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不止考虑到虞瑶会来往的百川书院,也考虑到其他地方。 他是一个心系百姓的皇帝。 虞瑶并非今日才知,只市井之中有所耳闻与瞧着他在近前, 心境多少不同。 “娄公子心系苍生、胸怀天下……” 慢慢开口说着客套之言, 虞瑶顿一顿, 弯唇道, “这样很好。” 她回忆起来一桩旧事。 是当年初至灵河县时遇上的事情。 似乎也不能说是多大一桩事,因或许在别处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那会儿,一个将将及笄的小娘子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向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求救。 那个小娘子家中父母准备让她被一顶小轿送去邻县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商贾家中做小妾。 因为那商贾给了五十两纹银作为聘礼,又许诺之后另给五十两。 百两纹银对于普通人家确非小数目。 可为着这百两纹银断送一个女儿家的一生,她于心难忍亦无法袖手旁观。 “后来事情解决,那小娘子的父亲收下银钱后同我说,能被那等富庶人家看上,原是他家女儿的福气,往后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自有好日子过,不去定然有后悔的时候。然我见那小娘子当时痛不欲生、誓死不从,到得如今,多年过去,从未曾后悔。” 因着这件事,她生出想要教小娘子们读书识字的念头。 也尽己所能教她们一些谋生的手艺。 “其实我也知,她们不能考取功名,读书识字于她们也非什么要紧事。” “然却仍望她们多读些书,多明白些事理。” 虞瑶记起这一桩事,心中隐隐钝痛。 她忘却前尘,不知过往,只彼时对那个小娘子由衷的悲悯,令她怀疑过自己是否也曾身不由己。 楚景玄是记得的。 记得那些过往,知她心中曾有万千苦楚不能与人言说。 即便那些人再也无法伤害到她,从前诸般伤害也是无法真正抹去的。他本清楚这个道理,分明知道这样的道理,但偶然重逢之际,发现她不记得他仍心中闷堵。 与她受过那些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楚景玄眸光黯然过一瞬又掩下思绪,偏头问虞瑶:“那小娘子现下如何?” 虞瑶想一想回答:“嫁得一个小郎君,生得一个女儿,做着一份小工。”楚景玄面上露出一点思索的神色,她反而微微一笑,“平日在酒楼后厨帮忙呢。” 楚景玄微怔。 酒楼后厨他已去过许多回,虽然多是去帮虞瑶打热水,但后厨那些厨娘也几乎认了个脸熟。 那些厨娘年龄不一,却似个个爱笑爱闹。 叫他分辨,不仔细留心,当真瞧不出来是哪个有过那样的遭遇。 “瞧不出来说明她走出那些旧事的阴影,过得不错,到底是好事一桩。”说话间两人已至学堂附近,虞瑶停下脚步,看着楚景玄,“娄公子要留下在书院么?” 楚景玄颔首。 虞瑶说:“那娄公子自便,我先去做事了。” 她客客气气说罢,要往廊下去。 恰逢孟韬从长廊尽头走到他们跟前,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手中提着书箱。 楚景玄看见他,挑了下眉。 本该放虞瑶自行去准备一会儿给小娘子们上课,却两步跟上去。 虞瑶没有理会楚景玄,与孟韬互相见过礼,望向他身后小厮问:“孟夫子今日不上课吗?” 孟韬微笑,轻声说道:“瑶娘,我要走了。” 虞瑶一怔:“孟夫子去何处?” “父亲日前收到调令要去别地赴任。”孟韬见虞瑶目露懵懂,微笑说,“待送祖母与父亲母亲去安顿下来,我也打算赴京备考,故而大约要与瑶娘就此别过。” 调令…… 虞瑶心思转动,便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孟大人在灵河县任县令有六年之久,调往外地任职其实也是寻常事。 只骤然从孟韬口中听说,不免有些意外。 “原是如此。” 虞瑶与孟韬微微点头,含着笑道,“此一别不知能否再见,我便在此提前恭祝孟夫子蟾宫折桂,前程锦绣。” 孟韬一笑:“多谢瑶娘,瑶娘也务必珍重。” 谢过不忘添上一句,“山水有相逢,我与瑶娘,当后会有期。” 楚景玄眉目森然站在旁边,听他们你来我往、互相关切,便觉得颇憋闷。可待孟韬离开,他又不得不马上同虞瑶解释:“孟斌在灵河县任县令已有六、七年时间,按照惯例,早该有调令下来了。” 虞瑶斜睨楚景玄,嘴角弯一弯,含着淡淡的讥诮意味。 楚景玄自然理解成她不相信他的解释,欲待分辨,虞瑶已出声道:“娄公子,我先去忙。” 说罢丢下他,抬脚行至廊下,走向山长拨给她用的那一间书房。 被扔在庭院里的楚景玄看她背影消失在拐角,抬手捂住额头,长叹一气。 他明白不能打搅虞瑶的正经事。 留在书院,却无事可做,最后依旧是悄无声息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隔窗去看去听虞瑶给小娘子们上课。 楚景玄一面听一面回想虞瑶片刻之前同他说起的那位小娘子的遭遇。 思及虞瑶经历过许多事仍保留那份纯善,又无限怜惜。 与此同时,楚景玄心下渐渐生出些想法。 却只有简略至极的雏形,须得花费时间精力,日后再细细琢磨。 他守在书院。 直至虞瑶为小娘子们忙碌过大半日,再如来时那样一个骑马一个乘马车,一道回酒楼。 起初两个人几无交流。 走出去一段路,楚景玄按捺不住靠近马车些许,隔着马车车窗帘子问:“瑶瑶,你信不信我?” 手里捏着本书册子的虞瑶听见楚景玄的话,没有理会。 她不紧不慢翻过一页书,又听马车外的人絮絮叨叨继续不甘心问上一遍。 虞瑶抬手轻捂住一只耳朵。 未能得到只言片语回答的人似安静下去。 消停不过半晌,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马车车窗被扔进来,圆滚滚的,在马车里咕噜噜乱滚一通。 虞瑶低头去看那被扔进来的东西,不待她寻见,又有什么被扔进来。 转眼一个个圆滚滚的东西在马车里四处乱滚。 到得这会儿,虞瑶也终于分辨清楚,被扔进来的是一个个李子,而且是书院庭院里那两棵李子树上结的李子。 她弯腰拾起两个李子握在手里。 心下恼堂堂皇帝陛下竟然这般胡来乱来,又因他莫名幼稚的举动有些想笑。 欲伸手去撩开帘子,稍一冷静,沉吟几息时间,虞瑶弯唇,压下去与楚景玄对话的冲动,仍拿起小几上那本书册子慢慢看,如之前那样,不给他任何反应。 以为虞瑶会着恼与他理论的楚景玄,终究未如预想中那般顺利看见在马车帘子后的那张脸。 也不知该说没想到虞瑶如今这么沉得住气,或该说像对他毫无兴趣。 她不理会他。 他偏想闹得她不得不理他。 背脊挺直坐在马背上的楚景玄目光掠过帘子后,四下看一看,马鞭一甩,骤然间策马而去。 远去的马蹄声传入耳中,虞瑶翻动书页的动作微顿,扬了下眉。 她起初坐着没有动。 好半天没有听见楚景玄回来的动静,又觉得他或不至于贸贸然一声不吭的离开,虞瑶终究被勾起好奇心。 挑开马车车窗帘子的一角,她小心探出脑袋,便见楚景玄从远处骑马回来。 马背上的人瞧见她,勾唇一笑,继而伸出手。 虞瑶看见楚景玄掌心躺着只鸟雀。 楚景玄说:“它受伤了。” 虞瑶伸长手臂,从楚景玄手中将那一只鸟雀接过来,发现它的确受了伤。 受伤的鸟儿在她的掌中瑟缩着毛绒绒的身体。 “回去让周……找个大夫帮它瞧瞧。” 楚景玄轻咳一声,转而道,“待它养好伤,便放它离开。” 虞瑶点点头。 一时抬眸去看楚景玄,她弯唇,将马车帘子重新放下。 嫣然笑靥从眼前一晃而过。 楚景玄被虞瑶灿烂愉悦的笑容晃了眼睛,他目中不觉也蕴着几分笑。 然而这份松快的心情只维持到回到酒楼。 转进长街,遥遥望见酒楼门口似聚集着不少的人,楚景玄蹙眉,驱马先行过去查看情况,发现是有人在闹事。 祁寒川带着几个小二堵住外面的人,避免他们闯进酒楼去。 另一边却是男女老幼,哭天抢地。 楚景玄隔着人群看得几眼。 只不待他示意,已有人飞快上前禀话:“爷,有熟客说吃了酒楼的饭菜上吐下泻,来讨说法。” 作者有话说: 晚安o(* ̄▽ ̄*)o
第54章 相商 既是熟客, 故意生事、妄图讹诈的可能性便低了许多。 楚景玄侧眸瞥一眼徐徐驶来的马车,沉声问:“来讨说法的单只一家?” 那人回禀:“目下已有三家。” 楚景玄眉眼染上冰霜冷意,翻身下马, 将马鞭随手递过去, 这人当即暂牵着马退下了。 熟客,不止一家来讨说法。 纵然不能轻易完全排除合起伙来寻衅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也变得非常小。 楚景玄走到平稳停下的马车旁边, 一面伸手去扶虞瑶下来一面低声道:“酒楼似乎有些状况,说是有熟客称吃了酒楼的饭菜上吐下泻, 且不止一人如此。” 方才在马车里虞瑶已瞧见酒楼门口莫名聚集着许多人。 此时听罢楚景玄的话,她眉心紧蹙, 面容肃然,快步朝人群走过去。 确为相熟的食客。 他们认得虞瑶, 虞瑶也认得他们, 知道这些人的确三不五时会来酒楼用饭。 虞瑶的出现令众人朝她围过来。 楚景玄跟在她身侧,见许多人围上来, 当即眼风一扫, 混在人群里几个暗卫便围上来, 将凑热闹的人隔开些。 不等虞瑶询问, 围堵住她的那些人已七嘴八舌说起来。 虽然周遭很是嘈杂混乱,但虞瑶没有急着将这些人请进酒楼,也努力听清楚他们的话。 几家皆乃有家中亲友今日在酒楼用过饭。 回家之后,无不身体不适,请过大夫, 皆道吃过不净之物以致如此, 故而寻到酒楼来讨要说法。 “若当真为酒楼之过, 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知他们情绪激动, 虞瑶安抚道,“诸位家中亲友看病花费的钱钞,我们酒楼皆愿意补偿。”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放出去,令他们稍微安心一些,明白酒楼不会抵赖不认,虞瑶才请他们入酒楼商议。 见他们面有犹豫之色,虞瑶语声温和道:“诸位皆是灵河县的乡亲,我们酒楼想继续开下去,自须得言而有信。若有反悔之举,便是酒楼关门也是我们活该。还请各位把心放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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