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模糊妇人温柔眉眼,她眸光怜悯,在何皎皎耳边轻声道:“他现在被拿进了镇抚司大狱,眼下也还只是关着,他这狗脾气驴性子我们养出来,我和他父皇担一半。” 苏皇后握紧何皎皎的手,要她抬头看她,已稳不住声音颤抖,“他方才是赌咒发誓说要与我们恩断义绝,什么都不要……哈哈令仪,你说我们为人父母,听着这话会不会心寒?” 建成帝负手背了身过去。 何皎皎望进苏皇后眼睛里去,恍若混沌中抓住一丝清明,她明白了。 等他们彻底对凌昭心寒了,不想对他担待,便不仅仅关着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九皇子凌云赫离京那天,建成帝甚至不许人去送他,他也是他生身骨肉啊。 凌昭原来,同他没什么差别。 建成帝唱得好一出白脸戏,苏皇后使得好一把温柔刀。 何皎皎看明白了,又能如何? “父皇母后,您饶了他们吧,都是令仪一时糊涂,害怕去那天高地远的北梁,所以说了胡话。” 少女跪下去一连三个响头,“我和十三皇兄自幼在老祖宗膝下相伴长大,不是亲兄妹,兄妹之情却浓于骨血,他不忍我远嫁,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情有可原,过段日子便好了。” “父皇母后,您放过小林子和雪蕊吧,我有东西想让他们还给十三皇兄,他看了,慢慢会想明白的。” 何皎皎直起身,额心已是在冷硬地面磕出红痕,面上笑容乖顺。 建成帝抬了手,远方的烟火终于停了。 最后一簇烟花消逝于夜空,再不掩近处惨叫声,而寒风悲泣。 何皎皎进了屋,把绒绒抱了出来,“十三皇兄当初给我养的,养大了,该还给他了。” 她轻轻补充道:“我也有新的猫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真得会有这一天啊。 何皎皎笑着,清泪不止。 她将绒绒递给苏皇后身边的宫人,绒绒竟然是个窝里横,让陌生人抱住,弱弱喵了几声,没敢动。 太子新婚夜,便如此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偏殿守着何皎皎的人换了一波,雪蕊伤得太重,一张脸上没了好肉,苏皇后最后让月枝去送的。 燕东篱离京的日子又一次提前了,何皎皎没再见到任何相熟的人,同样听不到半点儿关于凌昭的消息。 十月十五,大雪,甲子乙亥,忌出行的日子,何皎皎抱着小猫上了花轿。 要等到了北梁才拜堂,凤冠霞披,何皎皎得穿一路。 喜娘原本不许猫上花轿,觉得有忌讳,不吉利。 何皎皎把小猫放在膝上,垂眸不吭声,也不晓得事到临头了,她还倔什么。 最后苏皇后允了,她给她盖上喜帕,欲言又止,只剩一叹。 “吉时到,起轿!” 礼官高声唱,亥时末,十六抬的花轿载着何皎皎出坤宁宫,过永巷,由真煌正门离开了齐周皇宫。 据说,从真煌门出嫁,是建成帝给她的殊荣。 锣鼓喧天,小猫被吓着了,蜷在何皎皎怀里发抖。 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给猫顺毛,眼前只看得到并蒂莲鸳鸯交颈的红绣鞋,视线里摇摇晃晃,全然一片猩色。 令仪公主出嫁的依仗要绕城整整一圈。 禁军清了道,雪簌簌直落,没有敢上前看热闹的行人,长街空寂,寒风穿堂过,唢呐仿佛奏不出喜乐了,入耳竟是哀切。 何皎皎倏忽笑了笑。 今年年初,她还觉得嘉宁的婚事在雪日里显得冷清了。 现在轮到她了,不一样么。 花轿在正东门城门口停下,他们要赶路,图个喜庆的意味便足够了。 轿门被人踹响三声,燕帘子教人从外边掀开,喜帕垂落的空隙递来少年修长如玉的手。 燕东篱声音紧张:“殿下?” 有喜帕遮挡,何皎皎脸上便没做表情,她单手搂着猫,一手虚虚搭上燕东篱手腕,由着他扶着下轿,登上挂红绸的凤辇。 车上已候着两个陌生的小丫鬟,一个叫做红俏,她扶了何皎皎落座,喜气洋洋笑道:“路上规矩没这么多,公主掀了喜帕透透气吧?” 何皎皎往后稍了稍,自己一把扯了,露出少女芙蓉俏面,眉眼冷凝,何曾有半分出嫁的羞怯喜气。 红俏碰了硬钉子,讪讪退下了。 另一位叫做绿阿,偷偷掀了窗帘子往外看,窥叹道:“殿下,好大的雪呢,九殿下还打马随在您车辇旁呢。” 她出主意道:“要不您劝劝他,外边好冷呢。” 何皎皎端坐着,小猫在她膝上撒娇。 小猫是燕东篱送给她的,何皎皎挠着猫下巴,她却全神贯注了似的,旁的进不了耳,入不了心。 冬日晚,天色黑透了,许久何皎皎都没言语,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 “公主,古往今来多少盲婚哑嫁。” 她们都是苏皇后何皎皎挑来的陪嫁,年纪且比何皎皎要小一两岁,她们坐到何皎皎身边,一开口老气横秋,似宽慰起她:“你和九殿下好歹自幼打起的交道,夫妻二人日子都是后头慢慢过起来的,您这样,不是给自个儿添堵么?” “可不是。” 她们还一唱一和起来了,“您瞧嘉宁公主和赵驸马,这成婚大半年了,哪个不说他们琴瑟和鸣,满京艳羡?” “好。” 何皎皎不冷不热地应了,却仍是四平八稳顶着盖头逗猫。 这话,多半苏皇后授意她们讲的。 丫鬟们见她油盐不进,想着天长日久,慢慢来吧,叹过一声安静了。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的队伍在官驿客栈停下,要在此休整一夜。 何皎皎却在凤辇中又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过来几个婆子接她去房里。 两个丫鬟扶她下车,绿阿性子略微跳脱,抱怨着问:“宫里头不都是老早来人打点好了的,怎么还耽搁这么久?” 领头的婆子陪笑道:“原先备给殿下的院子,九殿下瞧了觉得不好,奴婢们赶紧将对面的腾换出来,公主久等了,公主息怒。” 如今身在何处,与何皎皎来讲没有差别,她客套话都不想说了,由着他人安排。 进屋时红俏小声嘀咕了几句, 很快洗簌完,何皎皎上了床塌歇息,双目今天一直干涩酸胀,她身心皆疲,本以为很快能沉沉睡去。 屋里透进来回廊处灯笼的暗光,直到外头人声全歇了,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仍然大睁着眼。 想什么呢。 何皎皎一直很认命,但她大抵不甘心。 她思绪僵硬,似乎想了很多事,却万事不通达。 她和苏月霜,甚至跟苏皇后都很像的。 她也是武将女儿的出身,她也有两个哥哥。 但她的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屋外风雪之声扰人,尤显冬夜死寂。 何皎皎睡不着,不知过去多久,她干脆披了外袍起身行至窗边,唯一的知觉只有冷。 “公主,您起夜怎地不喊奴婢?” 红俏睡在床边脚踏上给她守夜,此刻惊醒起来。 何皎皎没搭理她,支起窗往茫茫雪夜里眺目,一侧灯火忽然投过来,映亮少女眼眸,逐渐大盛。 霎时,何皎皎侧目望去,神色惊诧,喊出了一句:“那里是不是……” 一声铜锣巨响刺破雪夜静谧,后而急促慌乱,伴着焦急人声呼唤:“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是何皎皎住处旁边的一间阁楼,狂风卷鹅毛大雪,雪势秘而急,汹汹大火却迎风而上,飞快蔓延。 丫鬟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护着何皎皎出了屋,有惊无险远避着起火的阁楼,站到院子空阔处里去。 浓烟,火光,慌手慌脚四处奔散救火的人们,何皎皎朝一处偏了偏头,恍惚中听到些许别的声音。 寒风凛冽,她裹紧红俏临时给她披上的氅衣,不由得朝那处走过去一两步。 身后有人拉住她,疑惑问道:“公主可受着惊吓了?” 不是。 何皎皎吃力分辨着那处传来的声音,铁甲、兵刃相撞……是赶来救火的驻军? 不对,还有。 好像有人在喊她。 喊她的名字。 “公主?” 火势没有波及到那处去,何皎皎拨开丫鬟的手,茫然地要靠拢过去听,又让红俏拦住。 “公主,怎么了?” 她提议道:“那儿好像是原定给您的住处,火势凶猛,我们且乘车辇去官道上避一避?” 【📢作者有话说】 凌昭:我冲了。 燕东篱:我预判了。 上一章大修,在医院对大纲,发现写得有点儿歪,所以五十七章,差不多重写了。 因为是在小区后门撞了同一栋楼邻居家的孩子(家长没牵好,突然从视角盲区爆冲出来)孩子年纪小伤得有点儿重,所以比较麻烦,目前来说是处理好了。 所以从今天起恢复日更啦,还是每晚9点保四争六,今天(9/18)晚九点还有一更,争取一口气写完抢亲的剧情。 这两章虫有点儿多,我明天再修QAQ
第59章 放手 ◎反正我不会放手◎ * “殿下?” 是夜, 大火,少年呼唤由远及近,燕东篱带着一小队着甲护卫匆匆赶来。 见何皎皎无恙, 他似乎想笑,却看少女眸光越过他,认真凝望着对面的一处。 “殿下,随我到驿站外避避火吧。” 燕东篱顿了半息, 上前来拉何皎皎的手,声音勉强带出来些温润笑意,“没吓着您吧?” 何皎皎平静地很, 目光落回到燕东篱如玉侧脸上, 心忽地跳了跳。 红俏说,对面没有着火的院子, 是原定给她落脚的住处。 燕东篱临时换了她的院子。 他低着眸拢紧何皎皎披的氅衣,牵她往避火处走,何皎皎眨眨眼, 乖乖随他走出一段路。 毫无预兆, 她忽然转身, 一头朝对面的院子奔去。 她听见了。 “殿下?” “公主?你去哪儿啊?” 燕东篱下意识伸手一抓,少女半片冰冷的衣角从他手中溜过。 何皎皎不声不响掉头就跑,待众人反应过来, 已被她甩出老大远一截。 身后追着一大群人,何皎皎脚步不敢慢下一瞬。 她出来的匆忙, 趿着绣鞋袜子都没来得及穿, 她便把鞋蹬了, 赤着脚在雪夜的大火前奔袭。 风雪吹乱额发, 对面的院子隔得远, 何皎皎不识得路,在回廊处拐角四顾茫然。 她听见了,有人在喊她。 可得逐渐离得近了,各种声音越发嘈杂,低喝斥骂夹杂着铁器猛烈相撞,是哪里起了兵戈么?何皎皎更加分不清。 “殿下,您怎么了?” 燕东篱赶了上来,清隽少年神情声音皆是柔和,她却仿佛让他逼得走投无路了一般,闷头朝一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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