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替宋星然将衣裳罩上,才抱起自己的衣服离开湖边,她拂开低矮的灌木丛,被人兜头抱住。 听雪趴在她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我、我以为,你失踪了,或是被那水怪,水怪抓去了,我绕来绕去,都看不见你,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清嘉想,听雪所言不假,那百里碧波中,确实有个吸人精气的男妖怪,将她拐走了。 她失笑,将听雪拉回车上。 清嘉洗了澡,马车又头一回没有颠簸赶路,她罕见地睡了个好觉。 宋星然却不是。 宋谅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见他一人躺在湖石边上,下身都浸在水中,若那水线再漫溢,只怕会将他淹没,忙冲上前去唤他。 “爷、爷!” 宋星然茫然地睁开眼。 宋谅松了口气:“您说去冲澡,大半夜都不曾回来。” 宋星然仰面躺在粗砺的岩石上,只看见月色凉薄。 宋谅在耳边喋喋不休,宋星然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刚才,他是不是看见清嘉了?就在湖心,她似一尾人鱼,身上披着流淌的粼光,破水而出。 他们…… 宋星然揉着额头坐起,呆呆地望着湖面:“我看见清嘉了。” 宋谅默了片刻,还是提醒:“您是喝醉了。” 宋星然不悦瞪他,恰好裹挟潮气的夜风拂过,颅内泛起汹涌的疼痛,他叹气,分明她的嬉笑怒骂都很生动,触感真实,连自己的身体反应也仿佛是真。 竟,只是绮梦一场么? 宋谅见他脸色惨白,安慰道:“您大约是太想夫人了。” 宋星然坚持:“我来时,她便说要随行,会不会?” “嗐。”宋谅斩钉截铁否定:“不可能,咱们一路北上,前头后头都是咱们的耳目,从未通报过有人跟随。” 宋星然脸色越发难看,宋谅声音低了下来:“夫人是娇贵人儿,哪里承受得住一路艰苦。” 所言不假,宋星然也知道。 但清嘉就在身边的感受太过强烈,宋星然抬了抬手,失魂落魄道:“你回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宋谅嘴巴张了张,他一身湿透了,脸色青白像鬼,担心他生病。 也不敢违逆,只好留了一件干爽的衣衫,转头走了。 宋星然呆坐在湖边,吹了一夜的风。 次日,他回到大营,一副失神模样。 宋谅打着呵欠,迎头碰上他,见他眼下一圈乌黑,一看便心情不爽,顿时将嘴闭上,生生将呵欠憋了回去。 宋星然严肃:“去盘查随行人员。” 宋谅一口气险些卡在胸口,他家向来精明的主子,怎么变得愚钝? 但宋谅也只能照办。 他口中含着包子,逐一比对随行人员。 他们队伍中囊括了三类人士,一是军营兵士,二是户部官员,三是国公府中带出的护卫、杂役,每个人的信息皆登记在册,十分清晰,没有半点可以叫人钻空子的。 他仔细翻查,皆不见异常,若非要鸡蛋中挑骨头,只有后厨。 出发前,郡主非说要多塞两个人,昨天还见过的。 他正好饿了,便绕到后厨的营帐去。 清嘉背向他,正在分发早膳。 洪妈妈见他来了,忙上前堵住:“谅小哥,怎么亲自来了,公爷的膳食未献上去么?” 宋谅摇头:“我来点一点人数,你将后厨的人都叫过来。” 洪妈妈笑:“嗐,咱这拢共就五个人。”她指了一圈在各处忙碌的众人:“这有啥可点的,一眼也看光了。” 宋谅环视一周,洪、吕、黄三位妈妈,并上清嘉与听雪,十分清晰,并没有异样啊。 他将册子塞回袖中,往清嘉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被旁边的黄妈妈拽到蒸笼前,她掀开盖子,一阵喷香散出:“谅小哥,这有肉包子,是咱特特做了给公爷的,还剩了几笼,拿几个走罢?” 宋谅咽了口唾沫,卖相是不错,宋星然的加餐,都被他分给兵士了,他自己都不吃,宋谅更蹭不上了。 他晨早只吃了个包子,便四转着去盘查人了,真是饥肠辘辘,便也不客气,拿了两个,直接啃了起来。 黄妈妈撞了撞他:“小哥,出啥事了?为啥查人呢?” 宋谅吃人嘴短,又兼确实渴望倾诉,道:“嗐,公爷,昨夜喝多了,非说瞧见夫人,便叫我来查,这不扯呢。” 话才落下,便有人在前头喊:“宋谅!公爷叫你!” 宋谅将口中肉包子艰难咽下,一挥手跑开,气喘吁吁赶回去时,却见宋星然神色仍旧古怪,桌案上放着香喷喷的肉包子,他没吃,却只捏着个水罐,仔细端详。 都魔怔了,宋谅默默想。 “找到她了么?” 当然没有。 宋谅摇头。 宋星然皱眉,将杯子放下:“你看。” 宋谅伸着脖子去看,平平无奇。 但宋星然这般仔细,想来非同寻常,他艰难措辞:“水里有毒?” 宋星然白他一眼:“这是豆蔻熟水,豆蔻熟水,能解酒,健脾开胃,在家时,若我饮了酒,次日清嘉必然会奉上。” 所以呢?宋谅看来,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他挠头:“也许是,夫人交代了,后厨几位妈妈也记在心上,故此昨夜见您喝了酒,今日才备上了。” 宋星然只是沉默,捏着水罐子,若有所思。 清嘉听见了宋谅与黄妈妈的嘀咕,行事更加谨慎,易容装扮更不敢懈怠,如此又是平安无事地过了几日,一行人抵达西河镇,此时距离他们离开京城,已足足过去二十天。 西河镇坐落在凉州边陲,为群山环抱之态,人口流动很少,且十分贫穷。 宋星然记得,去年西北上报,闹旱灾与饥荒的城镇,西河赫然在列。如今一看,此处房屋破败,街上人迹罕至,显然一副灾后未建的模样。 他让车队缓下速度,打算在此歇息一夜。 但此处驿站空置,蛛网密布,飞尘遍天,显然是个逃驿,是歇不了人的。 商队四处打转,才在镇里寻到仅有的一家客栈。 这客栈不大,三间茅草屋拼凑起来,门前支了个木棚,置了桌椅台凳。 京城街边的茶棚都比此处精细。 但街上人迹罕至,连官营的驿站都倒了,这小小客栈,一年能迎几次客人? 更古怪的是,此处粗陋,但门口迎客的掌柜却称得上风姿绰约,乌发斜斜挽起,簪着三支黑银的桃花钗,一身枣红棉布裙,袖口宽宽大大,行走间如水波微漾。 讲究得过分了。 宋星然觉得有趣,但人在凉州,这些怪异都成了正常。 那半老徐娘、奉茶的小二、五大三粗的厨子,步伐稳健,呼吸绵长,一看便是练家子,这凭空出现的客栈,简直已将“黑店”贴在门边。 此处灰尘密布,想是平时空置的,听闻有京城来的商队四处打听客栈,临时攒了个局。 薛崇便是死在土匪刀下,他倒要看看,这帮绿林好汉手段如何。 因是扮猪吃老虎,宋星然出手格外大方,斥巨资将客栈包下,但地方实在有限,清嘉与 三位妈妈挤在一间屋子。 若是平时休整,清嘉与三位妈妈少不得还要烧火做饭,但今日宋星然特地传令,叫她们好生歇息,一切交由客栈打点。 清嘉出门方便时,那黑壮如熊的厨子正在忙碌,一旁的柴火灶浓烟滚滚,显然生火的业务不大纯熟,那厨子被熏得眼泪横流,手下咔咔剁肉,血腥四溅,他吸着鼻子怒骂:“娘的!老子非整死你们!” 清嘉被吓得一哆嗦,悄声回了房。 夜里,端来的菜也很粗糙,一盘羊肉,切片参差不同,瞧着便只是热水焯熟的,清嘉尝了一口,咸得像在盐碱地中捞出似的。 这里穷得吃不上饭,肉、盐皆是贵品,却被这样糟蹋。 清嘉便是不比宋星然敏锐,也察觉出怪异,西北匪患严重,他们大约撞上了。 偏宋星然如同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纵容手下兵士喝得烂醉,清嘉倒是警醒,袖口始终藏着匕首,但深知若打斗起来,决计搏斗不过刀头饮血的土匪,倒不如相信宋星然。 纠结半天,她也忍不住困意来袭,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有打斗声传来,预感真的应验,清嘉心弦骤然一绷,将听雪摇醒:“有土匪作乱。” 听雪与三位妈妈睡得七荤八素,半睁着眼,表情皆很空洞,清嘉急得直跺脚:“快醒醒!外头打起来了!” 她将窗户纸戳破,透过小洞望去,门外涌进来一群土匪,皆持着明晃晃的大刀,瞧着像是将这几间茅草屋围了起来。 宋星然真睡了么?怎么叫人这般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听雪问:“怎么办?” 三位妈妈也清醒了,黑灯瞎火中,将清嘉扯了过去,围在中间:“夫人,老奴护着您。” 清嘉是很感动,但土匪若来,又怎能护住?只安慰道:“随行的皆是五军营的精锐,不会有事的,咱们小声些,莫要发出响……动。” “嘭”声,门被破开,领头的是黑熊厨子,见屋内只得几个老妇团在一处,轻蔑地切了一声,刀头向下,反插在地面,挥了挥手:“先捆起来,翻翻有无贵重之物。” 贼匪一拥而上,三位妈妈与听雪皆张开双臂,将清嘉护住,却又瞬时被踢翻在地。 “咦?”小弟惊讶道:“老大,这还藏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 清嘉屏住呼吸望去,恰与厨子的视线碰在一处。 “等等!”屋内没有点火,他离远只看见一个纤薄瘦削的女子,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瞧着人心里发痒。 “嘶。”他背着双手走过去,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惊艳:“白日怎么不见这小美人?” 清嘉下巴被他捏在手中,颌骨生疼,仍冲他温温柔柔地笑了下。 与这些山贼莽人,她是没能力硬碰,只能拖延时间。 厨子大喜过望,搓着双手,兴奋到:“将这小美人捆寨子中,与我做压寨夫人!” 清嘉心中咯噔一下,却笑呵呵地:“大爷,您,先将我松绑,一切好说。” 厨子在她嫩滑的小脸摸了一把,眼见就要凑近来亲她,清嘉原来想忍辱负重,但没想洪妈妈很激动,狠狠冲厨子啐了口唾沫:“呸!你也配!” 厨子大怒,抢过一旁小弟的武器,对洪妈妈扑面砍去,清嘉着急,只能张臂挡在她跟前,大喊:“不要!” 厨子瞪着眼,露出惊诧气恼,对清嘉多少还有些怜惜,刀锋偏了一寸,寒芒一闪,唰声划过清嘉左臂,淅淅沥沥滴下血珠来。 “夫人!” “小姐!” “你不要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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