的权势地位,他又是放肆潇洒的性子,若真对她有情意,大约不会放她离开。 但若宋星然只想着报恩,对她全然没有男女之意,趁热打铁提出要求,借他的东风,暂时逃离京城这是非之地,也不亏。 但宋星然始终不曾回应,空气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清嘉决定再添些柴火。 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 宋星然吐出一声叹息,蹙眉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疾医来。” 清嘉摇头,动作虚弱,只静静道:“与其困在京城,浑似个货品一般被我爹卖掉,不若寻个清净之地,平淡度日,我有手有脚,大约是饿不死的,不必寄生于人,反而清净自如。” 清嘉笑得苦涩:“只是如此,便无法照顾我弟弟与娘亲。” 她虽笑,却带着哭腔:“往后,若他们真有难处,请公爷看在,清嘉一点小小的情分上,出手帮一帮他们……” 她音调越说越低,最后眼角竟淌出些泪来。 宋星然伸出手,动作轻缓地将那泪擦去。 她皮肤是清透软滑的,似凝了一层上好的膏脂,指尖碰在她眼角,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下。 宋星然始终不曾回话,心中冒出了类似委屈的情绪。 她要离开京城,倒是将自己同亲人的将来想得干净,浑然不曾考虑过他。 照拂这个,关照那个,谁又来照顾他了? 仿佛清嘉从前对他那言之凿凿的爱意,浑然都是假的。 她这般费劲,怎么不晓得求一求他,若他们成了亲,万事自有他出头,祝满那老匹夫与张家那刁妇人,哪里还敢欺负她? 从前镇日说要嫁给他,如今倒成了锯嘴葫芦一般,再不提起此事了。 宋星然哼了声,音调沉郁,他好看的桃花眼亦耷拉下来,眸光幽暗。 他凑在清嘉面前,缓声道:“若我不愿意呢?” 作者有话说: 宋狗:泻药,肺已炸。
第22章 烛光下,宋星然的轮廓有些模糊,清嘉盯着他,相当迷茫。 怎么,宋星然连送她去衢州,这样的举手之劳都不愿意么? 这个情况在她的设想中从未出现。 她低着头,忍不住腹诽:她这两次救命之恩,算是白搭了?这么点小事他都不肯帮,那想要嫁给他,更不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了吗? 清嘉脑瓜子转不过来,便也接不上话,气氛一时冷凝。 宋星然无奈地打量眼前的姑娘。 她微张着唇,面上表情有些傻气地凝住了。 见她迷糊的一张病容,宋星然气笑了。 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脑里一团乱麻,但见她筹谋往后,竟浮现出朦胧的一些画面。 是往后的生活,他和清嘉的。 但清嘉方才一番周密的打算,分明是要逃离京城,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所以宋星然也生了类似赌气的幼稚心思,千言万语都堵在喉中,只抬手,往她口中塞了块饴糖。 清嘉口中包着糖,瞪着眼睛看宋星然:他这番动作又颇为亲昵,究竟是几个意思? 太难猜了。 偏嘴里堵着一块糖说不出话,只有喉咙哼出几声含混的嘤咛,一团孩子气,宋星然也说不出重话,只扶着她躺好,缓了声色道:“此事往后再说,你安心休息,勿要多思。” 清嘉尖尖的下颔藏在被子中,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宋星然心下软成一片。 罢了,又同她较什么劲呢。 他吹熄了烛火,手掌覆在她眼皮上:“睡罢。” 男子声音很低,在黑夜中飘入耳边,莫名带着诱哄之意,清嘉病中疲劳,又饮了药,很快便陷入黑甜的梦乡。 宋星然心境却全然不同,他想起二人相识以来的桩桩件件,竟一夜难寐。 翌日上朝,也是心不在焉,朝会一散,便想着打道回府。 只是才踏出太极殿,又被皇帝身边的小黄门截住,说是有极要紧的事。 宋星然面上云淡风轻,声色不动,实则心中却十分不耐。 御书房中,宣明帝已将朝服褪下,换上一身宽大的道袍,他生得清癯,蓄着飘逸的长须,瞧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正提笔写着什么,旁边立着服侍笔墨的赵贤妃。 赵贤妃也是朴素打扮,昂贵的浮光锦锻,裁了一身低调流丽的道袍,发髻也束成道姑模样。 这位独得盛宠的赵贤妃,从前的确是个道姑。 七年前,宣明帝病重,遍寻名医不得医治,最后便是这位号称在凉州乌泥山上的女冠,献上了灵丹,才将皇帝治好。 此后,献药的女冠被纳入后宫,扶摇直上,位列四妃,此后又诞下皇五子,盛宠不衰。 这几年宣明帝一心问道,办事越发没有章法,宋星然被贸然召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平日里,赵贤妃久居深宫,宋星然并不常见她,今日得见,才发现,这贤妃的眼角也生了一颗嫣红的泪痣,眉目之间与清嘉有些相似。 贤妃见了他,和颜悦色地打趣倒:“大殿下同大人年纪相仿,如今已儿女双全,大人不急,郡主也不急么?” 宣明帝也笑:“可莫学了你老师,如今仍是老光棍一个。” 宣明帝是指陆相公,宋星然科考时的主考官,为官清正,素不参与党争,宋星然也称一声“老师”,实则并无几多师徒恩情。 反倒是贵妃所出的五皇子,是正儿八经跟着陆相公念书,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师徒。 陆相公学富五车,昔年也是探花郎出身,但却不曾娶妻。 听皇帝笑嘻嘻地扯家常,宋星然便漫不经心地对付着,最后皇帝没了耐心,才抚着胡须,和缓道:“宋卿,有一事需得劳烦你亲自去办,玄灵天师已到了邠州驿馆,再有个两日便能抵达长安。” 玄灵天师,宋星然也略有耳闻。 因皇帝对这些神鬼之说十分推崇,所以他四周耳目都会搜集此类消息,这位天师便也在其中。 原不过是个游方道士,因善相面,所以小有名声。 前些日子,五皇子极凶险地病了一场,遍寻名医不得,最后是服了玄灵所献的丹药,才渐渐好转。 宣明帝喜极,所以郑重其事地将其迎回长安。 皇帝道:“天师掐指一算,入京时需得松柏木命格之人接引,还需取鲜血开坛做法,方为上吉,才能救五皇子于水火。朕命钦天监瞧过了,满朝文武,可巧宋卿便是此命,所以还需劳烦宋卿辛苦,亲自走一趟。” 皇帝的意思,是要取他鲜血为小兔崽子做法,还要他亲自迎接,火急火燎地即刻赶往邠州。 此举蹊跷,像是要即刻将他调离京城一般,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是谁的手笔。 他一张脸已沉了下来,眼神淡漠地扫向皇帝身侧,垂首站立的赵贤妃,她眼睫颤了颤,哀切道:“劳大人救我儿一命。” 宋星然心中不悦,却又不好显露出来。 “宋卿素来最得朕心,更是皇儿的贵人。”皇帝心疼地拍了拍贤妃的手,口气和缓道:“吉时将至,宋卿速去罢。” 话已至此,宋星然只好接旨。 开坛做法,择吉时出发,这破事却是将他拘在宫中,他也未能回府,亲自与清嘉交待一声。 她才醒来,小脑瓜子又镇日筹措着如何逃离出京,宋谅更是查出了她连出京的路引都买好了,可见其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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