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挑拨之言,却也是实话。 “好了,”秦如轲突然挂起笑脸,“我二人今日来,不是听您说这些的,而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 “朝廷有位清流重臣,年前出了意外去世,如今我二人却听说,此人尚在人世。” 这个时候,他们不会提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清流重臣?年前?意外去世? 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周云绮也慌着擦干泪,惶惶然焦急看向他们。 “您猜到了,不是吗?就是阮太傅。”秦如轲恶劣一笑。 皇帝楞在原地,冷风从窗户破洞里吹进来,他才好像清醒过来,骤然暴怒,烛台也不知扔到哪里去,拔出床边佩剑就发狠刺向秦如轲:“你胡说!” 寒芒一闪,兵刃相接,秦如轲拔剑挡住他的攻势。皇帝已过不惑,即便力气因着暴怒而增大,行动亦不如青年人敏捷,三两招之间就被秦如轲按倒在地,银剑就这样横在天子颈间。 皇帝不顾脖子上的剑,死命挣扎起来,双目血红,反复喝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挣扎得厉害,脖子上已经渗出不少血来,秦如轲怕他死了,便扔了剑,在他耳边笑道:“当着阮夫人的面,我可不敢胡说,要是叫阮夫人白高兴一场,云禾第一个饶不了我。” 他故意叫周云绮“阮夫人”,更是踩中了皇帝的痛处。 他确实占了她十年,可是她心不在他身上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快要死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再投入昔日情人的怀抱? “她是朕……亲册的皇后……我们有一个孩子……要继承大统……继承朕的江山……” 皇帝的脖子上汨汨流出血,胸前的金龙盘绕,染上了一片暗色血红,他喃喃念着胡话,双目失神。 秦如轲因为太子的事对皇帝万分憎恨,又想起他对阮云禾父母做的诸多事情,便恶狠狠道:“皇后?阮夫人百年后会与阮太傅合葬,你便守着那无人的后陵吧。” 周云绮已经顾不上皇帝了,呼吸急促着上前几步,颤着声音道:“阮郎,他,怎么样了?” 秦如轲的目光温和了些:“夫人别担心,阮太傅很好,等这些事情结束,你们二人便可见面。” “见面……”周云绮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已经十年未见。更让她心酸的是,她一想起他们再见面的场景,心中比期待更浓烈的,是恐惧。 她现在这样,真的能见阮郎吗?
第58章 宫变 阮云禾还是带着十皇子去了合康宫,崇华宫那边她回不去,只能寄希望于太后是否愿意救下皇后。 临走时皇帝的话还在耳边,母亲受了刺激,便是她带走了十皇子,也担心母亲会伤害她自己。 十皇子被嬷嬷带下去休息,阮云禾侯在殿外求见太后。然而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太后身边的姑姑也只有一句话:太后已经歇下了。 阮云禾枯守许久,终于还是不甘地退下了。 她思来想去,唤了贺子安,让他去寻秦如轲。贺子安很快回来,却告知她世子不在清延宫,只让她放宽心,世子定有计较。 阮云禾胡乱点头,心里却实在安定不下来,被劝着睡了两个时辰,又是迷迷糊糊时睡时醒。 直到天边刚泛出蟹青色,约莫寅时,外头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乱成一团。 阮云禾被惊醒,额间满是冷汗,隔着轻透的纱帘,只哑着嗓子唤“荷霖”。 荷霖从外间快步走进来,掀开帐幔递了一盏温水,又细心擦拭了阮云禾的唇角。 “外头怎么了?” 荷霖低声道:“是崇华宫走水了。半夜里走的水,宫人们发现时火势已经极大,一直救火救了快一个时辰,才将将把火势止住。只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崇华宫走水的宫室里,恐怕如今已经……” 阮云禾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苍白。 荷霖意识到不对劲,慌忙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 阮云禾一手支在床榻上,一手擦去额上冷汗:“没什么,扶我起来,我要去见……太后。” 荷霖看着自家小姐焦急的模样,亦是不敢耽搁,取了衣饰便服侍她起身。 阮云禾匆匆走到外间,刚迈出门槛,便见太后站在宫廊下,定定看着不远处冲天的滚滚浓烟。 她听到动静,回身来看,见是阮云禾,就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阮云禾看着她波光不动的眼眸,又想起她昨夜的闭门不见,手在袖中暗暗捏紧,缓缓走至她身旁。 太后极轻地叹了口气:“对云绮来说,或许是好事,到底也是解脱了。” “您在宫中这么多年,皇后究竟是何身份,您不会不知道。”阮云禾竭力压制着胸中恨意,“她是您亲生的女儿!” “您就任由她受皇帝的磋磨,任由她郁郁成疾,瘦成一副骨头架子?” 太后沉默地看向清延宫方向:“外人看哀家风光无限,是个贵不可言的太后,可说到底,哀家还是被先帝和皇帝压着。哀家说话,皇帝爱听的时候就听一些,不爱听的时候,不也全当耳旁风吗?” 太后闭了闭眼,状似痛心道:“先帝在时,哀家便时常身不由己。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他随便发话要把她嫁到江南去,哀家也只能赔笑谢恩。” “到了皇帝这里也是一样,他喜欢云绮就将人抢来,哀家又能怎么反抗他呢?” 阮云禾这些时日总是紧绷着,昨晚又一夜没怎么合眼,脑子已经混沌,看着太后的样子陷入困惑,难道太后也是身不由己? “您插不了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查红玉簪时,您还要百般阻挠?” 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没了女儿,不想再失去外孙女了,哀家只情愿你什么也不知道,平平安安过这一生。” 太后这假惺惺的话一出,阮云禾终于从昏惑里走出来,面上泛着冷意:“您若是真心希望我置身事 外,为何在那些金银里藏圣旨?您真的把我的安危放在心里,还是要借着我的手,达成什么目的?” 太后眸光一闪,却也没有就此摊牌,而是伸手抚了阮云禾的发顶,继续粉饰着: “这事哀家确有私心,但是即便是私心,哀家也不会置你于险境,哀家心里是有数的。” “哀家也不瞒你,那么多银钱,那都是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傍身之财。” “母亲……”阮云禾遥遥凝望着天边被浓烟熏黑的云团,眼角止不住地发酸。 太后见她情绪低落,便接着道:“倚翠馆便是你母亲经营,那些银钱是她这些年的积攒。至于哀家为何把圣旨藏在你那里,也是为了玄淇登基不受她阻挠。你母亲太天真,不知道玄淇身为嫡子,若不登基,性命难保。” 阮云禾揣摩着太后的话,似有道理,不知是否该信。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到檐下,扑通跪下。 “太后,大事不好!大皇子殿下带着甲兵闯进宫了!正在往合康宫方向来!” 太后神色凝重,却也没什么惊慌之色,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她抚了抚裙摆,伸手挽了阮云禾,柔声道:“云禾与世子情深意重,世子定是早已布下伏兵,不会叫云禾受委屈。” 阮云禾听她这话有些不舒服,淡声道:“臣女也不知,臣女只盼着世子能平安。” 她转身欲走,太后叫住她:“只盼着世子平安?那你弟弟呢?哀家呢?” 阮云禾皱眉不耐,她知道太后的意思,无非是让秦如轲护着合康宫,甚至是扶持着十皇子登基。 十皇子和太后都是她的血亲,她没有不管他们的道理,可是太后这样明里暗里地说,却叫她平白生了许多反感。太后究竟是拿她当外孙女,还是一个可利用的救命工具? 阮云禾一言不发,径直往自己房里走。 一进入房门,便能察觉到外头有人将她监视起来,阮云禾攥紧双手,胸中翻涌着怒火。 然而没等她出门发一通火,门前那些鬼祟的宫人们都散开了去。她拉开门,就见贺子安站在不远处冲她点了点头。 是秦如轲的人到了。 ── 秦北阑领着一队精兵,顺着宫道长驱直入,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顺利。 路过清延宫时,他还特地瞧了两眼。正殿和歇息的侧殿都笼在一片火海中,墙壁也被熏得焦黑,滚滚浓烟弥漫整个宫院。 这样的境况,定是没有活口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后生辰之时,皇帝和老十都会到清延宫陪着。如今不见救人出来,岂非这三人都已经葬身火海? 这样想着,秦北阑就暗自窃喜起来,这便是天助他。太子死了,老十也被烧死,他就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皇帝刚刚驾崩,他只要抓住机会立即登基,任是老三再有本事也无法动摇他的皇位。 他越想越是兴奋,脚下也轻快起来,随便抓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宫人就指着清延宫问:“里头都有谁?” 那宫人看了一眼秦北阑身后的甲兵就两眼发昏,双腿战战道:“陛下和皇后娘娘。” “……十皇子呢?” “昨,昨夜被阮小姐带去了合康宫。” 秦北阑眉间煞气尽显,抽出长剑就毫不留情地割了他的喉咙,滴血的剑尖指向合康宫,高声道:“都跟上!” 秦北阑的兵很快闯进了合康宫。 阮云禾在自己的房里,隐约听到外头一阵骚乱,间杂着小孩子的尖叫声。 她急忙推开门,便见黑压压一群人往太后寝宫去,耳边是阵阵铁甲的声音,裹挟着森森冷气。 她心头狠狠一跳,大皇子都闯进了合康宫,这么多铁甲兵卫,想杀妇孺小儿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阮云禾连仪态也顾不上,提着裙子就冲到了院中的贺子安面前。 贺子安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只生硬道:“我这些人不能正面和那些甲兵相抗,我只能依照世子的吩咐,全力保护好小姐。” 阮云禾面色一滞,听着耳边传来的尖叫和怒骂声,心底一片冰凉。 她刚刚失去了母亲,难道还要再失去弟弟? “求你,派些人过去,哪怕拖延一段时间……”阮云禾喃喃。 贺子安不忍地别过头去,不答应也不拒绝。 阮云禾提着裙摆的手颓然垂下,一阵晕眩,整个人摇摇欲坠。她仅凭着一丝理智靠在树干上,才不至于狼狈倒地。 贺子安心里也难免疑惑,谢将军手下那么多兵,都在长安城郊驻扎,应该是挥之即来,世子怎么会由着大皇子在宫里作乱? 他知道世子和三皇子的盟约,不由得怀疑,世子是故意要等十皇子被大皇子杀害才出手。 可是,世子你怎么不知道,阮小姐很看重十皇子啊?如果真是世子有意牺牲十皇子,那阮小姐不知道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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