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觑向顾晗,眯眸问:“不曾动筷?” 顾晗抬头和她对视: “臣妾自从有孕后,在外时就不会碰任何入口的东西。” 陆煜想起在长春轩中连香炉也早就被她吩咐撤了下去,她在这些方面向来谨慎。 太医向那御膳房的人问:“只要有点残渣就可以。” 这还是有的,清洗宴会后的残局是个大工程,宫人很快将东西送来,太医首先查的就是那碗同样的蛋羹,果不其然,在仅剩的那点残渣中也查出了红花粉。 至于其他饮食中,都很正常。 顾晗倏然抬眸,厉声问向太医:“你说什么?!” 太医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修容娘娘的这份蛋羹中也被下了红花,而且,分量较之丁才人的那一份更甚,幸好娘娘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晗脸上顿时褪尽了血色,她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皇上。 陆煜脸色沉得可怖,他忽然拿起手边的杯盏砸在御膳房奴才的跟前,狠狠一声响吓得那宫人直哆嗦: “这就是御膳房办的好差事?!” 御膳房的刘公公磕头:“奴才失职,求皇上息怒!” “这蛋羹有谁经手过?” 刘公公根本不敢有所隐瞒:“回皇上,是御膳房的另一个御厨,叫方汉。” 陆煜闭了闭眼: “将人带过来。” 刘公公有口难言,半晌,才哭丧着脸道: “奴才来时,就派人找过,没有找到他的人。” 颇有几分耳熟的话落地,殿内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陆煜呼吸也顿了一刹,他看向刘安: “还愣着做什么?” 等刘安带着人离开后,顾晗就听周美人惊惧地问:“待会刘安带回来的不会又是一具尸体吧?” 她怕顾晗不知,特意添了句: “你那次险些小产,和今日的情形几乎一样。” 顾晗皱眉,冷声一字一句说:“那可真是很巧。” 周美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倏然噤声。 在刘安带人抬着方汉的尸体进来时,陆煜就不由得朝顾晗看了眼,这一眼,恰好撞进女子的杏眸中,她咬了咬唇,那双眸子中似有流星闪过,最终归于平静,她只是安静地垂下了眼睑。 刘安也觉得很戏剧,他哑然半晌,才道:“皇上,奴才在摘月楼旁的湖中找到了方汉的尸体。” “他也是被人从身后用钝器砸死的。” 这个“也”字一出,就让殿内很多人将视线若有似无地朝顾晗投去。 刘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缩了缩头,有些不敢看向皇上。 就在这时,御膳房的刘公公犹豫地说了句:“方汉和坤宁宫的杨公公是同乡。” 其实,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了,方汉是坤宁宫的人,刘公公一直都知道,方汉也仗着一点在御膳房作威作福,有些和他对着干的意思。 说实话,方汉身死,对于刘公公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刘公公的话一出,满殿惊讶,丁才人刚被人从内殿扶出来,就听见这一句,她踉踉跄跄地跌撞到皇上跟前,直接跪下,她身下的血从内殿一滴滴地落在了陆煜眼前, 这一幕,让人不敢说话。 陆煜攥紧了手,从丁才人身上移开视线,训斥她身边的宫人:“胡闹!还不快将你主子扶回去躺下!” “嫔妾不回去!” 不等宫人上前,丁才人就哭着打断了皇上的话。 她还在疼,身子在不断想要蜷缩,身后一阵暗沉的红,她疼得一头都是冷汗,她哭着喊: “嫔妾不回去!皇上!嫔妾不回去!” “嫔妾自知有孕后,心生张狂,行事上也有不对,让皇上憎恶,可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万万不该怪到嫔妾的孩子身上!求皇上!……求皇上!” “不论害了嫔妾孩子的凶手是谁,都求皇上替我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作主啊!” 丁才人哭弯了腰,她仰头看着陆煜,眼泪成珠成串地掉,她哭出的话让满殿都生了些凄凉: “……嫔妾盼了这个孩子整整七年了,嫔妾盼着一个孩子会喊嫔妾母妃,在嫔妾膝下来回不停地嬉闹,嫔妾为他做了好多好多新衣,嫔妾寻了好多民间的小儿玩具,可这些……他都还没有亲眼看见啊!” 她头狠狠磕在了地上,不断低喃:“求皇上……求皇上……您是他的父皇啊!” 丁才人全身瘫软在地,她额头砸在地面上闷闷地响,血腥味让她狼狈不堪,弄得满地浑浊,却让陆煜根本不敢看她。 从内殿到他脚下扭曲的血迹似乎都在提醒着他,哪怕他没有期待过这个孩子,那也是他的皇嗣。 陆煜视线掠过众人,所有人都各怀着心思等他的答案,唯独那个搭着披风的女子低垂着头,让他看不清神色。 陆煜闭了闭眼,沉声: “皇后在何处?”
第105章 宫宴时,在顾晗走后没有多久,皇后也称身子不适也离开了,如今丁才人小产的消息传出去,皇后也未曾露面。 陆煜的话一出,立即有人去坤宁宫请人。 坤宁宫中,暮秋服侍娘娘喝完药,皇后刚要起身,就被暮秋拦住,她担忧地看向娘娘小腹:“娘娘刚喝完药,不宜下床走动。” 皇后躬着身,紧攥着锦被的一角,似乎疼得厉害,她被折磨得脸色甚白,须臾,她面无表情地说: “丁才人小产,本宫若不在,才叫人怀疑。” 暮秋着急下,口不择言:“她不过一个才人,肚子中揣的不过假货,哪抵得上娘娘和小皇子来得重要?!” “闭嘴!” 皇后厉声打断她的话,神情稍有些难堪。 暮秋噤声。 她知道娘娘为何失态,丁才人本是个很好的棋子,可没等这颗棋子发挥作用就废了,浪费了娘娘好大的心血,如今不知是谁对丁才人下了手,目的又是为何,怪不得娘娘坐不住。 皇后的情绪失控似让她呼吸倏然紧绷了些,半晌,她才缓过来些许,与此同时,殿外传来动静,皇后扯唇轻讽: “现在看来,要不要去临华殿,根本由不得你我作主了。” 暮秋回头看向小心进来禀报的宫人,沉下了脸:“竟敢将矛头指向娘娘,好大的胆子!” 皇后坐在了梳妆台前,涂抹了厚重的粉底,将她惨白的脸色遮掩住,她才借着暮秋的手起身: “敢谋害皇嗣,就已经说明她胆大包天了。” 仪仗被摆在坤宁宫前,刘安亲自来请的皇后,皇后只觑了他一眼,懒得废话,径直上了仪仗,刘安摸了摸脑袋,让人抬架,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娘娘上仪仗时的动作有些别扭。 临华殿中,丁才人被扶起坐下,她眼神空洞地盯着上方,那副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皇后刚踏进来,就被丁才人盯上,那眼神凶狠,和她往日中的轻狂愚笨丝毫不同,仿佛随时随刻都能从她身上咬下一片肉。 皇后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眸,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暮秋梳妆的手法自不用多说,皇后对着陆煜服身行礼,只能看出她稍有些不适,半分没有在坤宁宫时将要直不起腰的虚弱,她问: “不知皇上查出了什么,才让刘公公亲自去请了臣妾?” 陆煜面无表情地直视她:“宫宴上的膳食被动了手脚,而动了手脚的御厨死于非命。” 皇后抬头不解: “一个御厨,和臣妾又有什么关系?” 陆煜挑明了说:“这位御厨和你宫中的杨林是同乡,相交甚好,皇后可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听完,只觉得好笑: “皇上,臣妾平日中处理宫中琐事就费尽了心神,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一个奴才和谁交好,只因这位御厨和臣妾宫中一个奴才交好,臣妾就有了嫌疑?” 她说话不紧不慢,甚至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丁才人接受不了她这么轻描淡写,忽地扑上前去,惊得陆煜都站起了身,幸好暮秋手疾眼快拦住了她: “放肆!” 丁才人刚小产,根本禁不住暮秋的推搡,直接栽倒在地,但这让她心中更愤恨,她恨毒了皇后,目眦欲裂道:“除了你还有谁?!” “在我宫中悄无声息地下了麝香!除了你,在宫中谁还能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手段!” “在我的膳食中动手脚,你以为你没有主持这次宴会,就查不到你了吗!你掌管后宫这么多年!这后宫哪个角落你不了如指掌?!为了给你腹中的孩子铺路,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丧心病狂!你个疯子!贱人!” 丁才人只觉得她要疯了,在一出来就听见方汉和坤宁宫有联系时,她几乎就把嫌疑锁定在了皇后身上。 就如她所说,这后宫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害了她的人,总得有利可图! 宫中唯二膝下有皇嗣的,令昭仪哪个病秧子根本不可能出手,陈嫔早就不如从前风光,叶昭容也没有那个能耐,至于昭修容,她的确备受圣宠,但她才进宫多久?哪里能有这种手段?! 而且,眼前这一幕和月前长春轩发生的事何其相似? 那一日查出的凶手就是皇后!只是皇后的宫女巧言善辩,将所有责任推给了容宝林,又没有绝对的证据,才让皇后逃脱了去! 这才多久?她们就故技重施?! 皇后也没有想到丁才人居然这么大胆,她眼神凉凉地看向丁才人,丁才人被摁在地上,但她仍不停地挣扎着: “皇上!您不要再放纵她了!先害昭贵嫔,再害嫔妾!后面她还要害谁?!她既然怀了嫡子,岂能容忍其他皇子的存在!” 她声音沙哑地喊叫着:“皇上!这等心肠狠毒的人万万不能留啊!否则后宫永无安宁之日!” 顾晗错愕地看向这一幕,被丁才人惊住。 她只知道丁才人这一胎本就是算计,她只是提前了今日的到来,既能避免丁才人这一胎是用来针对她的风险,又能将皇后拖下水,她根本不在乎这一次能不能扳倒皇后,只要在皇上心中埋下对皇后怀疑的种子就可以了。 但是,她疏忽了丁才人对这一胎的重视,小产,让丁才人失去了理智,她忘记了尊卑规矩,恨不得和皇后同归于尽。 她一字一句都想要皇上能够处死皇后给她的孩子赔罪。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丁才人才会不顾一切地扑上皇后,未能得逞,才有了眼前一幕的声泪俱下。 皇后无视了丁才人,她直视皇上:“皇上也觉得今日一事是臣妾所为?” 她挺直了脊背,丁才人的每一句诅咒和唾骂都让她怒极,但她忍下了情绪,紧紧地盯着皇上,仿佛就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这时,顾晗才上前,她腹部高挺,跪下的动作艰难,陆煜很少让她行礼,但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跪下,陆煜攥紧了手心,他听见女子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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