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话一出,皇后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她抬眸朝下位看去,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顾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渺美人。 她端坐在位置上,一袭黛蓝色宫装裹身,修长的脖颈稍弯,脊背却挺得笔直,眉眼间似有些乏累,但却掩不住那一分风情,见皇后看过来,她起身恭敬地行了礼。 皇后阻止她:“快些起身吧,你昨日刚侍寝,适才皇上还派人来说,让你好生休息,怎得还是来请安了?” 渺美人稍稍垂眸: “皇上和娘娘体恤,嫔妾却不可没有规矩。” 她情绪淡淡的,没有奉承温和的笑,她仍站在位置前,一举一动皆有韵味,她出身张府,祖父膝下门生无数,哪怕圣上也可称是她祖父的学生,世家底蕴让她哪怕不说,骨子中也藏了份冷清。 德妃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她倒没有想到渺美人是这般的性子,她捧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借此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皇后也只是多看了渺美人一眼,就如常地让她坐下,按惯例赏赐了一番后,没有任何刁难。 有人不由得些许失望。 今日忙忙一大早赶过来,竟只看一场虎头蛇尾的戏码。 皇后又对新妃说了一番教诲,才温和着笑: “这宫中很久不进新人,你们都要好好服侍圣上,早些替皇室开枝散叶。” 直到散了早朝,皇后都没有提及刘若仟一事,顾晗轻垂着眼睑,和其余妃嫔一般退出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又是一阵好戏。 顾晗早就听说,德妃很少掺和后宫争斗,所以,在看见德妃直接坐上仪仗离开,顾晗也不意外,位高的妃嫔一个接一个离开。 主位皆散后,其余人终于敢有动作。 顾晗亲眼看见,林贵嫔刚要离开,袁嫔就从后方越过去,直接撞上林贵嫔的肩膀,林贵嫔疼得脸蛋都扭曲了一下,她倏然冷下脸色: “袁嫔,你什么意思?” 顾晗觑了眼身后的坤宁宫,这还没有离开坤宁宫的地界,这二位不会就在这里争吵起来吧? 容玲就站在她旁边,震惊地捏帕掩住唇角。 顾晗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给容玲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和容玲一起朝旁边挪,但即使如此,她们仍是听见袁嫔的回话。 袁嫔待林贵嫔根本不敬重,甚至可说是轻慢,她只睨了眼林贵嫔,才做作地虚假道: “嫔妾着急回宫,不小心碰到了林贵嫔,林贵嫔不会怪罪嫔妾吧?” 林贵嫔眸色冷凉。 但袁嫔根本不怵她,嘲讽地看过去,林贵嫔早就失宠,若非仗着淑妃,这后宫岂有她得意的份? 袁嫔恼的是,新妃刚入宫,林贵嫔竟然在坤宁宫就直接拆她的台。 两人的争吵声,让一众准备离开的妃嫔都停下了脚步,只有几个不想惹事的,脚步匆匆地离开,顾晗同样如此,她听得额角直跳。 林贵嫔比袁嫔位高一品,饶是如此,袁嫔都仗着比林贵嫔多得几分恩宠,就丝毫不将林贵嫔放在眼中。 由此可见,在这后宫,圣上恩宠究竟有多重要。 等将二人争吵声都甩到身后,顾晗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容玲步步紧跟她,但有些可惜: “顾姐姐为何要离开得那么快?” 她想看戏,但她觉得顾晗比她聪明,所以,顾晗一离开,她想都不想,就立刻跟上了。 顾晗看了眼容玲,她和容玲的关系称不上有多亲密。 只是在储秀宫时的一段交情而已,但是容玲对她不设防,在储秀宫时,就不知和她说了多少消息,许也就因此,进宫后,容玲仍对她有一丝信赖。 顾晗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轻声道: “旁人的是非,我们没必要掺和,万一传入皇上和娘娘耳中,落了个坏印象那可才得不偿失。” 辰时还未过去,御花园中景色甚美,百花齐放,芍药开得尤其明艳,玖念在一旁给替顾晗摇着圆扇,二人倒一时也不急着回宫,就慢逛闲聊起来。 顾晗问:“你住在哪个宫中?” 提起这个,容玲情绪就低落些,她轻撇唇,在顾晗面前泄了分情绪: “朝阳宫。” 昨日小方子有和顾晗说过宫中的情形,顾晗细细想了下,才记起这朝阳宫中住着位何修仪,适才在坤宁宫中,未见这位何修仪说话。 知晓朝阳宫有主位后,顾晗有些许不解: “那你今日怎么没有和何修仪一起去请安?” 按理说,几位妃嫔同处一宫时,基本都会和主位一道进出,换句话说,皇后掌管这个后宫,但朝阳宫就归何修仪管。 容玲也茫然摇头:“我今日要去给何修仪请安时,就听说,何修仪已经前往坤宁宫了。” 顾晗听得一时无语凝噎。 她揉了揉额角,也搞不懂何修仪在想什么,容玲先去给何修仪请安,再同何修仪一道去坤宁宫请安,这是规矩,可何修仪根本没有等容玲。 这是不愿搭理容玲? 顾晗觑了容玲一眼,只盼着这位何修仪不是折磨人的性子。 容玲有些欣羡:“听说顾姐姐住在颐和宫,宫中无主位。” 这个欣羡,可不止针对现在,若以后顾晗得宠,得封三品,就可直接做一宫主位,颐和宫无主位,到时,她甚至不用来回搬宫。 顾晗不好回这话,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三道击掌声。 顾晗和容玲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惊讶,顾不得说话,忙忙都退一步,才低下身子屈膝行礼。 只等了须臾,顾晗就听见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有阴影覆盖在她身上,她心跳一点点地加快,她知道过去的是何人,也知晓,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和平安喜乐皆系在那一人身上。 但顾晗只低垂着眼睑,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吸引那人的举动。 陆煜今日处理完朝政,一时兴起,就带人进了后宫,离得远远的,陆煜就看见凉亭旁站着的两位佳人,右边女子穿一身胭脂色宫装,她没有压得身旁百花丛失了颜色,可这百花粉黛却似给她做了陪衬。 似春日林间小溪,柔和清浅,没有丝毫攻击性,却无端地引人注意。 听见击掌声,那人没有东张西望,立即低下身子行礼,陆煜都走到她跟前了,她也没有试探性地抬下头,陆煜掀了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想—— 这般,究竟是守规矩,还是太死板? 阴影在她跟前停得太久,顾晗忍不住紧张地攥住了绣帕,自以为隐晦的小动作都落在男人眼中,陆煜忽然动了心思,他伸出手去: “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刘偌仟:真守规矩(微笑)
第7章 “叫什么?” 男人慢条斯理的话落进顾晗耳中时,顾晗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停下来和她说话,眼睑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她才将手进皇上的掌心,轻声细语道: “嫔妾才人顾氏,见过皇上。” 话音甫落,顾晗顿时在心中恼自己不争气,初见圣颜,一时未控制好,她说话声音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顾氏? 陆煜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荣阳侯府的嫡女。 女子抬手时,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了一截子细白的手腕,连着那手指根根分明,葱白纤长,陆煜视线似顿了下,他稍用了些力,将女子扶起来,才松开手,觑了眼一旁行宫礼的女子。 穿着同样是宫装,但是眼生,陆煜没有去问,只不咸不淡道:“都起吧。” 容玲大气不敢喘地站起身。 陆煜没有多待,很快就离开了御花园。 等他走后半晌,容玲才敢说话,她不断地轻抚胸口:“吓死我了。” 容玲说话时,不由得看了顾晗一眼,她早就知晓凭借顾姐姐的容貌,得圣上看重,不过是早晚的事,可容玲没有想到,仅仅是远远的一瞥,圣上都会为了顾姐姐停驻。 哪怕只是说了一句话,可传进旁人耳中,也足够令人称羡了。 想起适才的慌乱一瞥,容玲堪堪垂眸,脸颊有些红,听闻太后年轻时可堪称冠绝后宫,容玲往日觉得这说辞有些夸张,但刚见到圣上时,容玲却忽然觉得也许传言并不假。 皆说圣上和太后眉眼三分相似,容玲只觉得她从未见过如圣上这般好看的男子,只瞧了一眼,容玲心尖都颤了下,但圣上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就让她不敢直视,心中不知生了多少敬畏。 顾晗抿了抿稍涩的唇瓣,适才被皇上牵过的手藏进了袖子中,不受控制地捏着手帕。 遇见皇上,顾晗和容玲都没有心思继续闲逛下去,各自回宫。 宫中没有秘密,顾才人和容宝林在御花园遇见皇上一事,很快就传遍后宫,午膳过后,逛御花园的妃嫔忽然比往日多了很多。 玖思听说这事,当即没好气地撇了撇唇,终归记着这是在宫中,没有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 玖念替顾晗拆着发簪,准备伺候顾晗午休,顾晗接过玖念手中的锦帛,擦净眉眼上的粉黛,才从铜镜中觑了玖思一眼。 殿内没有其余人,顾晗平静道:“御花园本就人人可去得,你气什么?” 玖思闷闷地说: “她们哪里是想要去御花园。”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心思昭昭得就差写在脸上了。 顾晗心想,那又如何? 后宫妃嫔几许,一月中能得一日侍寝的,都可以称得上略有恩宠,由此可知,常年不得见圣上的妃嫔大有人在,如今知晓御花园可以遇见圣上,谁能不动心思? 坤宁宫。 皇后翻着账册,暮秋在一旁说着御花园一事,皇后轻挑眉:“顾才人?” 暮秋点头,也不禁惊讶道: “这顾才人请安时,不吭不响,没叫人引起一分注意,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运道。” 和暮秋不同,皇后倒对顾晗有几分印象。 圣上宠爱淑妃多年,这后宫的妃嫔也就多多少少有些学着淑妃的作态,也不管合适不合适,打扮皆朝着明艳去,这顾才人许是刚入宫,还不知这其中深浅。 今日她一身得体的宫装,柳叶眉细弯,一支白玉簪衬得她温柔恬静,似炎炎夏日中的一抹凉意,皇后一眼就瞧见了她,但顾才人太安静,请安时,一句话未说。 淑妃告假一事太嚣张,才让皇后将顾才人一时忘了去。 皇后对着铜镜,怔了下,才伸手轻抚眼角的细纹,皇上十六岁那年,她嫁入王府,至今已有十二年,她和皇上同龄,如今也是二十有八。 新入宫的妃嫔才十五六,鲜嫩得几乎可以掐的出水来,是她如何都比不了的。 男人皆喜新厌旧,哪怕皇上同样如此,或者该说,尤其皇室在这方面更甚,可这世间,谁的容颜不会逝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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