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挥,火杖便飞了出去。片刻后,砰一声,掉落在地。在大殿四角发出的回音声里,火头熄灭。 险情解除。 羽林郎们醒神,松气之余,纷纷欢呼了起来。 李猛面上方显出来的几分得意之色登时凝固,转瞬间,神情又变得狰狞无比。 周围那些羽林郎们的欢呼之声还没落下,他大吼一声,已是重伤的人,竟从梁上一跃而起,如恶虎一般扑向了裴萧元,抱住他的腰身。 “一起死吧!” 李猛咆哮一声,在羽林们叫着驸马的焦惶喊声里,拖着裴萧元,两人一道翻下了大梁。 “裴萧元!” 絮雨方闻讯赶到,冲入了大殿,当仰头看到这一幕,浑身冰冷,失声大叫。 李猛抱着和他同归于尽的念头,这一撅,爆发全部的力气,裴萧元倒栽葱地被他拖下了大梁,于千钧一发之际,双腿猛然倒勾,一下挂在了梁上,生生止住坠势。 李猛此时已是状如疯虎,人吊在半空,一面死死抱住裴萧元的腰不放,一面在空中猛力挣扭,试图将他再一道甩下去。 裴萧元凭借强悍的腰膂之力,稳住倒挂的身体,握起双拳,重重击向李猛两个太阳穴,拇指顺势插入他眼。 惨叫声中,李猛眼里涌出污血,双手滑脱,从大梁的高度笔直坠落,脑浆迸裂,当场暴毙。 去了李猛的重压,裴萧元控制住身体,在空中摆荡了数下,伸臂一把抓住大梁,翻身而上,立稳了足。 絮雨方才那一口梗在胸口的气,终于透了出来。 殿中的羽林们看见她,纷纷下跪。她闭目,定了定神,待方才骇得发软、此刻仍在抖着的双腿终于恢复了气力,睁眸,提起裙裾,从那一具摔得已是骨碎皮烂完全变形的尸体旁走过,登上楼梯,朝上疾步而去。 裴萧元方才全神贯注地对付李猛,外界杂声摒除在了耳外,并不知她的到来。此刻化险为夷,从殿梁上回到廊道之上,正和周围人说着话,吩咐此处后事的处置,忽然听见下方传来有人唤公主的声音。他急忙吩咐完,匆匆下去。转过一道角梯,眼帘里扑入她的身影。她也抬头,看见他,猝然停步。 一口气从大殿爬到了这一层,她在喘气,胸脯起伏,额前也沁出了一层晶莹的薄汗。 白天他先行快马从苍山赶回处理此事,所幸有惊无险,终于在献俘礼的日子到来之前,将李延王彰以及李猛这一些人全部清除干净了。 朝堂从不会有真正的一团和气,更没有人能保证,许多年后,世情将会如何,但至少,接下来可预见的不会短的时间里,从上到下,朝堂将不会再有大变,那些如今还不知蛰伏在何处的野心家们,也不可能再成气候,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裴萧元和她对望了片刻,面露笑容,正要步下楼梯迎她,突然,见她抬起脚步,咚咚咚地朝着自己冲来,接着,冲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他起初不明所以,只感觉到她紧紧贴在他胸膛前的柔软胸脯下,一颗心噗噗地跳,跳得极是厉害。很快,他猜她应是看到了方才他和李猛在殿顶屋梁之上搏斗的一幕,吓到了,便轻声安慰:“我没事,你莫担心。”可是她却仿佛没有听到,始终那样将脸压在他的怀里,用力地抱着他的腰,不肯放开。 裴萧元只好停在楼梯上。 他身后和她的身后,那些待要下或是上的羽林们被堵了道,发现公主如此抱着驸马不放,何敢多看,纷纷转过脸去,却又不约而同偷偷再投目过来,时不时地瞄上几眼。 裴萧元微微尴尬,却又生出了愉快,乃至如同隐隐自得的一种情感。他有心提醒她,有人在看着他们,然而心里却又分明是不舍得打断的。正犹豫,忽然见她睁开眼,松了自己,改而抓住他手,带着,转身便下楼而去。羽林儿们急忙躲开,在角落里挤成了一堆,为二人让出道。便如此,裴萧元被她拉着,在许多双眼目的围观下,下了楼梯,走出大殿。 天彻底地暗了下去。点点宫灯的影,如水面上的星子,浮动跳跃在宫苑连绵的连廊和复道之上。他跟着她走出了这座宫殿,转到后苑那一片当日承平和宇文峙曾为她恶斗过的紫楸林里。 他不知她将他带来这里到底意欲为何,环顾了下左右,附近除了他和她,静悄悄,再不见半条人影。 “嫮儿……”他停了步,叫她一声,忽然她回头,将他拽入了一丛浓密的枝叶里,接着,将他压在了树干之上。 裴萧元的心跳了一下。 “嫮儿……” 她一言不发,扑了上来,再次紧紧抱住他,双臂绕住了他的脖颈,强行按下他的头,叫他的脸低下来朝向她,接着,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嘴。 他怎经得起她如此的热切亲吻。不过一个瞬间,待反应过来她正在对他做着甚事,浑身便有热雾随着血气弥漫而上,朦胧了他的眼。这里不比方才众目睽睽。她的随从们都聪明地停在了后面。周围昏黑无光,除去静谧的簇簇枝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他胸下激跳,展臂,待要将她反抱地拢在怀里,在夜色里尽情和她亲热,忽然,她却又停下,一把推开了他。 “你为何要冒如此的险?” 她质问起他,声音微微发抖,显是还没从片刻前的惊魂中完全安下心来。 裴萧元一怔,立刻解释:“早上你的猜测没错。一年多前李延在离开长安去往西南起战前,应便已做好了日后事败的准备,策划了这个计谋。他本意应是想在庆典日发难,叫包括陛下在内的全部人都葬身在此,好在提早发现,但李猛凶悍,本又不打算活的,我若不那样阻止,崇天殿恐怕便将毁在他的手里——” “莫说一座崇天殿,便是十座,一百座,毁了又能怎样?天塌不下来!” 絮雨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被困在大彻城时,我是如何过来的?”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哽咽了。 第156章 强烈的后怕之感,仿佛将她又带回到了那个梦醒的深夜。 她趴在冰冷的窗上,闭着眼,正大口大口地喘息,整个人陷入惊惧当中无法自拔,一道含含糊糊的咿咿呀呀之声传入耳里。 是小虎儿醒来寻不到她而发的声。 小家伙闭着眼,如常那样拱动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想往她的怀里钻,却拱了个空。委屈的呜呜咽咽的啼音,终于将她从充斥着血和火的夜梦中抽离了出来。 有了小虎儿后,只要夜间能得空,哪怕白天再累,她也总由自己带着一起睡觉。许多个因为思虑、惶恐,或记挂和思念谁人而倍感孤独无法入眠之时, 只要看到这个小人儿,将他抱在怀中,她的心便能慢慢安定下来,耐心地等待天亮,准备去迎接新的不知又将会是如何的一天。 “那个时候,我总和自己说,倘若你真的回不来,也是无妨,我有小虎儿了,我把他好好带大,等他长大,我便可以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英雄,值得他最大的骄傲和敬重——” “可是我心里知道,倘若可以,我若是可以做一个任性人,天下于我,又有何干?我宁愿你寸功也无,只要你能够 好好地回来!” “大彻城也就罢了,咱们都是别无选择,可是崇天殿,它没有你重要!裴二,你给我听着,倘若还有下次,你再敢这样,我,我——" 她想起片刻前那叫她恐惧得几乎魂飞魄散的一幕,声音颤抖,顿了一下。 “我绝饶不了你!”她恶狠狠地说道。 “我记住了。” 在沉默了片刻过后,他轻声地应道。 “你到底记住了什么?”絮雨再次哽声,“我要你说一遍!说给我听!” 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那两汪在暗夜中烁动着的水光。那是她含了泪的一双眼。 “我裴萧元发誓,今日始,一定保重自己。我要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守护你,还有咱们的小虎儿。” 他慢慢地说道。 絮雨呜咽了一声,再次扑向他,抱住他,胡乱亲吻,乃至啃咬起他。起初裴萧元只背贴着树,一动不动,任她如此对待自己,好叫她发泄积压在她心里的情绪。可是当她唇齿下移,开始吸咬他的喉结,弄得他又痛又痒,这还不够,来自她的惩罚,又一路蔓延到了他的咽喉,胸膛,他被她弄得衣襟也开始敞乱开来。幸而,浓密的紫楸枝叶遮挡了月光,也将他二人完全地藏匿了起来。他浑身起了战栗,将唇贴到她的耳畔,用压抑而紧绷的声音哄她,试图阻止。 “娉儿……好了吗?林外怕是有人……咱们……咱们先回吧……” 她一定是故意的。为了惩罚他。言未竟,昏暗中,一只柔软的手,竟大胆地褰拨开他袍角,欺入,握了上来。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改发出一道无法自控的低低“嘶——”声,低头看着她,忍着来自她的惩和罚,片刻后,咬着后槽牙,将她一下抱起,反了个身,一掌护住她背,随即将她重压在了树上。 青木抵不住冲击,树冠一阵抖动,枝叶乱颤,簌簌声里,一朵睡眼惺快的娇花自枝头惊落,掉在树下一抹掩在春衫下的雪胸间,他低了头,一口将花连同薄襟遮护下的盈肌咬衔在了口齿之中。 不知是花,还是来自她的体肤,幽幽的暗香沁入了口鼻,他深醉在了这个暮春的夜色里,将她方才对自己做过的事,悉数回在了她的身上。她双足悬空,登时没了片刻前的凶悍,只能将她双臂挂在他的颈上,双腿勾着他腰,免得滑落下去。再片刻,她便歪了脑袋,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幽阈的青林深处里,飘出了一缕细微的咻咻的喘息之声。 裴萧元血脉债张,再也抑制不住,将她一把再次抱起,快步走出林苑,穿过连廊,来到附近那一间她初入宫时曾用作住处的屋前。 宫殿未开,匠作皆去,留驻的少量宫人也不住在这里,四下无人。他将她带入其中,掩了门,两人便倒在了屋中的床榻之上,四臂相缠,紧紧搂在了一起。 小窗漏入一缕微弱的月影残光。床榻甚是狭窄。长久没有住人,空气里有淡淡的尘螭味。简陋的黑屋,却叫裴萧元疑心他几登上天堂。她摸到了他昔日发狠断指的那一只手,在他又一次下意识想抽避之时,竟固执不放,拽来,带着它抚她姣面和柔软的唇瓣,将它紧紧地压在她的胸脯之上,叫它为所欲为,如何对她都可,只是不许它再离开。 裴萧元未得到过她如今夜这般的示爱。他红了眼角,只觉甘愿俯首,为她献上他从头到脚,所有的一切。一阵激狂情潮迅速卷来,将二人一道吞没,浪去,她显然并未尽兴,他更是,很快,又纠缠在了一起。 裴萧元自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然而,在他的心底下,却又好似并未真正得到来自她的饱实的投喂。这和她体肤相交的美妙时刻,本当尽情享受的他,竟自己又找起了不自在,慢慢地,腰背停下,不再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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