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得和瑶瑶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娘子。 一个瑶瑶待字闺中时,便已经在她身边服侍的大丫鬟。 自不必再费尽周折去确认身份。 那个于寺庙之中偶遇、似如今不认得他的小娘子,是瑶瑶无疑。 “你家娘娘实在是心善。” 楚景玄觑向流萤,似笑非笑,“欺君出逃也不忘捎带上你,朕倒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福气。” 流萤却未想皇帝陛下有一日驾临这座小县城。 当冒出陌生脸孔胁迫她来城郊时,她心底虽然生出非常不妙的预感,但仍抱有一丝侥幸,现下是不能了。 亦在被带到寺庙中来后,明白自家小姐多半在庙中被发现。 前些日子,小姐在庙里为故去多年的夫人吃斋祈福…… “你不必害怕,朕不会伤害她。” 见流萤吓得面如白纸,楚景玄轻抚腰间玉珏,慢悠悠道,“找你来也只是了解一些事情。” “说说吧。” “你家娘娘为何失忆了?” 然而这个问题令流萤刹那面色愈发惨白。 她身上冷汗直冒,哪怕三年前虞瑶教过她如何应对,她依然心慌得厉害。 “小姐……” 流萤艰难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又连忙改口,“娘娘她,其实给陛下留了一封信。” 没有计较流萤的答非所问。 楚景玄只好整以暇、缓带轻裘:“什么信?” 流萤哆嗦着将随身携带的那封写好多年的信摸出来,双手捧上。 随身携带也是虞瑶将信交给她时的叮嘱,这么做无外乎遇到现下这样的情况,能及时把信递上。 常禄上前接过信笺,检查过无碍,交到楚景玄的手中。 楚景玄看见熟悉的字迹,脸色稍微严肃了些,小心将信拆开,字字句句仔细地瞧,却越看眸中煞气愈盛。 那个紫檀木匣子里虞瑶未出阁前写下的一封封信笺,这些年他时时翻看。 信笺里的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更不提辨认虞瑶的字迹。 楚景玄认得这封信的确是虞瑶亲笔所写。 泛黄信纸沉淀出岁月痕迹,显而易见不是这两日匆忙写就的信。 是早已准备好的。 是为可能某一日他找到她而提前做好的准备。 虞瑶在信上清清楚楚写着断情散是她自己为忘却前尘而吃。 而服用断情散便会导致语声的改变。 她想要忘却前尘,主动吃下会忘记过去一切的断情散。 把他和同他有关的记忆抛弃个彻彻底底。 没有意外,没有被逼无奈。 是清醒的、冷静的做出这般选择,选择余生将他当成一个陌路之人。 在他因她痛苦因她折磨的三年时间里,她已不记得他。 不会因他悲伤不会因他痛苦也不会记起往昔旧事,她甚至连怀伤也不愿意分给他半分。 手中信纸因为手指太过用力而变得扭曲。 无法控制胸腔里怒意翻滚,楚景玄面色阴沉,眉眼间尽显森然戾气,挥手扫落桌上的茶盏。 “她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茶盏摔落,碎裂一地。 见状常禄便知只怕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发生了。 “流萤,你和娘娘怎会在此地?” 他连忙开口又用眼神示意流萤配合,让她坦白这些年虞瑶在宫外的生活。 “奴婢老家正是灵河县。”流萤低垂着脑袋,也垂下眼,按照虞瑶当初教过她的慢慢道,“娘娘说,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安顿下来,便让奴婢带娘娘过来这里。” 常禄再问:“那个瞧着刚两三岁的小娘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娘娘收养的女儿。”流萤解释,“在来灵河县的路上,娘娘见到被遗弃在路边的宁宁。” “那个孩子小名叫宁宁。” 流萤补上一句,“也是娘娘帮她取的名字。” “娘娘那阵子原本日日心伤惆怅,收养宁宁以后,娘娘逐渐振作起来。” “因而吃了断情散……自那之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娘娘在灵河县安家,置办宅院和酒楼。这些年平日里除去照顾孩子,时不时也会去县上的书院教课,有的时候也会去教小娘子们做珠花、发簪这些东西,让她们能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楚景玄沉默听流萤说虞瑶在宫外的生活。 寥寥数语,稀松平常之下有远离是是非非的安宁和乐。 瑶瑶喜欢这样的生活? 翻腾的怒意被浇淋一大盆冷水,楚景玄蹙眉问:“可是她专程来寺庙为她娘亲妹妹吃斋祈福?” 流萤默一默:“娘娘给自己也留过一封信。” 信里自然是想要记得的事。 楚景玄眸光闪烁:“日子也不对。” “本该前些日子来,只是孩子生病了,娘娘不得不推迟这事。”流萤说。 楚景玄记起从酒楼里走出来迎接虞瑶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斜睨流萤:“你家娘娘莫不是还想改嫁?” “没有的事情。” 怕皇帝陛下误会之后不知做出什么,流萤连忙否认道,“娘娘曾经说过,此生不会再嫁。” 楚景玄便说不出心里何种滋味了。 瑶瑶离开他之后确实如他所想过得很好,却又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过得好。 枯坐半晌,楚景玄恹恹让侍卫送流萤回县城。 在流萤离开以前,他不忘警告:“你若让你家娘娘晓得朕在这里,朕便立刻将她掳回宫里去!” 流萤自然一副绝不敢在虞瑶的面前多嘴半个字的模样。 但其实,她本也不准备提。 同样是虞瑶在服下断情散之前做的安排。 那时不知会否被发现依然活着,也不知会否被找到,只仍做最坏的打算。 流萤始终记得虞瑶的话—— 即便被皇帝陛下找到,只要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不会将她强掳回去,日子便如常那么过。 她们主仆心里皆十分清楚,若被找到,若皇帝震怒,她们毫无招架之力。 故而虞瑶选择划出那么一条底线,好过终日提心吊胆。 侍卫送走了流萤。 留在厢房内的楚景玄直觉得心口闷堵得厉害。 放任她余生留在这个小县城是不可能的。 可他现下面对的局面,是瑶瑶不记得以前的事,他的忏悔与歉疚在这个前提下将全无意义。 仿佛…… 她不怨他,不恨他,却也不爱他。 但他们原本是互相喜欢的,他们两个人原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 瑶瑶怎么能抛下他一个人? 这几个月时间,他期盼又期待那么久的重逢似变成一场空。 仿佛她已经走出去很长一段路,而他像傻子一样停在原地,以为能等到一个无意回头的人。 楚景玄是生气的。 但即使冲到她面前发怒,恐怕她也只会茫然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断情散解药难得却非不能得。 只这般情况下,让她回想起来旧事意义何在? 他此时也看出来了,她在这里扎根以后根本没有打算再逃。 大约是她说过的“喜欢是喜欢,不喜欢是不喜欢”,哪怕他是皇帝,在她眼里一样没有办法操控她的心。 于是她便轻易令他什么也做不了。 “陛下,奴才听流萤方才说过的那些话,总觉得娘娘是愿意和陛下重新来过的。”常禄压低声音,躬身道,“娘娘能心悦陛下一次,定然也能心悦陛下两次。” “待陛下将二小姐寻回来,自变成娘娘眼中的恩人。” “娘娘岂会待陛下不好?” 楚景玄垂眸,暗忖间道:“不能把虞敏直接送来灵河县。” 常禄听着这话语气不对,悄悄抬眼,只见楚景玄惨然一笑,“但朕和瑶瑶,是要重新来过了。” …… 夜渐深。 住进县城中客栈的楚景玄趁着夜色穿着一身玄色衣袍从客栈里出来。 在一刻钟后,他平生第二次翻墙。 依旧是翻虞瑶的院墙。 虞瑶在灵河县置办的酒楼与宅院,实则为前院和后院。 借着清冷月色,楚景玄打量得几眼这座小院。 院中栽种几棵夜里难以辨认品种的果树,院落一角有一座葡萄架,另一角则以竹为屏,有一座蔷薇花架。 小小院落,随意瞧一瞧也觉出温馨。 清凉夜风送来淡淡的花香。 楚景玄循着房间窗户透出的光亮,悄然靠近窗下,听见房中传出那道实则陌生的声音。 唯有语气温柔异常,诱哄般说:“昭儿乖乖睡觉明早才有羊乳羹吃哦。” 又一道乖巧的声音软软道:“娘亲一起睡。” 房间里的人仍在继续辩论睡觉事宜。 本也是温馨一幕,躲在外面听壁角的楚景玄偏拧了眉。 他听出来房间里的像是一个男孩,而他清早见过的那个是女孩。 流萤在他面前也只明白提起过一个叫“宁宁”的女孩,这个孩子叫“昭儿”,他们无疑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个孩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总不会也是收养? 刚弄清楚一个,马上冒出来第二个。 楚景玄想起他和虞瑶至今没有孩子,一时间甚为心烦。 当下又回想流萤白天说过的话。 “娘娘见到被遗弃在路边的宁宁”与“只是孩子生病,不得不推迟……” 暗自咂摸一番流萤当时在他面前说出这几句话的语气与用词,楚景玄隐约感觉触及到什么。 那个生病的孩子,不是“宁宁”,而是这个“昭儿”? 即便如此,又有什么不能直说? 楚景玄倒也不信流萤敢随便拿话糊弄他,隐瞒虞瑶和别人有染之类的事。 他对这个叫“昭儿”的孩子忽地生出些好奇。 耐心在暗处蛰伏许久,直到虞瑶离开,楚景玄听她脚步声走远,寻机身形轻巧从窗户掠入黯灭烛火的房间里。 疾步至床榻旁,悄然掀开帐幔一角。 楚景玄自袖中摸出颗夜明珠,往床榻上陷入沉睡的那个孩子面上照去,几息时间,他倏然愣住。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36章 后怕 此刻榻上熟睡的孩童眉眼与他颇有几分相像。 楚景玄看着这张稚嫩脸孔, 愣怔之间,一颗心无可抑制软下去。 瑶瑶在这里。 这个与他眉眼相像的孩子能是谁的? 只能是他们的孩子了。 回过神后,一种含着怅然与激动的情绪在楚景玄心底激荡。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却又莫名难过。 一刻间, 楚景玄记起三年前冷宫走水那天夜里, 他稀里糊涂做过的美梦。 唯有那天夜里的记忆至今仍旧有些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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