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娘疾步上前,将赵盼儿扶了起来:“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赵盼儿环视四周,慢慢地清醒起来,虚弱而沙哑地说道:“我不饿,但是我想吃点东西。” 孙三娘脸上带着喜色,将刚煮好的鱼粥递过去:“我刚借客栈厨房熬了鱼粥,你尝尝!” 赵盼儿在病中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她困难地大口咽着,偶尔呛住,不断咳嗽,但她动作一点不停,有如身后有虎狼相逼一般。孙三娘替她顺着气:“你喉咙还肿着吧?慢点吞。” 赵盼儿摇头,大口大口地咽着粥:“我不能慢,我得多吃点,这样才能赶紧好起来。我不能让欧阳旭看我的笑话,以为我会为了他要生要死。” 孙三娘听了心疼极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你都知道了吧?我一点也不伤心,真的。”赵盼儿勉强扯出笑容,泪水却不住地滑落。 孙三娘也只能强笑道:“对,那种畜生,哪值得我们难过?你要赶紧好起来,然后咱们再慢慢想对付他的法子,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认了。” 正说话间,门外有人敲门,随后响起了一陌生男子的声音:“请问钱塘赵娘子可是住在此处?” 孙三娘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眼生的青衫男子,那男子面上微微有须,看着大抵三十上下,长相倒也算是斯斯文文。 孙三娘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是何人?” 青衫男子拱手,文绉绉地说:“在下杜长风,受好友欧阳旭之托,特来看望赵娘子,还望得赐一见。” 见他穿着青衫、又是欧阳旭的朋友,孙三娘猜出此人应该是欧阳旭的同科进士。她瞬间就后悔自己开了门,翻了个白眼道:“赐你个鬼,赶紧滚,这儿用不着你假好心。” 杜长风被孙三娘粗鄙的用语着实吓到了:“你就是赵盼儿?”他凑上来眯眼一看,又展开手中画卷对比一番,狐疑道:“不太像啊?” 孙三娘还没遇见过上来就把脸贴上来瞧人长相的人,她一把将杜长风推到一旁。杜长风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忙从袖中摸出一块水晶片,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终于得出了结论:“你不是她!你是谁?” “你是欧阳旭的什么人,我就是盼儿的什么人!”孙三娘懒得理他,想推开杜长风关门。杜长风却用力抵着门,忿忿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礼,我要见的是赵娘子,你为何从中阻挠?” 这时,房中传来赵盼儿的虚弱的声音:“三娘,让他进来吧。” 赵盼儿都发了话,孙三娘只得没好气地将杜长风放进屋来。杜长风见赵盼儿披衣而下,忙轻咳一声转头回避,他侧着身,伸长了手臂,把手中拎着的礼物放在桌上:“这是东京向阳楼最知名的果子,还请赵娘子品尝。” 赵盼儿生怕被杜长风看出她因被欧阳旭抛弃而深受打击、落人笑话,强打起精神道:“多谢。请恕我尚在病中,衣冠不整。不知杜官人此来,是要替欧阳旭带什么话?” 杜长风一拱手,仍然扭着头不敢看赵盼儿:“反正我也看不清楚,就暂时不非礼勿视了。赵娘子,其实这一回我并非是受欧阳所托,而是实在看不下去,才拿着你这幅小像,一家一家客栈寻来主动劝说的。请恕我直言,欧阳对你一片深情,你却心胸狭窄,倨傲无礼,还竟然口口声声不愿为妾,真是有辱你才情俱佳的令名!” 杜长风话音刚落,孙三娘便大怒:“你放什么狗屁?!” 赵盼儿却坐直了身子说:“您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杜长风见赵盼儿并非油盐不进,心中大喜:“咳,那我就继续了。欧阳才华机敏,又是新科进士,赵娘子能得他青眼,亦是三生有幸。怎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呢?欧阳不与你计较,那是看在你们多年相处的情分上,但赵娘子,你自己可得知道分寸啊!” “什么分寸?”赵盼儿语气平和,倒像是真心讨教一般。 “人贵自知,各安天命的分寸啊!”杜长风越说越来劲,他平日里在书院教书,那帮学生可不像赵盼儿这般认真听讲,“你既然明知自己是贱籍出身,就应该恭良淑慎,思过常勉,怎么还能口口声声不甘为妾呢?你应该明白,高氏这样的名门千金,才是欧阳的良配。当然,我知道你自视颇高,可霍小玉乃亲王之女,从良之后不一样都是身居侧室吗?做人呐,可不能太贪心!” 赵盼儿按住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孙三娘,冷笑道:“所以,你觉得我能给欧阳当妾,是荣幸之至;而若我不愿意给欧阳当妾,就是不识抬举?” 杜长风连连点头,暗道这赵盼儿还真是孺子可教:“不错。《女诫》有云,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诗经里的《小星》你读过吧?所谓夫人无妬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 杜长风背得正兴起,赵盼儿却已经松开了孙三娘:“我耳朵脏了,三娘,能帮我弄他出去吗?” “好嘞!”孙三娘早就酝酿多时,猛地将杜长风推出门外。这书呆子的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文词儿,她一句也没听懂。 杜长风猝不及防,一个没站稳,眼镜从袖中飞出,直坠楼下。他大叫一声:“我的吐火罗七宝雪山龙牙琉璃水晶叆叇!”见孙三娘要关门,他连忙一脚卡进门阻止:“你还我叆叇!” 孙三娘既没看见眼镜飞出去,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用力推他:“艾什么艾,赖什么赖?赶紧出去!” 杜长风一边用边力抵门,一边气得发抖:“你还想耍赖?简直蛮横无理,粗俗、不知所谓!亏得我还想热心相劝,如、如今我算明白了,欧阳不纳赵氏才是好事,哪个男人愿意娶你们这样的泼妇!” 孙三娘被说到痛处:“你再说一次?”她放弃关门,一步步逼近杜长风。但杜长风两眼茫然,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怒意,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未觉,傻乎乎地问道:“哪一句?” 孙三娘一直逼到他脸旁:“泼妇那一句。” 杜长风此时才看清孙三娘脸上的山雨欲来,他下意识害怕地瑟缩着身子:“你要干嘛?” “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作泼妇!”言毕,孙三娘一把拎起了杜长风,一路拎进了院子,杜长风大叫:“放开我,我是进——”未等说完,他已经被孙三娘用晾在院中绳子上的手绢塞了嘴。孙三娘又扯断晾衣绳,把他绑在一块扔在院子里的废弃门板上。杜长风惊骇无比,他用尽全力挣扎仍不能脱身。 院内众人看着孙三娘拎着一块绑了人的门板轻松走来,无不骇然让开。 “读过几本破书就了不起了?还进士呢,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你既然那么热心,我就索性让你冷静一下,叫你知道做人第一条就是别嘴贱!”言罢,她一把扯掉杜长风嘴里的手绢,将他凌空扔入河中。因为有门板,杜长风虽然狼狈呛水,但还是浮了起来。 孙三娘朝仍在水里瞎扑腾的杜长风啐了一口:“劝人当小妻,天打雷又劈,一个识文断字的大男人,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有脸劝我妹子做妾?有本事就让官府来抓我啊!你不是说读书人最看中的就是名声吗?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你被一个女人丢进过河里,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做人!”说罢,她拍拍手上的灰,扬长而去。原本安静的围观百姓,在听到孙三娘的话后不禁轰然叫好。 杜长风一边随河水漂流,一边狼狈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汴河上的船娘拿起船桨打他,桥上的路人也指着他说笑,杜长风又羞又窘,恨不能立刻淹死,但又实在惜命,仍拼尽全力往岸边扑腾。 不远处,双喜楼的画舫水榭上,池衙内无比享受地躺在他的相好花魁张好好的膝头,张好好正拿了根挖耳勺给他掏耳朵。这时,张好好的丫鬟兴奋喊了句:“快看外头,有人掉水里了!” 张好好一下子来了兴头,拔出挖耳勺便往窗口奔。池衙内被猛捅了一下,疼得跳了起来。张好好却看着河里不停扑腾的杜长风乐不可支。 池衙内一脸不快地走到窗边,看到杜长风斯文扫地的狼狈样子,也忍不住乐了起来:“哟,这不是书院的杜夫子吗?” 杜长风看见他,连忙呼救:“池衙内,快让人救我,我给你钱!” 池衙内不高兴了:“老子是东京城十几家行会的总把头,你算老几,敢拿钱砸我?”他转身回了房间,悠然自得地吃起了葡萄。 池衙内的一众跟班见杜长风惹恼了老大,纷纷用竹竿戳他。 杜长风又呛又痛,大骂起来:“池蟠你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十三少,十三少!令祖母的,你一辈子都只配叫十三少!” 池衙内在听到“十三少”这三个字后,眼光一寒,吩咐道:“把他给我捞起来,好好地招待!” 原来这“十三少”并不是尊称,相反是讽刺他只是东京十二家行会的总把头。他原本是想叫“十三太保”的,这外号听起来就够威风,可不管怎么花钱,酒楼行会的人就是瞧不起他,说怎么也不肯推举他当行会的把头,还故意给他起了个“十三少”的外号。不一会儿,杜长风已经被池衙内的手下捞了起来。杜长风趴在旁边的石头上不停地吐水。池衙内冷笑着走上前来,众手下正想动手,杜长风却虚弱地:“我可是今科进士,你们想以民犯官?” 池衙内顿时愣住了。 杜长风继续说道:“皇城外头的官榜还没撕呢,要不要去看一下,二甲第二十七名,是不是叫杜长风?” 池衙内气极了,但也只能恨然道:“放开他,走!” 杜长风哈哈大笑,找回了些许尊严:“多谢十三少!”可没笑几声,杜长风又呛咳不已,最后,他竟然吐出了一只虾来!看着掌心里还在蹦的虾,杜长风顿时傻了眼。 杜长风一路捧着那只虾,失魂落魄地叩响了欧阳旭的家门。一见到欧阳旭,杜长风就义愤填膺地把事情的经过给欧阳旭讲了一遍,待他讲完,欧阳旭家的地上已经被杜长风身上的水浸了一圈。 欧阳旭看着杜长风掌心那只已经干了的虾,虽然感动于他的兄弟义气,却又实在忍俊不禁。 杜长风不快地将虾放在一边:“我给你看这个,是为了证明我真的被她们弄得很惨,不是让你来取笑的。” 欧阳旭忙正色起来,朝杜长风拱手一礼:“对不起,杜兄为我着想操劳,我却连累了杜兄,实在汗颜。” 杜长风颓然坐下,摆了摆手:“算了,你之前都再三阻拦过我,是我自己不听劝,才惹了这一身骚。哎,难怪你要借酒浇愁,这两个女人还真不是善荏!你当初怎么会看中那赵盼儿了呢?欧阳啊,看在咱们一见如故的份上,听我一句劝,这种女人别说纳来当妾了,你最好离她远远的,一辈子都别见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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