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娘娘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德海带人上前勉强将她分开。 老太监回禀了圣上事件的始末:七殿下和太子府的姬妾私通,太子殿下服散失去了神志,刚巧撞见这才酿成大祸。 挽禾站在人群的外面。 皇后和德妃在哭,她们身侧的宫女也在陪着哭。五皇子和生母沉默地站在不远处,坤宁宫的娘娘未曾来,楚凭岚一个人坐着。 混乱中她听到了那个被绑着的姬妾的名字“纳提娅”。 美人猛地抬头去看,她不认识那个姑娘,从未见过她。对方浓茶色的眸子也证明了她绝无可能是幕恩。 她突然觉得好荒谬。 小腹因为昨夜的顶撞传来阵阵的闷痛。 整座大殿中除了圣上,只有一个人镇定自若地看着这出闹剧。他和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系? 突然, 啊啊啊啊啊—— 随着凄厉的惨叫,所有人安静下来。 “哐啷啷。” 圣上随手将染了血的配剑扔在了地上,他接过德海手中的帕子随意地擦了下手指,他苍老的皮肤褶皱中都沁了红,越擦就越晕开。 没有人说话了。 “太子楚凭萧,品行不端,天命不佑。着,废为庶人,幽禁长阳行宫永世不得外出。” 老人阴鸷浑浊地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场戏是谁搭的台子,他的妻妾和儿子们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楚凭萧是储君,他继位前的每场明枪暗箭都是一次筛选。 老人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不中用了。 皇后跌落在地,她甚至没能起身去拉住挽禾的手。她呆呆地看着空落落的厅堂,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了。 - 一月末。 京中的雪小了太多,可是太子府就像是坠入了永恒的冰窖。 小丫鬟扛着一筐碳进来,落在地上激起的灰末呛地她不住地咳嗽。 “只有这些了,银碳都用尽了。” 她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 德全留在长阳行宫陪太子,不,或者说是废太子。东宫如今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空壳,其中没有昔日忙碌匆匆的下人,只留下几位不怎么说话的姆妈还有平儿。 她抬眼看了窗边坐着的人,咬唇:“陈公子差人送了些过冬用的东西,姑娘可要亲自去见?” 美人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何突然听到了这个名字。 “不见,谢谢他的好意。” 她的侧颜很好看,因为朴素的装扮更显得容貌明艳不可方物。挽禾不笑的时候,就有淡淡的娴静拢在身上,没由来地让人觉得孱弱易碎。 平儿盯着她。 良久说了句:“姑娘总要找条出路。” 她和挽禾自国寺一同长大,挽禾是主子,她是奴才。奴才的荣辱系在主子的身上,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 太子也好, 陈秉骁也好。 为什么她永远不喜欢,就不去抓呢?喜欢和真心又不能变成金子。 挽禾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她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信件出神。 信的内容倒是平淡无奇。 无非是近日吃了什么可口的,见了什么有趣的人,藏经阁建造的进程已经过半,还有就是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思念…… 或者说让人曾经面红耳赤的爱语。 不知为何,近日她越发疲懒贪睡,总也提不起精神。那夜就好像是一场幻梦,她终于听到了等了许多年的承诺,可是她的心境却不似从前了。 她不知是自己时过境迁后已经淡忘了年少时的爱人, 还是爱他爱到忘了自己,以至累入骨髓。 「事成之后,我们成亲。」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烛火,撑着她走到今日,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搭出一方小小的天地,永远为此留出一个位置。 可是什么是事成? 从近日一桩桩一件件事上去猜,她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四殿下写的信,姑娘怎么从未回过?” 平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手指掐在掌心之中。有人递了消息,让她问明白美人的心意。 挽禾笑了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些一点一滴的复杂情绪压了太久,已经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思索片刻后说:“有点不熟悉了。” 何止是不熟悉。 她记忆中的少年会在除夕时醉酒舞剑,为她带来一枝红梅。有时撒泼的香客找上门来,他带着面具三言两语就能将人赶走。平安哭闹不止,他嫌弃地不行,也会皱眉去哄。 可是她最近惶恐地发现,她似乎有些想不起来十七八岁时的楚凭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早在很久之前, 他在京城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笑容变少了,说的话也越发晦涩。等到成亲之后的这半年中,她唯一清晰的印象是那夜男人皱眉隐忍的汗水, 还有太子出事时的冷静万分。 她记忆中潇洒俊逸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他有她看不懂的欲望。 平儿探究的神情让她觉得有些难堪。 美人低下头,用一本佛经匆匆盖住那封注定不会有回音的信。 - 楚凭岚从行宫中出来,林奇候在一旁忙迎接上去。 “主子…” 男人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楚凭萧见到他发了疯,几乎砸烂了所能见到的所有东西。临走时对方躺在书房的椅子中,将毛笔精准地投进了笔架,狠狠地说: “楚凭岚,你会后悔的。” 男人无所谓地笑笑,成王败寇,这样的话何所畏惧。 四皇子利落地翻身上马牵起缰绳向国寺赶去,今日他约了那个人于后山相见。他此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但他想……挽禾于他,是有些许特殊的。 他也许给不了她想要的,但是荣华和名分不会薄待了她。 等到时,她已经在那条通向山间的小径前站好,撑着一把青伞等他。 男人下马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她稍微的僵硬,他柔声道:“从未见你回信。” 挽禾抬眼,措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温柔的眸子。 她勾了下唇角,如实说:“近日不知怎的,不爱动弹。” “那我就多来看你。” 男人没有多想,牵起她的手向其中山中走去。 如今的雪还未化开,山间清脆的松柏上落了层薄薄的糖霜,景色让人心中一片安宁。 石阶湿滑,他的手搭在她的后腰处虚虚地护着。 挽禾侧头去看,从未见过他这样耐心的样子。有一瞬间她像是被蜜糖塞进了唇齿,可是心中却坠坠地不安。 她是废太子之妻,他是如日中天的皇子。 也许美好是镜花水月。 可是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让她犹如飞蛾扑火一般。 楚凭岚看着周围的景色,身边人娴静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那个小姑娘能活到今日,恐怕也是这样的美好。 她前些日子的异样有些不同寻常,他的眸色微深。 挽禾于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环。 行至半山腰,美人突然看到山林之中有一个挣扎着不能起身的动物。 它细长弯曲的角无力地将头靠在地面,通体棕褐色的皮毛已经失去了大半的光泽。 那是一头鹿。 她忍不住凑上前去看,那鹿喘着粗气,已经奄奄一息。 ——它深陷在雪里,连日滴水未进,没有丝毫的力气 挽禾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就听见匕首出鞘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楚凭岚割开了掌心将汩汩涌出的鲜血喂与鹿喝。 她咬住唇,惊讶地不敢说话。 “无妨。”男人蹲在地上,抬眼安抚她。 “你……一向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眼神中有着心疼、和复杂。 年少时的他只会笑着让她去摸摸,说好不容易见到了,不摸就算亏了。 楚凭岚目送着鹿远去,随意将手抱扎了几圈。闻言没有抬头,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会想救它。” 楚凭岚笑着望过去,在她清澈的眸中看到了自责。 对他怀疑的自责。
第19章 寻涪三十年, 济州的夏日最是闷热,让人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小宫女吃痛皱眉,胳膊上被主子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咬着牙赔着笑,蹲下身凑过去问:“月姐儿怎么在这呀?” 小女孩不认得她,有些害怕地小碎步跑到了回廊的柱子后面。 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小宫女不敢回头看主子的神色,压着嗓子里吓得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继续问:“月姐儿今日来的早,昨儿个有没有来啊?” 陈秉月还抓着那个硕大的荷叶,点点头,又摇摇头。 宫女还想继续问下去,娴妃却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她的眼角唇边都耷拉下来,像一只幽幽的鬼魅走向柱子后面。 华美的宫妃穿着娇艳的粉裙,她没有摘护甲,尖利的指头把藏在后面的小孩拉了出来。 她伸手去替陈秉月整理额头上撒乱的胎发,护甲几次都差点戳着女童的眼睛。 小小的姑娘哪知道面前人的异样,只是有些敏感地躲着,她没有注意到娴妃的脸色白的透明,牙齿在嘴里不安地摩擦着。 “告诉娘娘,昨儿个晌午时候是你来了吗?” 陈秉月终于弄明白了她的意思,本想下意识地摇头。 「我去找娴妃娘娘告你的状!」 她想起自己昨日跟凭岚哥哥放出的豪言壮语,要是如今承认,就不好用这句话继续要挟他了。 陈秉月眨了眨眼,违心地点了下头。 …… 锦帛崩裂,剪子从中将绣好的花纹扯成了碎片。女人胸口快速地起伏,她讨厌看到自己的儿子,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些手上洗不净的腥锈。 旁边儿候着的太监舀了一大勺香饵粉末扔进那尊青铜荷花流金鼎,殿内被甜腻厚重的香气笼罩,他咳嗽了一声看向四皇子的神色,对方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喜好。 “我说过,你太自信了。” 娴妃的神色已经阴到了谷底,那个女人是太子的正妻,怎么可能在登基前动用这些手段将她偷龙转凤,分明是得不偿失。 楚凭岚精明一世,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算算辈分,人家可是你的皇嫂啊——”她清幽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林奇吓得抬眼,今日不只是娴妃娘娘一人劝阻。傍晚时分,燕王府内, 「殿下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臣子一挥衣袖愤然离去,留下殿中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既不敢长时间抬头打量四皇子的神色,也不敢再多发一言。 林奇站在厅堂口,楚凭岚沉默地坐在上首神色晦暗不明。因为这件事,主子连续几日都未曾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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