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清楚这一点,但在皇上同意她们去挽夕殿寻找证据时,暮秋就知道,皇上仍是看重娘娘腹中的嫡子的。 但饶是如此,皇上也夺了娘娘的管理六宫之权。 若是今日未曾将这些脏水泼在容宝林身上,那皇上要打算如何罚娘娘?暮秋不敢深想。 如今的重点,也不是这个,她抬头和娘娘对视: “奴婢有罪,奴婢一直以为坤宁宫中很干净,谁知居然还藏着老鼠在其中!” 说到最后,暮秋恨极,偷了那么多宫中的东西出去,生怕会查不到娘娘身上,吃里爬外的狗东西,等被她查出来是谁,必定拔了那人的皮! 皇后不紧不慢地拆着护甲,没有暮秋那么情绪激动,但眸中也藏了凉意: “本宫也很意外,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本宫的宫中安插了人手。” 她推开护甲,从铜镜中看向暮秋:“不论是谁,将她揪出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天际早就将白,有人在风平浪静后醒来。 “砰——” 玉器落地应声而碎,玖思和玖念立即抬头,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顾晗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上,从玖念和她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时,她就一动不动地垂着眼眸,直到手边的玉如意被她摔下,脆响声让殿内人皆是一惊。 贵嫔惯是脾性温和,平易近人,能在长春轩中伺候人,走出去都被旁的奴才羡慕着。 她们几乎从未见过贵嫔发过火,殿内奴才面面相觑,这可是头一次。 玖念挥退宫人,担忧地上前: “主子,您昨日刚动了胎气,太医说您不可情绪激动。” 殿内一股药的苦涩味,甚至还有些血腥味未散去,顾晗闭了闭眼眸,只是通过玖念的三言两语,顾晗就能想到昨日的情形。 刺骨的疼似乎还如影随形,但现在,顾晗只觉得一阵心凉。 入宫以来,皇上平日有多宠爱她?后宫人尽皆知,往日人们提起皇上宠妃,印象中只有一位淑妃娘娘,不知何时,她们也总会带上昭贵嫔。 可即使如此,在昨日那种情况,她也得给皇后腹中的嫡子让步! 她忽然低呵了声: “……笑话。” 玖念和小方子面面相觑,不知主子在说什么,也不敢去接这个话。 顾晗死死咬舌,控制住情绪,她只觉得前些时日,皇上为了她的安危不断谋划的行为就好似个笑话罢了。 皇上总是如此,不断地待她好,在她快要以为皇上对她有一丝真心时,又让她从高空狠狠坠下。 怀了皇嗣又如何? 不如长子和皇上感情深厚,不如嫡子在皇上心中来得重要。 她凭什么飘飘然? 淑妃那般受宠,在皇上眼中也不过是个棋子,她有什么好特殊的? 在这后宫中,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才是最可悲的。 她险些就犯了大错! 顾晗心中恨得发狂,这么大的手笔,就为了害她腹中皇嗣?顾晗扯唇冷笑,若昨日皇上没有心血来潮地让她陪同去散步,待时日一久,她身子自然而然地垮了,恐怕都无人能寻到真正的原因。 当真好算计! 顾晗眸子淬了凉,死死咬出两个字: “皇、后!” 玖念呼吸一顿,忧忡地看向她。 不知过了多久,顾晗才缓了情绪,她抬头看向小方子:“告诉他,日后我的事,不许他插手!” 小方子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苦笑着应下。 若真能劝住公子,昨日长春轩中就不会出现那堆有关皇后的证据了。 半晌,玖念才上前低声询问: “主子,那我们要怎么办?” 顾晗的确恨皇后,但是,朝堂上林家势力如日中天,皇后乃是先帝赐给皇上的嫡妻,轻易不可能废得! 这些,顾晗都很清楚,但仍旧不妨碍顾晗想要报复皇后。 朝堂上,荣阳侯府的确耐不得林家,但在后宫,哪怕她是皇后,也不可能一直安然自若。 顾晗深呼吸了一口气,眸子中沉着冷静: “她这一胎既然是算计得来,总得付出点什么,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她这一胎也不可能怀得容易。” 喝药才能得来的子嗣,都会坏点身子骨,尤其是皇后这种情况,这么多年不曾有孕,为了这一胎,付出的代价也非常人能想。 顾晗面无表情地看向铜镜的人: “昨晚一事,至少我们知道了,容宝林是皇后的人。” 容宝林是死了,但丁才人的身孕仍是一个祸患。 顾晗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冷意,一字一句薄凉道: “我也想知道,皇上为了这个嫡子,能容忍多少!” 这日之后,许是皇上心存愧疚,他基本每日都会来看望顾晗,顾晗没有抱怨,甚至提都未提昨日的事,她仍对皇上温柔,说话垂眸间都是陆煜最常见的姿态。 可不知怎么的,陆煜就觉得怪怪的,看什么都不对劲。 陆煜沉着脸,看向女子缝制小衣的动作,抿了口茶水,他才若无其事地问: “你近来身子如何?” 顾晗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顿了下,才抬头笑着看向他:“让皇上挂念了,太医说嫔妾养得好,身子已无大碍了。” 说完,她又垂头忙于手中的针线,头也不抬,话音似是关切: “皇上最近怎么总得空来长春轩,朝堂上不忙吗?” 陆煜回了句:“尚可。” 然后就不知说些什么了,分明女子待他的态度很正常,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陆煜才觉得不对劲。 明眼人皆知那日一事不可能是容宝林做的,顾晗想来聪明,不可能猜不到,但她没有和他闹,也没有和他抱怨,更没有让他查清真相。 就好似无事人一样,长春轩后的桃林被夷为了平地,她也当作看不见。 陆煜看了女子一眼,顿了顿,又看了女子一眼,半晌,他倏然起身,道: “御前有事,朕先回去了。” 顾晗抬眸:“嫔妾身子不便,就不送皇上了。” 陆煜被她堵得一噎,皱眉看了她良久,直到女子面露茫然,他才憋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他身影刚消失,顾晗眉眼间的情绪就寡淡下来,她重新垂眸看向手中的小衣,根本不愿去猜皇上在想什么。 陆煜出了长春轩,他心中憋了口气,上不来不下去,堵得他格外难受。 他忽地敲了敲銮仗边缘,刘安忙忙让銮仗停下,陆煜掀开帘子,语气不好地问: “你说,她是不是在怪朕?” 刘安才不敢回话,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他是昭贵嫔,他心中也肯定埋怨皇上。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刘安讪笑道: “昭主子待皇上不是和从前一样吗?” 搁他身上,他肯定做不到昭贵嫔这样,日日对他笑脸相待还不成,皇上还想要怎么样? 陆煜哑声,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半晌,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疲倦地低声道: “朕已经夺了皇后的管理六宫职权,还不够让她消气吗?” 刘安不说话了。 陆煜也不想让他回答,他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事对顾晗不公平,但这世间公平的事少,他夺了皇后的权就是给顾晗一个交代,待她诞下皇子那日,他也会弥补她。 他膝下多年无嫡子,自不可能真的罔顾皇后腹中胎儿而严惩她。 陆煜惯是随心所欲,他也想着,顾晗这段时间心中不舒服,他冷冷她,她自会知道在这宫中,和他闹不得,但一想到他真的冷待女子,女子会被人怠慢,从而生了委屈,他就狠不下心。 陆煜放下了提花帘,他无奈地道: “这后宫妃嫔甚多,只她一人,叫朕觉得拿她没办法。” 銮仗重新抬起,陆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给昭贵嫔准备的生辰礼可好了?” “回皇上,窑坊的人说快了。” 陆煜手指敲点在边栏上,垂着眼皮道: “朕叫她受了委屈,这后补的生辰礼,还是薄了点。”
第102章 日近中秋,佳节带来的喜庆似洗刷掉先前宫中的阴霾,顾晗挺着近七月大的腹部走在宫中时,都能看见挂在树干上的红灯笼,摇摇曳曳地在夜间自成了一番美景。 夜深暗色浓郁,风吹竹林带来夜间的丝丝凉意。 长春轩中,只点了一盏烛灯,将殿内衬得有些黯淡,女子捧着脸颊凑近楹窗,她比在行宫时要圆润了些,弥补了孕后艰难的消瘦,月映脸颊衬得她粉白黛黑,她轻垂着眼睑,静静聆听眼前人的话: “主子,奴才都安排好了。” 小方子跪蹲在地上,声音压得低低的,稍带了几分迟疑:“可是这样做,真的会让皇上怀疑那位吗?” 并非小方子觉得主子做得不对,而是觉得主子做得太隐秘了,根本不会像上次那般直接将线索引到皇后身上,主子真的不会白费功夫? 顾晗只轻声说了句: “皇后很聪明。” 从皇后很少对后妃出手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很明确地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更稳妥地保住自己的位置。 哪怕皇上对朝堂上的林氏都心生了忌惮,对她仍是信任,将后宫权力一直交付在她手中。 所以,越针对皇后的证据,才越显得是栽赃嫁祸。 顾晗轻缓地拨弄了下烛线,殿内的烛火越黯淡了些,小方子和玖念对视一眼,恭敬地垂下头: “明日就是中秋,听闻皇后娘娘提议皇上要大办宫宴,主子可要赴宴?” 皇后被查出有孕,这乃是天大的喜事,趁着中秋大办宴会,这并不为过。 皇后的管理六宫权力被移交到太后手中,但听说太后称身子抱恙,所以这次的宫宴是全权由淑妃娘娘负责的。 想到淑妃,顾晗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自回了宫后,淑妃就一改在行宫的作态,对六宫之权似乎也不再感兴趣,就和她们刚入宫时那样,只将注意力全放在皇上身上。 这段时间,顾晗听多了淑妃多得意受宠的消息。 这个变化是在回宫后才有的,看来淑妃也被那日的事刺激到了。 “不了,谁都不知皇后要利用丁才人做什么,宫宴上人多眼杂,我不放心。”说罢这句,顾晗轻扯了扯唇,她抬眸不紧不慢地问:“皇上今日是歇在翊安宫了?” 玖念稍顿,才迟疑地回答: “听说是翊安宫派人去御前请的人。” “可我记得不错的话,晚膳前,御前是传的旨意,是今晚由林贵嫔侍寝的?” 玖念尴尬地抿唇,不说话了。 玖思哼哼了句:“淑妃惯爱截宠,主子不是早就了然了,这后宫谁没被她截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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