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点就碰到地面之前,祝闻语重新被曹裕抱回了半空中,她有些气恼的看他,那人却反而冲她挑了挑眉,笑着露出了一颗虎牙。 谢晏词身边的人果然也就是这副没脸没皮的德行。 “你还挺口是心非的。”曹裕笑得抱着祝闻语的手都在发颤,脚上的动作却在暗暗加快,又道:“不过你也别想太多,爷可不是谢晏词,会为了你五迷三道的,过了今天我可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也别惦记着以身相许,因为我打不过谢晏词,要是想报答我,就等他回来你和他说说,给我再升个官,封个什么异姓王当当,我靠,你别掐我啊。” 祝闻语眉头紧锁,懒得听曹裕没完没了的废话。 “你要带我去哪。”克制着那股冲动,祝闻语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 “郡主殿下,您就安生一会吧,伤都快要血流成河了,我带你去找太医啊我还能带你去哪。” 现在就算是曹裕想害她,她也没有能反杀的余地了,索性闭上眼真的不去想了。 从锦阳到北境的路途,抛去队伍正常的休息,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谢晏词却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赶到驻军地时,脸上的疲惫之色已经难以掩饰了。 驻军的将领想要让谢晏词休息好再谈大眦之事,也被他拒绝了,谢晏词就这般不眠不休上了战场,但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给他乱想的余地。 那天的北境,又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硝烟弥漫,大地之上尸横遍野,入眼皆是尸山血海,空气中布满了浓烈的血腥味,遍地的残雪被染成了红色,旌旗之上是漫天的红光,谢晏词一身银甲,冲天而起的狼烟之下,血水顺着他握着的银枪不断滴下,一个大眦士兵的头颅被砍下,血飞溅到他的侧脸上。 他伸手抹掉,那血反而被涂得更开,白璧无瑕之上添了一抹妖艳的红。 这场仗,北齐的胜利已成定局,但谢晏词却陷入了一种癫狂,丝毫不见要收手的意思。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谢晏词猛地一拉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马停在了战场中央。 就在短短出神的一瞬,一只箭穿云而至。 直刺进了谢晏词的胸口。
第24章 阴云笼罩下的苍穹窥不见一丝天光,有秃鹫在生死场之上盘旋哀鸣,那声音格外刺耳,却又很快远去,血沿着银甲的花纹淌下,在谢晏词身上勾出一副血色的罗刹图,他终于成了这一片人间炼狱中的一部分,身后仍旧不停有士兵嘶喊着向前冲去。 谢晏词的眼前被笼上一片暗红。 他亲口告诉祝闻语,自己不会再管她的死活了,但那支箭刺进自己胸口的前一瞬,他是在想宫里的祝闻语是不是也受了伤。 谢晏词在战场上的行事一向不计后果,昔日曹裕总说,是他命好,才活到了现在。 被副将带回驻军场时,谢晏词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之中,明明是大获全胜的局面,北齐驻军场外却陷入一片死寂,浑身沾满了血污的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做整顿,谢晏词生死不明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谢晏词在,军心定,没有一个将士想再回到临崇帝在位时的噩梦之中。 帐中的火烧的越来越旺,替谢晏词处理伤口的军医已经被汗浸透了全身,终于将那支箭完好无损的取出,谢晏词却还是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 军医走时交代着照顾他的副将,那支箭刺中的位置距离谢晏词的命门只有毫厘之差。 能不能抗过去,只能尽数听天命。 祝闻语不知道自己为何没了意识,后颈传来一阵一阵的隐痛,她伸手摸过去却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揉了揉眼睛,这才惊觉自己所在之处非浣衣局,她跪坐在厚软的锦被上,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这屋子虽比不得谢晏词和皇后的寝宫,却是一脉相传的阔气,地龙烧得又香又暖,家具全都是极昂贵的紫檀木制成。 祝闻语越发疑惑,浑身发毛 就在此时,屏风后头忽然传来一个明朗年轻的男人声音:“醒了没?” 曹裕换了身利索的便服,整个人更清爽了几分,绕过镶金的紫檀木雕花屏风走了进来,脚勾了把椅子,毫不见外的翘起二郎腿在祝闻语对面坐下,动作举止轻浮的让祝闻语又忍不住皱眉。 “这是哪?” “哈,这都看不出,这当然是爷的府邸。”曹裕得意的扬了扬头,却见祝闻语表情逐渐变得怪异,甚至抱着身子向床的里侧又挪挪了,赶紧又道:“你别想歪啊!纯粹是因为秦老头休沐,在宫里不方便我才给你带出来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打晕的,你中了......那什么玩意,我怕你.....我这行头是不是不比宫里的差。”说到一半曹裕自己也觉得尴尬,讪笑着把话题移了开。 曹裕解释的话毕,祝闻语的表情才缓和了些,看见就连那床边挂的帷幔,都是用金丝线绣制而成的,淡淡的开口:“庸俗。” 便是如此说着,祝闻语还是惊异了一下,她知晓曹裕和谢晏词关系匪浅,但曹裕如今的官衔不过是品级高的武将,眼下屋内的用度却超了往日的荣王府,足见谢晏词对曹裕的宠信之重。 “爷不和你计较。”曹裕听了祝闻语的话也不恼,还是乐呵呵的,祝闻语这下想通了,估计只有这种脑子缺根筋的人,才能跟谢晏词那种疯子成为好友。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终于想到了关键问题上,祝闻语的警惕心又提上了嗓子眼,曹裕一个外臣,平白无故怎么可能找得到那种偏僻的宫殿。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想这么多一天到晚,我是......去找人的,顺便捡到了你这玩意,我才摸到了那屋子。”曹裕噎了一下,谢晏词出征前交代着不能继续把九皇子留在练兵场,让他带回宫找个嬷嬷养着,他千百般不愿也只能照做,谁知道那小兔崽子在宫外老实的像只猫儿,一回到皇宫就变成了撒了欢的兔子,一转眼的功夫就跑了没影,他是追着九皇子才到了那犄角旮旯。 谢晏词又不许他告诉祝闻语九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曹裕只能硬憋着,从袖中勾出了一根红线连着的玉牌,那玉牌在男子的手指上转了个圈,长宁二字正好落在祝闻语眼里。 是她送给小锦的玉牌。 “这东西怎么会被你捡到!你在哪捡到的,这玉牌的主人呢。”祝闻语的情绪突然激动,不顾伤口裂开,掀开锦被撞着下床从曹裕手里抢回了玉牌,颤抖着在抓住曹裕问道。 “姑奶奶您慢点,慢点,这伤口刚给您包扎好,你不就是长宁吗,这怎么还有别的主人,我就是在关着你那屋子不远处捡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你和这玩意什么都没有。”曹裕被祝闻语摇的头晕眼花,只能用了点力气钳制住她,重新按回床上。 “你别碰我!”祝闻语发了疯一般咬上曹裕的手,直到他松开自己时,手上已经浮现出了一圈牙印。 “不碰不碰,有什么问题你和我说,你咬我也没用啊.....”双手举高,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再碰她一下,曹裕欲哭无泪,他觉得谢晏词就够不好相处的了,怎么在祝闻语这更不好做人,他明明是救了祝闻语,却像被当成了仇人。 祝闻语头疼欲裂,断断续续的道:“你帮我找一个人,她叫小锦,是浣衣局的宫女,这玉牌是我之前就赠与她的,你寻到我之前,她就先去找人救我了......”说着说着,祝闻语突然流下泪来,那人敢对她下那种手段,若小锦落到她手里,定然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祝闻语眼圈红着,那珠子就挂在莹白的脸上,曹裕突然觉得自己多了点不一样的情绪,他声音轻了下去,道了声:“好。” 掀不起风浪的日子总会过的格外快些,遥遥千里外也是如此,自打谢晏词受伤昏迷后,整个北境都沉在一股颓然之气里,又是一日西沉时,副将面色沉重端着药走进中军帐,那炉火却不知为何被熄灭了,副将只能摸着黑先将那炉子重新点上。 泛着冷色的火光重新燃起,副将抬眼之间,却见那行军床上垂首坐着一道如青竹般的劲瘦身影。 整整五日,他瘦了些,棱角之间凌厉更甚,隽秀瑰丽的眉眼隐在阴影之中。 “皇,皇上,您醒了.....”副将应声跪地。 “去查查朕昏迷的这些日子,祝闻语在京中如何了。” 谢晏词不信神佛,但这天命确实垂怜自己,才让他又这么轻而易举的活了下来。 祝闻语应该会失望了,谢晏词兀的笑了。 不过他还挺想她的。
第25章 临崇帝在位时,曹家就是赫赫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改朝换代之后曹裕又是谢晏词跟前独一份的宠臣,曹府几乎处处都写着雍容华贵四个大字。 曹老爷和老夫人打新帝登基后就去了江南养老,而曹裕这人虽话多了些,却意外的喜静,整个府里住着的下人左右加起来都不过十个。 直到祝闻语某日见到曹府烧菜的厨子,转眼又在扫院子里的积雪之后,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开口问了曹裕。 “你是把钱都拿去给假山镶金了然后没钱请下人了吗?” 曹裕吊儿郎当嚼着一根茭白,斜了她一眼,哼笑了声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又没娶亲,要那么多人伺候干什么?” 祝闻语一时无语,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曹裕这人按理说也是世家少爷出身,却好像更习惯事必躬亲,就连谢晏词身边都要有李绪伺候着,曹裕却从来都是一个人。 “你这菜太清淡了,我吃不下。”也不再多纠结,曹裕这人自来熟,住了这几天祝闻语也被感染了些,和他说话时也没了拘谨,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 曹裕咽下最后一口饭,手指随意的挑开料碟,拿着那小勺子盛了几粒花椒扔到祝闻语的汤碗里,挑挑眉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几粒有什么用!”祝闻语说着就要自己去抢那盛满花椒的碟子,曹裕却快一步举着那料碟站了起来,他个子并不比谢晏词矮,祝闻语不管如何伸手都碰不到。 如果说谢晏词像是高岭之上的一道皓月银辉,不似人间本该有的诡谲张扬之美,那曹裕就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种俊逸,花厅内的日头正盛,曹裕的眼眸却更灿若这一点露光。 “行了小郡主,秦老头说了你这伤不能吃辣的,再忍忍。”纤长干净的手指在祝闻语发顶揉了下,曹裕笑出声,见祝闻语一张小脸又拉了下去,想了下又开口:“不高兴啦?别呀,你把这碗汤喝了,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你私自把我从宫里带出来已经是大忌了,你还敢带我去街上,又不怕谢晏词杀了你了。”祝闻语坐回去,手指在那汤碗边摩挲着,那是曹府的厨子特意为她做的补身体的,对着曹裕不咸不淡的刺道。 “怕。”听了她语的话,曹裕饶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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