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嘉惯会察言观色,也看出宋星然并无留她的意思,娇娇怯怯道:“谢四皇子邀,但民女似乎有些醉了,多有失态,还是告退罢。” 话说完,便福身一曲,行礼告退。 只是她如今醉态仍存,乍然起身,整个人又不受控制,摇摇晃晃地地往前倾倒,她的手在空中划开,企图抓住稳固之物,却一把栽入个满怀清意的怀抱中。 宋星然大手扶在她腰际,结实稳妥地将她扶住,清嘉双眸懵懂抬起,对上了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 她本就饮了酒,微微散发出热意,又乍然落入男子怀抱中,不由双腮发烫,眼波浓稠。 但清嘉很快警醒,李炎可还在呢,她可是要嫁给宋星然的,不好在人前与旁的男子搂搂抱抱,是以动作敏捷、推着冉星的胸膛,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微微而笑:“冉公子,多谢了。” 宋星然被她不留情地推了一把,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刚才还在徐长陵面前,假模假样地表白,如今他整个人都在她跟前了,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有点避之不及,到底怎么回事? 停了一会,仍没忍住,问:“祝小姐,与信国公,熟悉么?” 清嘉皱眉,猜不透冉星的意思,为何好端端地提起了宋星然,但她并不避讳在人前显露出她对宋星然的“爱意”,故此佯装羞涩地垂下了头:“……不大熟悉,不过小女单相思罢了。” 女追男,隔层纱,最好宋星然也晓得有她这号人物,再好不过了。 宋星然盯着眼前面带绯色、娇艳欲滴的美人儿,眸中闪过迷茫。 他原以为清嘉不过在徐长陵面前胡言,拿他做挡箭牌罢了,如今怎么当着他与李炎的面,也这般说道。 何况如今,宋星然本尊倒已收到她的心意,但她却并不熟悉他。 宋星然疑惑:“你曾见过他么?何时的事?” 清嘉水汪汪地杏眼眨了眨,连下垂的眼睫都透着少女怀春的羞怯,桃花妖似的清冶:“见过的。” “八年前,我来京城为父亲祝寿,曾有幸见过他一面,他从曲池桥上打马经过,我便……” 清嘉清甜的声音意犹未止地顿住,包含少女绮思无限,若非清嘉不认得他,宋星然真要信以为真,以为清嘉对自己一见钟情,自此在难忘怀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只道:“宋谅,送祝小姐回府。” 清嘉离去后,李炎唇角笑意不止:“冉公子?” 他叹息一声:“可惜这位祝小姐,年纪轻轻便眼神不好,白瞎了一双明眸善睐的招子。” 宋星然捧着茶杯,神色很淡漠。 李炎啧了一声:“你说,人家不认得你,是不是时隔八年,你年老色衰了?方才徐长陵都说,你二十有五,年纪很大了,配不上人家青春少艾。” 宋星然终于有了动作,“砰”地一声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道:“你的猜测很好,下次不许说了。”
第10章 宋星然将李炎对付走后,兴致寡寡,分明不悦,回到国公府中时,面色仍未和缓。 连宋谅都远远躲着宋星然,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半道上,又被人截住,说容城郡主有请,宋星然也只能憋着火气,赶至容城郡主房中。 郡主桌上摆着许多小点,用竹编的笼屉装着,白似血,红若花,绿如柳,极是惹眼,还袅袅散着竹香与热度。 先前在长亭楼,酒倒是一杯杯下肚,只是李炎那货浑然没有一句好话,惹得他食欲全无,如今见着满桌的点心,竟觉得食指大动,拈了一块雪白的方糕送入口中,满口松软的果馅,不自觉吃了几块,赞道:“月影姑姑手艺越发好了。” 容城郡主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咱们府里的手艺,乃是我一小友送的。” 这小友,自然是清嘉了。 因孟氏与清许缠绵病榻,无法如期履约,清嘉生怕郡主不悦,三不五时便会送些小礼物过去,不过是亲手做的点心、手帕、香囊一类,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容城郡主却十分喜爱,暗自下了决心,要将清嘉与宋星然的亲事说成。 郡主交友广阔,宋星然也不曾多想,捏着花糕点了点头。 容城郡主又吩咐:“花朝节那日,你告假罢。” 宋星然:“?” “那日我办了个茶会,你需得出现。” 郡主前几年,为了替他招揽亲事,相看媳妇,很爱举办诗会茶会,还每每强制要求他出席,但这几年已偃旗息鼓,今夜忽又旧事重提,宋星然只觉得头大,想着如何拒绝。 容城郡主一瞪眼:“你若不来,也别叫我母亲了。” 这样大阵状,宋星然默默思考,近来他母亲遇着何等怪事? “这些糕点,瞧你吃了三四块,可口罢?”容城郡主指道:“我在桃花庵遇着个姑娘,貌美娴静,心灵手巧,这些糕点,便是她清早着人送来的,我这才恍然想起来,咱们府里,实在萧索,想来是缺了主母的缘故。” 小妹蔚然整日上窜下跳,容城郡主亦是应酬多多,府里分明热闹,这说辞也是十分牵强。 容城郡主仍道:“这姑娘才从江南回来,蕙质兰心且十分质朴,若你不喜欢,旁的闺秀瞧瞧可有对上眼的不曾?” 江南、淮扬小点。 眼前闪过清嘉浴水而出,濯濯妖妖的模样,突然有些恍惚,又被自家亲娘的絮叨拉回神,她眼中几多不满嫌弃:“最后一次,以后我也懒得管你这破事,你瞧瞧你,也老大不小了,仍不晓得成家立业……” 宋星然还是头一回觉得,他娘的话能够这般刺耳,什么叫老大不小? —— 清嘉回府后,虽已酒醒,但多少困倦,恹恹地回房,又冷不丁被个小丫鬟迎面撞上,得亏听雪扶住,才堪堪稳着。 小丫鬟观潮本来手中抱着许多布匹,这一撞,囫囵全落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纵横交叉地拉了出来。 观潮跪在地上,红着眼眸,手忙脚乱地将布匹卷回去,但素色的布面已沾了多少灰尘。 清嘉扫了一眼素淡的布匹,应该是张兰修送过来的,品相不佳。 观潮是她院里的丫鬟,才十岁的年纪,老实怯懦,大约是拿了这些布料回来,恐她生气,慌乱中冲撞了人。 但清嘉知道,张氏本就厌恶她,更别说不久前二人闹得那样难看,本就不会分什么好东西给她,和颜悦色道:“不必惊慌,捡起来便是了,浆洗干净送到慈幼院去,也是好事一桩。” 这些布匹寡淡了些,纹样也不是时兴的,也非上等绸布,她若穿了出去见人,大约会被闺秀小姐们暗地取笑,但这些绸布于寻常人家而言,也算是好东西,借张氏的花讨一讨容城郡主的欢心,也算不错。 观潮哆哆嗦嗦应了句好,半蹲着要将布匹收回时,一把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倒是会充好人。” 一双绣着艳色海棠的绣鞋踏在藕色的绸布上,布面登时印上灰色的足印,清嘉顺着那刺眼的污渍向上望去,是祝清萍嚣张跋扈的脸。 只是面颊高高肿起,十分窘迫。 她倒是闲得慌,方才四皇子的掌嘴,竟还没让她消停么? 清嘉心里有气,但懒得与她周旋,按了按太阳穴,笑道:“原来是妹妹,怎么不好好养伤,仔细落了疤。” 祝清萍原是府中大小姐,如今清嘉回府了,成了二小姐,因此最烦次序一事,如今清嘉拿腔捏调地唤她妹妹,又阴阳怪气地提起方才她受辱一事,祝清萍顿时面颊通红,抬起手就要往清嘉脸上招呼。 清嘉不在人前,懒得做戏装柔弱,手起将祝清萍腕子截住,不耐道:“少在我这里撒野,不怕我去你意中人面前吹风么?” “你!”祝清萍瞳孔骤缩,怒道:“我就知道,你存心勾引长陵哥哥!” 怎么什么人都有人稀罕呢?清嘉冷笑着,将她甩开,不屑道:“如今我对徐长陵并无兴趣,保不齐你多发几次疯,我起兴了,与你争抢,也说不定呢?” 祝清萍面色复杂,青青白白,终于寻回几分清明:“你母亲出身低下,如何抢得赢我?” 清嘉心中不齿,若无孟氏昔年掏空家底,哪里有祝满如今? 祝清萍见清嘉不辩驳,以为戳中清嘉痛处,愈发得意:“谁不晓得我才是祝府正经的小姐,便连容城郡主下的帖子,也晓得祝家小姐是我祝清萍,不是你个小贱人。” 清嘉敏锐捕捉:“容城郡主下帖子了?” 她们回京后素有书信来往的,怎么竟不晓得此事。 祝清萍洋洋得意:“花朝节,容城郡主邀各家千金开办诗会,又岂是你这乡下丫头能去的?” 诗会? 清嘉心狠狠跳了一下,分明清早她才着人送了点心过去,怎会帖子下到祝清萍手中她却丝毫不知? 花朝诗会,还邀各家千金,其中或许有替国公府相看主母之意。 那宋星然,便也可能出席。 她必须要去。 清嘉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写信旁敲侧击去问此事,那日便是不请自来也要去国公府一趟云云,哪里有心情与祝清萍周旋,甩甩袖子便想走了。 祝清萍截到清嘉跟前,讥讽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容城郡主都看不上你,也敢痴心妄想嫁给长陵哥哥?” 清嘉只觉聒噪,想将祝清萍甩开,她却似牛皮糖般巴着不放,一路跟着她回房,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些恶毒之言。 清嘉烦躁,又见着四下无旁人,差点没忍住与她动手,好叫她消停,但这念头浮上不过一瞬,又有个面生的小丫鬟踏着碎布上前通报:“小姐……国公府的姑姑来了,说是给您送些东西。” 二人俱愣了愣,还是祝清萍先回过神来,向清嘉露出个自得的神色:“我这就过去。” 丫鬟踟蹰,低垂着头颅,小声禀报:“她们说,找的是……清嘉小姐。” 原来闹了个乌龙。 祝清萍面色顿黑,上前去拧那丫鬟耳朵,斥道:“什么?你这刁奴是不是聋了?” 清嘉终于放下心来,挟着那可怜的报信丫鬟匆匆赶至前厅。 原来国公府送信的小厮真是闹了个乌龙,不晓得祝府有个江南回来的大小姐,郡主仔细一问,担心传达不清,唯恐清嘉不至,才又着人备了一份礼过来。 时至花朝节。 清嘉自然悉心装扮出席,只是初至京城,张氏自然不会带她应酬,如今对着一群莺莺燕燕娇艳的面孔,只觉得十分陌生。 祝清萍倒是很熟悉,扯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嚼舌根,说什么清嘉是养在扬州的外室女,穷乡僻壤来的,不曾见过世面云云,话里话外可是难听。 周围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讥讽审视,自然无人上前与她搭讪,清嘉也做不出那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只坐在一侧喝茶赏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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