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亲情。 胭脂摇头,谢留会给自己什么?他给她的只有背叛。 胭脂胡乱擦拭湿润的双眼,冷若冰霜地反驳道:“他才不喜欢我,他早在军营里就有了新的相好,他瞒着我把人领进门,让她登堂入室,你知道,谢愠也知道,唯独我被瞒在鼓里。我恨你们,你们谢家没一个好人,都是道貌岸然之徒,做得比说得好听!” 巷口来了人和马车,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只有往外走。 谢伯卿:“那要如何才能解你心头之恨?” 胭脂冷笑。 她本来听信了谢留的话,打算遵守妇人的本分和他相处试试,不想现在多出了个恋慕他的云徊。 现下更是新仇加旧恨的程度,难解。 胭脂正对着谢伯卿,倒退几步说了句:“我要你们吃尽我吃过的苦头,尝尽我尝过的滋味。” 眼见谢伯卿微带愕然,如看稚儿一般的神色,胭脂掐了把自己,挤出幽怨恫吓的语气,“我家破人亡,总不能任由你们谢家逍遥自在……” 她不小心撞到个人,这一回头,一道刀光闪过,透过反射出的银光,那一刻两张脸具是瞬间惊恐的失去血色。 噗滋一声。 整个人来人往的巷口都安静了。 “杀人了!杀人了!” “来人啊……杀人了!” “报官……快报官。” 胭脂眼前是一片浓艳到腥臭的血色,她近乎呆滞地立在原地,从嘴到睫毛半张脸以上都是被谢伯卿脖颈处的伤痕溅出来的血点。 好,好多血……被一刀割喉的老人同她一样,双目微睁,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指着她的手,极为困难地朝她张了张嘴,“孩子……” 像一道岌岌可危的木板,谢伯卿的身子越来越向下倾斜。 “好,好好……活……” “啊……阿……”阿翁。 胭脂哑巴似的只能发出毫无作用的单字音节,她浑身惊恐胆寒低头看到了被她握在手里冷冰的凶器,如被绳子束缚一般,身上血液从脚到顶凉得彻底。 谢伯卿垂老的身躯轰然倒下,如一页发黄的薄纸,掀起了空气中稀薄的尘埃。 秋冬交接时期,总会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阵阵雷雨。 当天边响起第一道电闪雷鸣的声音时,千户所内的谢留若有所觉,心神不宁地朝窗外扫去一眼。 宋霄炼脱了鞋履,占了一张卧榻,磕着盘子里的瓜果,时不时说到几句对当年发生的事的见解。 谢留要他查的事迹,通通被笔记下,呈到了他的案前。 宋霄炼:“按理说,同是京都的大户人家,怎么你对你家那妇人没有一点从小的记忆?她难道没上谢家做客过?” 谢留:“没有……” 宋霄炼:“……无碍,也不排除她三岁以前都在老家度过。” 谢留试图找寻最初的记忆,但他发现那无异于大海捞针,很难。 他翻开最后一页纸,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混乱迅速的脚步声,就连宋霄炼也跟着看向门口。 一个身着蓑衣,淋了满身雨水的亲兵出现在他们眼前,“报!将军,出事了!” 谢留凝神抬首,眼神幽沉,目光正好落在对方脚下沾染泥土和水迹的地面,他从来不曾像此刻一样微微分了心神,淡淡问道:“何事要禀。” “……官府来报,出了件命案……” “……有人认出尸体……二郎已经赶了过去……” “……将军你……” 屋外大雨瓢泼,突如其来的电光让原本昏暗的室内气氛变得死寂般的安静,听完下属传话的谢留的脸色前所未有骇然凝重,另一边撑着桌案的指腹更是强撑着他的身躯,极尽努力用力到泛白。 渐渐地,一丝血腥味从克制情绪的谢留唇齿中蔓延开来。
第32章 谢愠带了府里的管事来给谢伯卿收殓,谢留本以为会看见他哭成泪人的模样,罕见的是谢愠成长了许多,他只是用通红的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谢留。 一字一句道:“阿翁死得不明不白,我要为他报仇……阿兄,杀人就要偿命,对不对?” 谢留两道眉梢微微蹙拢,目光掠过谢愠看向他身后的棺椁,漆黑的瞳孔感到刺目的收缩一瞬,清冷的俊容神情一片呆滞的麻木。 谢愠:“阿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对不对?” 谢愠仿佛一定要从他那得到一个准确的说法才肯罢休,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重复这个道理。 他们都知道谢伯卿今日是同谁出的府,但是去了哪儿,又或是经历了什么,真相只有今天跟谢伯卿一起的人知道,而他们只能通过表面的行踪判断谢伯卿是在哪出的事。 谢愠悔恨道:“我早说过她是个毒妇,阿翁待她不薄,她却恩将仇报,下此毒手。” “是不是先前在阿兄那未曾得手,所以才把目标放在阿翁身上?” 旧事重提,就像在拨弄刚结痂的伤口,雪上加霜。 面对谢愠求助的目光,谢留发现他也给不了他答案。 “人在何处。”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身后的亲兵却好似十分了解地回道:“已被收押起来了。” 谢留站定片刻,朝谢伯卿的棺椁走去。 死人谢留见过数个,有狰狞有恐惧,谢伯卿都不属于这两种。 除了他脖颈上的伤口皮开肉绽格外骇然,他的眼皮闭着,眉头宛如化不开的结,嘴角拉成一条微微朝上的弧度,竟然显得奇异的平和跟释然。 也许对历经风霜的人来说,黄泉就是一种解脱。 谢伯卿解脱了,留下活着的人沉浸在伤痛中,渐渐变成一只被仇恨滋养的猛兽。 谢留重新替他盖上白布,眼珠下面遍布一圈暗红的血丝。 他收回幽深到阴鸷的目光,吩咐谢愠,“照看好阿翁。”说着转身要走。 谢愠从背后将他叫住。 谢留却脚步不停,谢愠呼吸急促大声道:“阿翁因她而死,你不能对她手下留情!一命就该偿一命,阿兄!你听到吗,听到了吗?” 人是会变的。 就如当初阻止谢留杀了胭脂一样。 谢愠早已在胭脂给谢留下毒后发生改变,尝到遭了巨难滋味的他就不再信任过她。 哪怕胭脂是他兄的妇人,同床共枕的妻子,此刻在谢愠眼里,她成了十恶不赦的化身。 谢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官府捉拿犯人,按犯罪大小将人关押在牢房。 杀人在南朝同样不是件小事,按照律法,如果是恶意行凶,自然该以刑犯论处,没有例外要拖到法场斩头,才能平息受害人家属的怨怒。 事发虽然突然,却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 太多人亲眼所见,一个女子手上拿着正在滴血的凶器,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胭脂已经被认定为杀人凶手了。 她逃不掉的。 “杀人了,抓住她!” “快,看紧了!别让她跑了!” 大街上嘈杂的声音像极了长嬴里吵闹的蝉鸣,胭脂嘴巴干涩得说不出话,亦或者她不知该怎么朝周围人解释。 她其实不会跑的,她也想弄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胭脂只记得她跟谢伯卿在争执,她情绪不稳,未曾留意到巷子里来了什么人。 车轱辘哒哒哒地在石板上响起,也没有让她分心看过去一眼。 甚至因为她跟谢伯卿谈论的往事过于隐秘,不好被人听见,她巴不得旁人不要注意到他们,也就更不可能偏头观察其他人。 事已至此,就连她都弄不清那把刀是怎么出现在她手里的。 说她狠毒,就算在气头上,她当真从未想过对谢伯卿下手。 算是一点良心未泯,即便是对谢留,她也不过是选择下毒的手段,而不是用这种手握凶器的方式。 但无论怎么说,谢伯卿是彻彻底底地死在她眼前的。 胭脂沉浸在当时的场景中,只觉得遍体生寒,倾盆落下的暴雨打湿了她的衣裳,被捕以后胭脂更无换件衣裳的待遇,就被押到牢房里了。 如今还浑身湿透着,在阴冷潮湿的天气里,哪怕地上铺的有草垛,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大人,就是这了。” 在差役的带领下,谢留出现在牢房前。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两边差役提着灯笼照亮内里的情景,在一片黑暗中的胭脂瞬间无所遁形。 她仿佛停留在另一个世界,面色惨白,两眼无神,魂魄离体般抱着双膝坐在角落,以至于谢留的到来都没有惊起她的注意。 解锁开门,谢留脚步沉稳地缓步进来,差役面面相觑,在谢留冷眸回视过来时一惊,然后将灯挂在牢房外后离开。 胭脂被一只微凉修长的手护住下巴,被迫抬头,惊魂未定的脸上散发着寒气,因为寒冷嘴唇都冻乌了。 入眼是一张熟悉的面庞,胭脂意识稍稍回笼,迷惘的眼神落在谢留身上。 “你杀人了。” 谢留的语气如同冰窖里的寒冰,让胭脂脊背僵硬发凉,她摇头否认,“不,我,我没有……不是我……” 谢留盯着她慌乱到面带懊悔,快要哭出来的脸,眼中是极力在克制的暴戾情绪,“申时将近日落以前,你同阿翁出现在武陵巷附近,那一片皆是官宅,你们去那做什么?有人亲眼看见你跟他发生争执,就在前后不到两刻他就出事了。街巷外的所有人都对你杀害他的场面亲眼所见,你说不是你,那就拿出证据给我!” 胭脂听着谢留复述她跟谢伯卿今日的行踪,就如重温了一次噩梦般,让她从回忆中惊醒。 “不是我杀的他……”胭脂解释,却不敢直视谢留此刻的双眼,那里面是浓厚的恨不得将所有事物都挫骨扬灰的怨念,她更心虚害怕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谢留。 “证据。”谢留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一股隐忍的狠意。 “拿证据给我。” 他冷冷谛视在他逼视下,不愿正脸面对他的胭脂,手指愈发用力扣住她的下巴。 胭脂在感到痛的同时,恍然透过谢留的语气和要求发现,他进来只说她杀了人,却没有直言她杀了谢伯卿,还坚持要她拿出证据,这是不是代表他是相信她的。 她瞳孔闪过一丝欣喜的火光,可很快又变得微弱起来,直至熄灭,面如死灰。 胭脂声音艰涩:“……我拿不出证据给你。” 她混乱的记忆到现在想起来,回忆起手上刀柄的触感,还有谢伯卿喷出的血液,都仿佛还处于出事时的场景,在血腥气的萦绕下空气都变得逼仄窒息。 “我没看到人,我看不到他……只有雪亮的银光……”还有她愣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脸。 然后,然后就变成了她拿着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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