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喘着气,抬头看向铜镜,铜镜中印出的女子面容姣好,透着分红润,就似桃花印面,铜镜中的女子已经称得上美人,但容宝林只是抿紧了唇。 容宝林起身,坐到铜镜前,左右打量,忽然抬手抚眉: “将眉修得细些。” 小久动了动嘴皮子,最终,她什么都没说,依着行事,但眉修好后,柳叶眉细弯,将铜镜中的女子衬得添了分温婉,她仍觉得不满意,轻声低喃: “……还是不够……” 小久不知该如何劝慰,她知道主子在做什么,才会觉得些许心惊胆战,甚至有时她透过主子的眉眼,都似乎在看另一个人。 分明主子和昭嫔不过选秀时刚认识,小久不知为何主子会生出这般的心结,她觉得昭嫔处处皆好,甚至想要效仿,但又矛盾地不想和昭嫔相同。 有时小久都一头雾水,不明白主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容宝林抚着脸颊,她盯着铜镜中的那双眼眸,掐紧了手心,姐姐生而得了一双杏眸,望人时透彻,只一眼就叫人难忘,她再如何扮演学习,都和姐姐不像。 她脸色变了变,小久呼吸顿轻,立刻说: “奴婢今日去中省殿领宫中这月的份例,特意挑了这支素雅的玉簪,主子瞧着可喜欢?” 小久打开锦盒,锦盒中安静地躺着一支玉簪,白玉刻莲,雅致精贵。 容宝林垂眸看去,只一眼,她就立刻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进宫前,她是府中嫡女,性子再软也生来爱俏,惯爱的都是明艳夺目的首饰,小久伺候她很久,完全了解她的喜好,如今却领着这么一支玉簪回来,问她可否喜欢。 就似乎在提醒她在做什么一样,容宝林颤声说: “……喜、欢。” 小久不说话,就似乎没看见主子的失态。 好半晌,容宝林才重新稳住情绪: “四月底就是圣上的寿辰,那日就戴它,你去尚衣局问问,前段时间我让她们做的那件琉月绣兰的宫裙可做好了没。” 小久应了声,就很快退下。 她离开后,容宝林盯着那支玉簪,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拿起一旁的糕点塞进自己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一个接着一个艰难地吞咽。 她在家时不曾学过舞,这段时间忙累,为了保持腰肢的纤细,她刻意控制饮食,这些糕点好久都不曾碰过,那些绵软的粉质颗粒堵在她喉咙口,不知为何,哽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 挽夕殿的事情,顾晗一概不知。 她现如今也正头疼一件事,皇上将要生辰,她要送什么生辰礼? 玖念只能看着,替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皇上什么都有,重要的是心意。” 这道理,顾晗当然知晓,可问题是,她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心意,这满宫的装饰配置都是皇上给的,她进宫时,只带了两个包裹而已。 顾晗枕在双臂上,抬眸看向玖念,轻轻地控诉:“早知那时,就不给皇上缝制衣裳了。” 玖念只当作没听见: “只剩下半月的时间,主子可想好了给皇上送什么?” 顾晗很心虚,她根本想不到,琴棋书画她皆精通,但她学这些,从来不是为了作演给旁人观看,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针线靠谱些。 至于做什么,顾晗没有想好,毕竟皇上什么都不缺,贴身的物件后妃肯定都给皇上做过。 她再如何细想,也想不出花来,半晌,顾晗恹恹地耷拉下眸眼: “便做个香囊。” 玖念皱着一张脸,迟疑地说: “是不是有点敷衍?” 顾晗和她对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须臾,她才说:“从今日起,你每日跑一趟养心殿,将你每日摆在殿内的花束给御前送一份。” 四月百花齐放,长春轩中的鲜花几乎很少重样。 玖念不懂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顾晗眨了眨眼眸,才说: “待弄清楚皇上喜欢哪种花,咱们依着他的喜好做一个香囊,这总不能算是敷衍了。” 玖念一时颇有些无语,但说到底,后妃送礼只图个心意,究竟送什么并不重要,这几日自家主子精神不好,玖念也不舍得为难她。 玖念无奈地点了点头,应了每日跑养心殿的这趟活计。 顾晗将陆煜的话记在心上,这一日请安时,她刚进殿就看见了余才人,只一眼,顾晗就几不可察地轻拧了下细眉。 余才人坐落于殿内,她和往日一般耷拉着眸眼,不过往日她是冷清疏离,如今身上却多了分死气沉沉,她消瘦得太厉害,身子单薄得好似那层繁重的宫裙都可以将她压垮。 顾晗一眼就看出她脸上擦了厚重的粉,似是在掩盖什么,顾晗记起她一位堂嫂产后的模样,眼神稍闪,心中隐隐猜到了余才人在遮掩什么。 怀孕生子对女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人,身材走样,脸上落斑,如今余才人失了恩宠,皇子也不曾养在膝下,身子骨也坏了,对她来说,这些皆是不可承受的打击。 顾晗一进来,殿内就倏然静了一刹,有些隐晦的视线在她和余才人之间来回打量,顾晗知晓这些人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看热闹。 顾晗心中颇有些无语,哪怕没有皇上那日的一番话,她也不可能在坤宁宫中为难余才人,而且皇上怜惜她,她怎么也要投桃报李,这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所以,顾晗只瞥了余才人一眼,就收回视线,所有人都看出她情绪冷了下来,但她什么都没有作为,不禁叫一众想看戏的人有些失望。 淑妃进殿时,就察觉到殿内微妙的气氛,她一顿,视线落在了余才人身上,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不待旁人看清,她就扬起了一抹如常的笑,挑眉: “一进来就这么冷清,本宫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 林贵嫔向来捧着她,闻言,笑道:“嫔妾们是好久不曾看见余才人了,一时有些生疏,才不知该说些什么。” 淑妃坐了下来,她眼皮子抬了下,轻笑: “都是后宫姐妹,能有什么生疏的。” 这话一出,林贵嫔眼神闪了下,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些,殿内很快就响起宫妃的声音,好似适才的安静不存在般。 期间,顾晗抬眸看了眼淑妃一眼,不着痕迹地轻拧了下细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淑妃的话似乎有些在维护余才人,顾晗垂眸,她轻抿了一口茶水,只不过是照顾小皇子几日,就能叫淑妃生了分恻隐之心吗? 如此看来,淑妃心中对子嗣也并非表面上那么无所谓。 茶水有些凉了,顾晗轻拢了拢细眉,将杯盏放到了一旁,只觉得口中的茶水有些索然无味。 皇上是信任淑妃的,这一点,顾晗从刚进宫时,就有所觉悟。 所以,皇上那日才会暂时地将小皇子交给淑妃抚养。 可谁能想到,只是这么一件小事,竟给小皇子隐隐拉了个靠山,谁也不知这份恻隐之心会持续到何时,但在消失前,对于余才人,想必淑妃也不介意抬手照顾一下。 顾晗眼神稍有些晦暗,视线徐徐落在余才人身上,心中不由得想,余才人可是真是好运道。 冷宫中的林氏生了病,这几日皇后忙累之余,还得操心这个嫡妹,请安早早地就散了。 刚出了坤宁宫,顾晗就被周嫔拉住,耽误了些时间,等到了御花园时,就听见些许喧嚣,顾晗和周嫔的说话声稍顿,抬头看去,就见余才人和袁才人不知何时闹了起来。 余才人被推在了地上,袁才人似乎是想要上前撕扯她,但被赶来的叶修容让人拦住,顾晗远远地瞧着,视线落在袁才人身上时,皱了下眉头: “去打听一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周嫔有些惊讶:“你管这些作甚?” 许是袁才人现在处境是她害的,所以,顾晗难免对她有几分关注,可顾晗没法和周嫔说实情,只能说: “她那般算计我,我心中总有些郁气散不去。” 周嫔也想起顾晗和余才人的龃龉,不自在地呐声说: “也是,要是这样你都没有脾气,我真要将你当成摆在庙殿中的圣人了。”
第58章 二人一到跟前,就听见叶修容让人将袁才人拉开: “这才刚出了坤宁宫,你们吵吵嚷嚷地做什么?” 袁才人被拦住,一脸的羞愤,身子被气得一颤一颤的,她虽然被贬位,但自从皇上从御花园中带走了她后,也去过几次她宫中,零零散散地也有几分恩宠。 她少不得又恢复了往日几分轻狂,她惯爱嘴皮子痛快,适才瞥见余才人就轻笑了声,还不来得及说话,就被余才人讽刺了回来,冷冷的一句: “我便落魄至此,袁才人也尚不如我,有何可笑的?” 顿时将袁才人气得够呛,余才人自生产后,皇上就未曾去看过她一眼,她居然说自己不如她? 袁才人冷笑一声: “我不如你?你肚皮子的确争气,却是替旁人生了儿子,只论这点,我可真是比不过你!” 袁才人骂人,尽往人家伤疤上戳,疼得人浑身打颤,余才人本就在意这件事,闻言,当即被激恼,抬手就要打人,她惯来淑女,身子又单薄得厉害,袁才人轻易就躲了过去,余才人反而因控制不住力道栽在了地上。 顾晗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时只觉无语,她说不出谁对谁错,反正二人都挺不饶人的,但是袁才人回过神,就要扑上去撕打余才人,不过还没有碰到人,就被拦住了。 只要皇上不厌了她,袁才人可不怵任何人,哪怕面对着叶修容,她也冷呵一声: “是她先要打嫔妾,还不许嫔妾还手不成?” 叶修容脾气很好,和袁才人在宫里共处三年,也早就知晓她的脾性,闻言,也一阵阵头疼,可余才人不论如何说都是小皇子的生母,她从天而降一个皇嗣,当然不吝惜对皇嗣的生母照顾几分。 叶修容朝余才人看了眼,余才人正恨恨地看向袁才人,对于叶修容也不搭理,显然心中也有怨气,顾晗站在不远处瞧着,不由得轻挑了下眉。 她怎么觉得,余才人怀孕将脑子怀得不清楚了? 圣旨已下,小皇子的去处早就成了定局,这个时候,余才人不替自己谋划,反而对叶修容这般态度,就不怕惹恼了叶修容,以后不许她见小皇子? 叶修容心下也郁闷,但她只能对余才人视若不见,失了些耐心对袁才人道: “你也进宫这么多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难道心中不清楚?” “你那话不论传到皇上还是皇后跟前,岂能讨得了好?三品以下妃嫔不得抚养皇嗣,这是祖宗上传下来的规矩,你今日拿这事讽刺余才人,岂是对这道规矩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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