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然心中百转千回,将孟君皓与自己比了个遍,深觉自己自身材、模样、家资、官职、才华皆全方位碾压时,但孟君皓却压根连他也没看见。 孟君皓紧皱着眉,一双眼都锁在清嘉身上,满脸忧心,劈里啪啦地说了许多:“你怎么悄悄回来,也不说一声?在京城过得好么?可有受委屈?” 他激动起来,双手便握在她肩头,宋星然瞧得刺眼,没忍耐住哗然起身,步履匆匆,连袍角也皱了。 “夫人,这是谁?” 他立在清嘉身后,长臂在她身后一卷,握在腰肢处,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宋星然侧首,望向清嘉,他唇角带着笑意,桃花眼中是冷然,眼角眉梢都挂着料峭之意。 孟君皓表情空了一瞬,他讶然望向宋星然,一双手讪讪垂落,问:“这位是?” “表哥,我成亲了。”清嘉抿唇而笑,杏眼瞧向宋星然,有些羞怯的神色。 她去了京城,便与孟君皓断了联系,故此他并不知晓二人婚事。 清嘉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宋星然;夫君,这是咱们表哥,孟君皓。” 孟君皓微张着唇,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愕然,他拧着眉,望向眼前的一双壁人,轻声谈了口气,口气很淡,显得落寞:“我竟不知,你都成亲了。” 她一句咱们,轻飘飘落在宋星然心里,缓解了他几分不悦,但也不想做声,故此三人相对站着,竟陷落了尴尬。 身后一道清爽的女声传来:“夫君,你在楼梯口站着作甚?” 是个容长脸的年青妇人,眉目空净,气质温文,她穿了一身缠枝纹的蓝色裙衫,与孟君皓的长袍很是呼应。 这位,大约是孟君皓的新婚妻子。 孟君皓成亲时,清嘉将要离开扬州,因孟氏与舅家关系仍未缓和,所以母子三人皆为受得邀请,无法亲临喜宴,清嘉只托人送了自己亲手绣做的缂丝画,龙凤呈祥的纹样,聊表心意罢了。 清嘉是初次见这位表嫂,从前只听说过孟君皓的妻子名唤孙文茵,父亲是江南道的局务官,监造盐、铁等业,乃是个货真价实的肥缺。 孙文茵是家中幼女,应该是颇受宠爱的,她神态都有股骄矜之态。 宋星然略扫了眼孙文茵,心知此女乃孟君皓的妻子,表情疏离,语气客套:“表哥表嫂,我与清嘉今日才落地,不曾上门拜见,已是失礼,既然有缘遇见,搭台一道用些饭菜罢。” 孙文茵扯着孟君皓袖子,在旁私语,大约对他们陌生,在问些信息,清嘉只好站在原处,歪着头冲宋星然笑了笑,表情无奈。 但她盈盈一笑时,杏眼弯成一汪月牙,十分生动可爱,宋星然纵容心中憋闷,一时也没绷住表情,捏了捏她丰腴少许的白嫩面颊,清浅一笑。 真是拿她没办法。 清嘉双手别在腮边,眼神往孙文茵身上飞了飞,小声道:“她爹是孙驰晖,江南道的盐铁官。” 宋星然终于正儿八经地看了一眼孙文茵,局务官家的女儿,眼睛瘸了非得看上个商户之子,还是个白身举子。 那边,夫妻二人咬着耳朵,孟君皓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清嘉身上,也注意到宋星然与清嘉亲昵的动作,一瞧便是柔情蜜意的小夫妻。 他心中微苦,笑容也发涩,带着妻子落了座。 宋星然是个擅交际的主儿,亲自替孟君皓夫妇斟了茶水,做足了妹婿姿态,他学识甚广,什么话茬也能接下,故此台面上还算过得去。 但情况只在瞬间扭转。 先是上了一道蒸白鱼。 这白鱼是仅在江南水域才有的软麟鱼,鱼肉先拆了骨,又用清酱腌过,才用仔鸡熬的高汤蒸制,肉质鲜美清爽。 江南喜用糯米、醪糟入菜,口味也偏甜腻,宋星然其实不大喜欢,清嘉素知他口味,想这蒸白鱼是鲜而不腻,又淋了浓油赤酱,大约他会喜欢,便起筷子夹到宋星然碗中。 谁料清嘉夹菜时,孟君皓也动了筷子,却是夹了鱼肉放到她面前。 宋星然与孙文茵的表情登时变了,桌上四人面色各异。 孟君皓愣了半晌,明白自己此举不妥,但菜都夹了,总不好欲盖弥彰地从清嘉碗里又夹给孙文茵。 清嘉撇了一眼孙文茵,她冷着脸,一语不发。 清嘉心中骂孟君皓糊涂,却还得挂起笑容,戏谑道:“表哥,莫要太摆主人家的款儿,在扬州,我也算是地头蛇,无需招呼我。” 这是解释,孟君皓此举,不过是照料远道而来的表妹罢了。 也不知孙文茵听懂了没。 孟君皓叹了口气:“我还当你小孩子呢。” 他另夹了一筷子肉,放置孙文茵碗中:“娘子吃鱼。” 但孙文茵表情未有好转,她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忽然问:“表妹,你可曾见过一柄连珠式 的古琴,梧桐作面,杉木作底,朱漆,有蛇腹断纹。” 这话好突然,清嘉愣了愣神,这柄琴她熟悉,但不知孙文茵何故乍然提起,只点头道:“见过的。” 孟君皓眉头动了动,倏然握住孙文茵的手:“好端端,提这些不相干的作什么?” 孙文茵却笑了,颇有自嘲之态,仍问清嘉:“那是你送他的罢?” 清嘉被这夫妇二人闹得好莫名奇妙,只皱着眉,点了点头。 这古琴是孟君皓冠礼那年,她送的礼,制琴不易,她又穷,与人做了好多针线与抄写的活计,足足攒了小半年。 孙文茵却笑意更浓,阴阳怪气道:“你们倒是兄妹情深。” 孟君皓脾性温文,与她成婚后,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未闹过一次红脸。 但孟君皓生辰那日,他郁郁寡欢,躲在书房弹琴,孙文茵闯去书房拽他,无意中将那张古琴拂落,原来不过磕破少许,孟君皓却大为火光,一张脸沉得似雪天寒冰,更对她吼骂出声,二人闹了几天脾气。 后来她几番打听,才知道,那张琴,是“表小姐”送的生辰礼。 孙文茵从来知道孟君皓心中没有她,但她想,天长地久,他总会心软的,那日她才知,原来孟君皓心中早已住了旁人,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如今挟着夫君,与她同台吃饭的这位。 那次吵嘴,还惊动了婆婆王氏。 孙文茵认记得王氏的说辞:祝清嘉个不干不净的小蹄子,去烟花之地打了个滚,若非我儿将她救出来,早是个下贱的妓子,如今人都不在了,还搅得我儿夫妻不睦,当真是狐狸精再世,冤孽!她们母女俩都是祸害…… 这个认知下,孙文茵再难维持面色,僵着一张脸,神色晦暗,她轻易不搭话,偶有一句也是含沙射影,夹抢带棒。 听得宋星然也怒火从生,少爷脾气蹭地烧了起来,连皇帝给他派差事也是温言软声的,如今扬州城里随意一个猫狗,竟也敢蹬鼻子上脸。 他心里记了孙文茵她爹一本账,黑着脸,险些拂袖而去,又被清嘉一双又柔又软的小手拽了回来。 好容易熬到酒足饭饱,清嘉打算辞别兄嫂时,孙文茵却主动问:“表妹与妹夫一会儿作何消遣?” 清嘉恨不得赶紧离开,只说:“四处闲逛,也未作打算。” 孙文茵掩唇笑,主动道:“不若一道去画舫上听听小曲儿罢?听闻表妹一曲,可堪比天籁,连碧带河边卖艺唱曲儿的倌人都自愧不如。” 此话是将清嘉与卖唱的歌女相比。 清嘉脸上挂着的笑倏然凝住,皮肉还向上扯着,眼神却失了笑意,淡淡道:“表嫂真会说笑。” 孟君皓亦黑着脸,低斥道:“胡闹!” 作者有话说: 宋狗:老婆质疑我不行,老家三两步都是情敌,好危险呐!!(汪
第41章 宋星然乌浓眼眸一横,眼神锋利若刀,刮在孙文茵身上,冷然道:“孙驰晖养的好女儿。” 清嘉对孟君皓还是很亲,也不愿他夫人讨了宋星然的嫌,攥着他的衣袖,低声:“夫君,嫂子说笑的。” 但思绪却漂浮回摇摇晃晃的船舫,暗不见天的日夜,她连梦中都不敢回想,冷不丁被孙文茵一刀,戳了个血淋淋的口子。 想起那些过往,清嘉屏着一口气,脊背上一阵冰凉,连心肝也战栗。 宋星然见她瞪着眼,眸中盈盈的水光明明灭灭,脸色青白骇人,登时抓住她手腕,揽着她肩头,柔声去唤她:“清嘉?” 清嘉颤了颤,下意识去贴近身后温暖的怀抱,她摇了摇头,神色空茫,看得宋星然心疼。 他虽不解清嘉何故反应剧烈,但见她难受,一颗心也不住下跌,指尖碰了碰女子失了血色的面颊,低声喃喃:“我与你回家。” 宋星然怀中甚暖,也让她渐渐找回了清醒安定的神思,她伸手,用力握紧宋星然手掌,好似从中汲取温度一般,良久,她神思回笼,笑意平静道:“表嫂提议不错。” 孟君皓蹙眉,忙道:“不可!” 清嘉挽着宋星然臂弯,头也侧倚在他肩膀,她挑眉而笑,口气松快:“没什么不行的。” 她少时,曾有过一段经历,可堪称黑暗。 方才孙文茵骤然提起,她心惊胆寒,难以自抑。 但她回过神来,看见身边的宋星然时,却渐渐释然,有种浓雾散去的豁达之感:他就在,又有谁能欺负自己? 且她倒要看看,孙文茵这娇小姐,还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再者,她答应过王子尘的,要同他探听家姐下落。 那位命苦的王家姐姐,被卖到道扬州来,好巧不巧,她委身之地,又是‘兰香班’。 清嘉估过时间,王家姐姐大约二十年前被卖到兰香班,但她八年前,在兰香班的那小半年,印象中并无此人,也许那时王家姐姐便辗转离去了。 依着记忆,兰香班就在碧带河畔,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孙文茵任性惯了,打定了主意要与清嘉死缠到底,半点不想放她归家,只想仔细瞧瞧,到底是怎样神仙妃子般的货色,都嫁了人,还能搅得孟君皓心旌摇荡,扰得她夫妻不睦。 她听清嘉答应,马上拽着孟君皓,便是起身要走,生怕放走了清嘉。 本朝设有宵禁,一更三刻起街市便不许通行,但寻欢作乐的常所却不受禁止,好似京城的平康坊一般,扬州城碧带河西侧,便也是夜夜笙歌的销金窟。 入了夜,有弯弯痕一窄月映在波光涟漪的水面,又被缓缓行过的花窗撞得粉碎,带出清浅的水声,掺杂着河畔、舟舫的舞乐声,一派声色靡靡。 碧带河边泊着小花舫,一溜儿皆是朱红的宝柱,琉璃宫灯,光彩绮丽。 也有那泊在水面的大宝船,舞妓伶人便在江水心翩跹起舞,客人在河畔遥遥望去,别有一番风姿绰约。 清嘉凭着故旧记忆,真叫她寻到了兰香班,临水而建的三层小楼,琉璃碧瓦,便是在夜色中都熠然生光,不过她昔年都被困在一旁的小舱,难见天日,这等奢靡之色更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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