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然还是坐在原处,身体微后仰,手肘撑在地上,长腿随意曲起,手中拿着一坛酒,仰头喝着。 清嘉远远望去,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骨,冰雕雪刻一般,唇角和下巴有水光隐隐,又显出妖冶之态,叫她莫名回想起一些糊涂的时刻,清嘉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她走进,低垂着头,将菜放下,然后起身、转头,一气呵成。 她急遽想离开,宋星然却说:“等等。” 清嘉只好转身,仍是低着头的。 宋星然喝了口酒,才问:“从前在哪里服侍,怎么没见过你。” 他喝了酒,口气变得松散,拽着尾音,轻佻至极。 清嘉心里暗骂,莫不是宋星然竟荤素不忌成这样,她都装扮成这副模样了! 难道离女人久了,连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么? 她压着嗓子:“奴婢在畅雅院打杂,寻常见不到国公爷。” 宋星然点头,却没叫她走,沉默良久,空气中凝固着叫人窒息的尴尬。 “抬起头来。” 清嘉心里打着鼓,将宋星然这浪荡子骂了千百回,耐不住他是大人,是国公爷,自己如今只是个粗使丫头,缓缓抬头。 宋星然眯起双眼,眸中露出审视。 此女,与清嘉差不多高,却比清嘉足足粗壮了两圈不止,圆脸方腮,肤色暗淡,平平无奇。 他唇角微勾,笑意阑珊,是在自嘲,自己竟觉得她像清嘉,也是疯了。 本来想要叫她退下,抬头再看,却发现这丫头也生了一双圆溜溜的水杏眼,眸光盈盈。 二人眼神对上的片刻,清嘉逃也似的错开视线,低头跪了下来。 战战兢兢的。 此时,恰好一行的将军徐康从河中爬了上来,光着膀子,浑身湿漉漉的,见有个丫头跪着,好奇道:“咦?怎么跪了个丫头?” 因薛崇一行死得太惨烈,宋星然要了军中一卫所同行,率军的是把总徐康。 此人家境微寒,武举出身,勇猛善战,因而被宋星然挑中。 徐康原以为宋星然不过纨绔子弟,但同行小半月,发现他一身好功夫,又擅谋略,且一点高门贵子的架子也无,已然将宋星然看作兄弟,唯他马首是瞻,所以说起话来也很直接:“宋兄,你看中了这烧火丫头么?” 宋星然白徐康一眼,抄起酒坛往他面门上丢:“酒都没喝,便已开始说胡话了。” 徐康接过酒,扫了一眼清嘉的背影。 确实,并不曼妙。 宋兄的红颜知己那都是一等一的美女,想来看不上此女。 他挠了挠头,呵呵笑道:“眼拙、眼拙,我认罚。”然后便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 宋星然揉着额头叹气,觉得有些头疼,他摆了摆手:“退下吧。” 清嘉如蒙大赦,弓着身子走了半路,估摸这宋星然大约看不见了,才转头逃开。 听雪一直战战兢兢在旁边站着,停下来时几乎要哭出来:“小姐,吓死我了!” 可不是么。 清嘉走在湖边,长叹一口气:“罢了,反正他没认得,咱们寻个僻静的角落,我浑身上下都痒死了。” 此刻湖中已没了兵士的踪影,饭菜烧好,他们玩过水便迫不及待上岸进食,围着篝火一道喝酒吃肉。 清嘉往扎营反向探去。 此湖面积颇大,一半裸露在外,是他们扎帐休憩之处,一半被粗砺不平的岩石包裹,有一片生命力分外顽强的灌木,横枝竖叉的横亘而出。 这距离大本营有些距离,想来那些吃饱喝醉,又疲于赶路多日的士兵不会出现,清嘉将头发拆下打散,指着濒临树丛的湖边:“我在此处沐浴,你去马车上,将香膏、布巾、衣裳等拿过来。” 听雪望着黑黢黢的湖,有些踌躇:“我还是守着小姐罢。” 清嘉笑着摇头:“我水性可好,你不必担忧,且去取过来,我就在此处等你。” 说话间,她已将衣衫褪得只剩单衣,显出原本的身形,纤薄的一片。 听雪明知她打定主意,违逆不过,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嘉穿仅着兜衣,涉水而入,才发现裸露的岩石不过浅浅一角,在水下形成了一个参差凹凸不平的空间,离岸近的,还能座靠在岩石边上洗漱,吃水深一些的,足底也有石面垫着,比那些沙质的不知安全多少。 大略摸清地质,清嘉大胆往远处游去。 江南一带,河湖充沛,三两步都有水塘,故此大多孩童在年少嬉玩时便学会凫水,清嘉亦如是。 此刻在水中泡着,将堆积多日的尘土涤荡,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几日快叫她闷得不能呼吸。 她潜入水中,往深处探去,水底下自有一种静谧安宁的回响,叫人身心舒畅。 清嘉玩水玩得浑然忘我,也不知过了多久,也忘了她叫听雪回马车取东西,只是玩够了,破水而出时,赫然眼前出现了个高挑人影。
第34章 那人身形高挑,肩宽背阔,乌发披散而下,俊容淡淡,仿佛碧玉成了仙,通神的矜贵气派。 是宋星然。 他脱了上衣,大片肌肤露在外头,立在水中,脸上一半是月色清晖,一半是水波粼粼。 桃花眼中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人却怔在原地不动,半晌,才吐出一句:“……清嘉?” 清嘉涉水而出,脸上水珠顺着面颊滑下,漾在水面上,牵出细小的涟漪。 周遭嬉闹声仿佛瞬间静止,她听见两人近乎一致的心跳声,鼓胀,又错落,呼吸声也急促。 宋星然心里想着清嘉,喝了十来坛酒,却越喝越烦躁,所以撇下醉醺醺的徐康,避开人群,打算在水中泡一泡,找回安定心神。 但恍惚中,自水底升起个妖娆人影,身体莹润,湖水在她身上流淌。 这女子面容剔透,也生得一双水波盈盈的杏眼,眼角泪痣妩媚,分明就是他的清嘉。 是海市蜃楼吗? 他心底升起奇异的想法,神识也模糊,良久才淌着水,缓缓向那抹丽影走去。 清嘉在预演过自己会如何与宋星然坦白,但没有一幕如同现在这般……奇异,潮湿、荒野、月夜,眼前一切似乎笼着一层氤氲朦胧的薄雾,像荒诞的梦境。 宋星然伸手,指尖将要碰上她的面颊,却未触及,清嘉顺着他指尖望去,斑斑水痕倒映在他眸中,显出几分破碎感,他唇动了动,喃喃自语:“我莫不是在做梦罢?” 清嘉凑近去闻,是一阵醇厚的酒气,被湖水稀释少许,夹杂着清冽的水生气息,她将宋星然手掌打下,他却一点反应都无,只眨了眨眼,还有些傻气。 清嘉自此笃定,他醉了,还醉得很彻底。 方才见他,手中便捧着酒坛子,也不知喝了多少。 一个醉鬼,还敢在野外凫水,真是胆大包天。 未免自己变成寡妇,清嘉伸手去牵他,想将人带上岸去,指尖才触到他带着凉意的肌肤,宋星然怔然一颤,桃花眼中少了轻浮,显出纯然的迟钝来。 就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清嘉觉得好笑,十指相交地牵起手来,晃了晃,耐心哄道:“夫君?我带你上去罢,这里不安……” 一句话都说不完,他小臂猛烈地一抬,将清嘉整个人拽入怀中。 他醉了酒,动作野蛮,溅起一大片水花。 再然后,带着酒气的亲吻便落了下来,他不似寻常优雅克制,齿尖毫无克制地咬在唇瓣,又顺着血管逶迤,留下淤色的痕迹。 清嘉有种命脉被人咬住的错觉,呼吸愈发艰难,喉管中发出艰难的呜声。 有血气散出来,他却更加兴奋,遽然抬臂,将她自水中捞了出来。 清嘉晃晃颤颤,唯一的支撑都在他身上,被迫着向他靠近,却被禁锢得愈紧,发出几声微弱的抗拒声,又被他尽数吞噬。 他整个人都很兴奋,只剩下兽性的本能,呼吸滚烫强烈,胸腔震颤不已,气息间缠绕着浓烈的酒意,倾洒在清嘉鼻端,她仿佛也被灌下烈酒,醉意熏熏,意识朦朦。 “唔。”她微微一仰头,错开他的亲吻,柔软的触感便落在腮边、唇角、下巴,毫无章法的。 真是疯了。 清嘉去推他:“放我下来。” 宋星然喉结滚了滚,将她腰身握得更紧。 他皱眉,神色执拗,分明不悦:“这是我的梦。” 言外之意便是,他的梦,是他作主。 清嘉竟被他的傻气发言堵住,无奈地笑了出来。 此刻二人浸在湖中,宋星然的睫毛沾了水珠,柔软地垂顺下来,眸光沾染,是一种,又傻……又凶的感觉。 清嘉觉得新奇,有种,这个宋星然很好拿捏的错觉。 她笑着,凑在他耳边,媚滴滴地问:“那你想怎样?” 宋星然眸间一暗,倏然松了双臂,清嘉失了承托,径直往下跌,便下意识去抓他,主动攀在他身上,在她将要没入水中时,又被他捞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抱在胸前。 清嘉羞恼瞪去,对上他含笑的桃花眼,好似在说:要听我的吧? 真是邪门,醉鬼也会逗人玩呢? 清嘉失了耐心,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命令道:“抱我回去。” 宋星然骤然被打脸,露出困惑且委屈的神色,却没违抗,抱着清嘉,乖巧地往岩石方向走去,边走边念:“这可是我的梦啊……” 清嘉窝在他怀中嗤嗤笑,揉了揉他右脸清浅的红印,安抚道:“夫君真乖。” 宋星然听了,忽然停下,足下踢出一大片白浪。 清嘉才不管,此处水已然清浅,大约她踩在石面上,才及腰而已,便直接将宋星然推开,跳了下来。 陡然受力,宋星然被推得跌坐在水中,脸上被飞溅的水花打湿,水珠子滴答滴答往下落,一副狼狈模样,抬眸望她,久久不动,尤为委屈。 清嘉想笑,又觉得不厚道,自己与酒鬼闹什么,她伸手,示意他起来。 宋星然盯着眼前雪白剔透的一双手,玉容花貌,是他的清嘉没错。 他伸手握住,遽然站了起来,反剪过女子纤细的手,将人横抱而起。 桃花眼半垂着,眸光在她身上逡巡,是肆意张扬的,最直白的催促。 清嘉被放在潮湿的石面上,她绷紧腰身,看见二人浸湿的长发逶迤绞缠在一处。 湖水涨落,潦草又狂放地拍打礁石,发出沉郁微黏的水声。 —— 宋星然睡了过去,双手却还箍在她腰上,清嘉将粗重的手臂抬开,艰难地从他怀中爬了出来。 他浑然睡死了,不管她什么动作,都没有要醒的痕迹。 清嘉手肘撑在他胸口,仔细去打量他。 阖目时,他眼型也是上钩的,唇色偏红,像吸足了血的精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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