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笑着没有说话,美人哼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睛轻轻说:“您一张嘴,保了我母家满门的荣华富贵呀…” 国师不说话了。 他粗砺的指腹勾着她的发丝,看着墨色缠绕在指尖。 “樱儿这是何意?” 娴妃娘娘出身在遍地一品的京城中不算显赫,可自昔年入宫后独得圣宠,母家父兄也跟着水涨船高——谁不说岑家生了个好姑娘呢。 岑时樱嘴里继续哼着那首永团圆。 寻涪二十七年的夏天,她也唱着这首不知哪里学来的市井小曲儿,在国寺后面的山上放纸鸢。纸鸢挂在了树上,一个陌生的男人替她摘了下来。 后来那个男人就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她在岑家跪着谢了皇恩。 她此刻身侧的人在那日只是晚来了半个时辰,不多不少的半个时辰。 美人的眉眼耷拉下来,用葱白的指尖点着他的胸膛,凑近他的耳边轻轻笑着说:“昨儿个圣上拉我忆往昔、数今朝。” “八年前圣上去国寺祭天,听了您的一句话说什么‘后山盛夏绿茵遍地’。” “这才有了一段佳缘天成。” 她的眼神阴阴地落在某个位置,没有聚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地,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腿侧的鞭痕伤口上。 “圣上服散性子越发怪囧,你受苦了。” 娴妃咬牙,对方突然的温柔让她烦躁不安,但是也顺着说:“新欢旧爱,不想力不从心就要服散,越服就要更无力些。” “国事压抑总要有个出路…”男人笑呵呵地回应。 美人翻了个白眼,服散伤身伤神,哪里来的那么大苦闷——要靠这些法子。 她很快便没功夫想了。 翻沉涌起的波浪掩盖了片刻的清醒。纱帐晃动,红烛摇曳,支着窗户的木杆儿稳稳地定在原地。 她勾着国师的脖子,却听见后室突然一声爆裂。 美人吓得瑟缩,国师沉着脸拉过衣袍跳下去,却只看到了窗外一截被踩断的树枝。 娴妃白着脸站在远处,手死死撑着桌案。 “是谁……” - 寻涪四十三年,圣上下旨命国寺重定供奉经书的人选。 国师称病,却说关门弟子中有一莲花童子乃南海观音座下一滴清露所化,颇有几分灵气。左挑右选着差事便像玩笑一般落在了一个小娃娃肩头。 秋分那日下了点小雨。 太子府清早便出了一辆青顶的小马车,论规格祖制是寒酸了,车中坐的却是当今的东宫和太子妃。 楚凭萧坐在中间,手中捧了一本经文。 他翻了几页便侧身去看身旁的人,她梳着最为普通的发髻,但是难掩那倾城容貌。太子遭贬谪后的日子,她永远都是这么素净。 人人道太子妃娘娘为了殿下用心良苦。 可是只有楚凭萧知道,她心中恐怕还住着他那个废物一样的四弟呢。 他的眼神落在她左腕的玉镯上,那个镯子紧的很,哪怕他赏了再多的翡翠也不曾见她换下——就好像是努力藏着什么。 他眼中没有笑意,却哼笑了一声。 凤命所属是什么人都配肖想的么? 男人放下手中的经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感受到她微微的僵硬时,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今日定夺的莲花童子,是禾儿的旧相识?”他意味深长。 美人一顿,平静地向窗外看去。 「他又哭了!」 「怎么办啊……」 她去诵经回来,那人慌慌张张地抱着襁褓冲出来,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水。 楚凭岚来了没见到她,却平白无故撞见了啼哭不止的婴孩。粗笨的男人哪里弄得好,一见她回来便急忙扔给了她。 「找你娘亲,别哭了。」 他试图将孩子放进她的怀中,可自己的发丝却突然被孩子攥在手里,扯的他呲牙咧嘴的疼。她笑着说:“叫你瞎说。” 她那时不过十五岁,怎么是这孩子的娘亲。 等那孩子终于安静下来,楚凭岚却好奇。 「怎么也不给他取个名字?」 少女有些落寞,她没有姓氏,也不想随意取——后来就耽搁了。 男人听了咧嘴开玩笑「姓楚吧。」 两个人突然沉默,不知谁先红了脸。 …… 她入宫前养了对方三年,又岂止是相识这么简单。 男人握住她的手,带着几分试探:“几月未见,不知他是否还认得?” 挽禾不自在地笑了笑,垂眸轻声说:“小孩子忘性大……谁知道了。” 他的手突然更紧了。 楚凭萧挑起她的下巴,逼着那双眼睛直视他。 甚至不再掩饰:“夫妻本为一体,太子妃不要忘了。” 他可以容忍她心有所属,也可以陪她玩那些拙劣的把戏。但是经文的归属不容出错,这是提醒、亦是警告。 挽禾被迫仰头,却仍没有看他。只是放软了音调说:“听说七殿下带了些孩子会喜欢的玩具,妾总担心还不如些布偶。” 她这便是松了口。 楚凭萧没有再刻意为难,只要有了她的态度这件事必然十拿九稳。 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拍了拍。 “等到今日往后,这孩子便同斌儿一样,可以常来王府坐坐。” 美人没有说话。 她陪着楚凭萧坐在了上首,其他几个皇子到的早些,见到他们纷纷起来行礼见过。 这些平日里的王公贵族们人人手里放了一本经书。 也有人如七殿下一般带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五皇子戳了下身旁的人:“七弟,太子殿下为何没带什么东西?” 被碰到的人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五皇子不依不饶:“按说东宫最为着急,这次已经是圣上松了口给大哥机会。若是不成,岂不是沦为了笑柄?” 他们当然知道一个孩子哪里来的通天之能。 稚子的喜恶只在一念之间。 可是既然国师放出了话,这孩子身上那些复杂的身世背景就算作数了。若是被仙童拒绝,那便是品行不端,难堪大统。 东宫做了十几年的太子,总不能临到头出了差错。 楚凭萧心高气傲,哪里能承受的了这些? 七皇子受不了他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盘算着利弊,老五表面上分析的头头是道,可但凡用点心就知道那仙童和太子妃是什么关系。 救命之恩… 想必国师看出了圣上想给太子台阶下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不方便做这个人情,因此顺水推舟推脱给了一个三岁小儿。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今日恐怕是真的陪太子读书,这些人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他睨了眼自己的五哥,觉得他有时不蠢,可实在不聪明。 “不过今日看到四哥了。” 楚凭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独自饮茶,众人都知道他前阵子生了病,如今脸色苍白些也正常。 美人眼眶微红,染上雾气。大婚后第一次见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挽禾向下看去,对方的身侧既没有经文也没有玩具。似乎真的是对齐文宣罕经无意。 他一向温和纯善,不争不抢。 ——抱歉,要将你卷入。 「去找你认识的人。」 七夕那日,她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日上三竿时候仙童终于被领了过来,他还未进门时就紧紧盯着上首的美人。 ——想要禾姐姐抱。 他咬着手指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三岁的孩子还走不稳,头是最重的地方,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歇。 楚凭萧拉住了身侧美人的手。 挽禾察觉到了上面微微的汗意,她的心跳如鼓,放眼望去殿中唯有楚凭岚气定神闲。 仙童行至半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了什么似乎颇为疑惑地巡视了一圈,眼睛一亮。 「小孩年纪不大倒是壮实,不如就叫平安吧?」 「你起的什么名字啊……」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你点头,点头我就求你娘亲给你取这个名字。」 「说了多少次了不是娘亲!」 小孩真的很想要一个名字。 也只认识这一个熟悉的哥哥。 他加快了脚步扑上前去,抱住了熟悉的人。 众目睽睽下,楚凭岚咽下杯中已经冷去的茶,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国师站在殿外,看着太子的神色变了又变。 楚凭萧嘴上说着,眼神却落在了挽禾身上,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那就,恭喜四弟了。”
第14章 美人发间的那根凤钗斜斜地滑出来,鬓发狼狈地贴在耳后。 她行动时的裙摆被迫不停地左右绊着,一向妥帖的环佩撞在一起发出让人胆寒的叮当声。这声音闷的很,清脆不再。 她细嫩的脖颈上有可疑的粉色痕迹,嘴角也破了。 挽禾的手被攥着往前走,男人手劲儿大的好像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她趔趄一下,头低着看不清神色。 德全掰着手里的瓜子看日头,眼见着太阳快落山了才见到主子偕太子妃归来,大总管忙丢了手中的东西挂着谄媚的笑去接,没想到却被一脚踹到了边上。 “开思过室!” 大太监滚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还没来得及缓过身上的劲,听见这句话直接长大了嘴巴,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他这才抬头去看殿下的背影,对方气势迫人步伐匆匆,太子妃踉踉跄跄地被拖拽在身后,身上凌乱的衣裙昭示着什么。 ——思过室 德全白了脸色,拉来旁边的侍女小声说:“去,快去叫上熙春殿的平儿姑娘。” 那侍女神色也并不好看,慌乱地摇头。 “平儿姑娘今日不在府里。” “不在?!”德全压下惊诧。 他摸着脑袋看了一圈,狠狠啐了口吐沫解下了腰间的牌子。他拽过侍女的手将东西塞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冷静下来听清楚: “你带着东西去上书房接楚斌回来。” “路上小殿下口渴难耐,你就带他去皇后娘娘宫里。” 他看着那婢子已经吓傻了的脸,低吼一声:“听到没有!” 被他这一声惊醒,小丫头忍着泪拼命点头。 “说一遍,我让你干什么!?” “带小殿下去找皇后娘娘……”她声音都在抖。 德全松开她的手推了一把,见她跑着出去,大总管这才白着脸跌坐在原地。 他是殿下内宅管事太监,自然帮着处理了许多不足外人知晓的东西。思过室殿下一向用来处理朝中的细作,可同时也是服散之后……发泄的暗室。 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去过,去过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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