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着糖,话说的不清楚。 楚凭岚却一下子想到他随父皇去围猎时曾答应她带来一个拨浪鼓,只是这次走的急,扔在了宫里。 没想到就在这小人儿的心中狠狠记上了一笔。 他慌了神,跳起来钻进帘子,将荷叶塞在她的手里。认真地保证:“等回去,等回去就把它给你。” 那小娃娃带着得意的笑,哪里有什么伤心。 他却并未觉得被愚弄,反而松了口气想将这个鬼灵精抱起来。没想到她装作小大人的模样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我要去告诉娴妃娘娘。” 楚凭岚被逗乐了,眼睁睁看着陈秉月拿着那片比她还要大的荷叶越跑越远…… 越跑越远。 那个淡粉色的身影在烈日下变成了晕成一片的红。 她的啜泣和求救越来越微弱,荷叶在她的手中缓缓枯萎腐烂。 楚凭岚站在济州的宅院中,却好像十三年被钉子牢牢摁在原地,死死看着一切重新发生,这样的梦魇千百回强调着可笑的无能为力,最终将他的理智撕碎。 “月儿…” 床上的人高烧不退,挽禾已经习惯了他连日来的的呓语。她想了办法,辗转多时才将人秘密带来了这郊外的庄子里,找了哑奴细心照看。 今日她来的时候带了新的一副汤药,刚刚搅匀,却突然发现床上的男人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楚凭岚躺在床上,左胸口的伤不断传来闷闷的疼痛。虽是苦肉计,但是那支箭真真切切洞穿了他的身体。 少女客气又有些拘谨的笑带着淡淡的疏离。 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男人抬手,下颌边缘细微不可察觉的痕迹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未暴露。在挽禾眼中,他是林奇。 他“嗯”了一声,四周朴素的环境让他意识到此刻已经不在医馆。 她为何知道? 又想做什么? 他眼中划过一丝警惕。 挽禾背对着床,拿来了一碗温热的米粥搅拌了一下。见她沿着汤匙抿了温度才递过来,楚凭岚犹豫片刻,由着温软的食物入喉。 “马鞍上的垫子是我亲手做的,这才认出来。” 他喝了半碗便不再动了,美人见状指了指窗外桩子上拴的马匹——千里加急,如今竟全然恢复了过来。 见他出神。 挽禾在身前的裙摆上简单擦了下手,抿了抿唇。很小心地问道:“他们说…你的同路人……”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着什么。 回头望去,她眼中好像蒙着一层雾气,明明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却又怕现实是她无法承受的噩梦。 楚凭岚沉吟片刻,“林福诈死回王府报信。” 顿了顿,“…主子,安然无恙。”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瞬间明亮的光。 压在心中几日的石头一朝落地,挽禾笑了一下,但是嘴角却好像被牵扯着向下去。她连忙背过身去,紧紧攥着身边的帕子。 楚凭岚没有看她瘦弱的肩膀微微轻颤,闭上了眼。 有人在每一个细微之处、每一次午夜梦回间惦记着他的安危。但是于他而言,这样的深情毫无意义,没有半分价值。 平复好了心绪,挽禾有些害羞地低着头,走到旁边去煎药。 也许是屋内太过寂静,她忍不住主动开口:“昏迷的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唤一个名字……” “是月儿。” 有人说,要是在生死关头还惦念着的一定是真心相待的人。 她知道燕王府书房随侍婢女唤作林月,于是猜测林奇是否是对她有意。 床上的人一僵,此去济州非但没有找到当年的宅院,仿佛和那夜相关的所有事情都被人强硬地隐去了痕迹。陈国公的正妻和唯一的嫡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楚凭岚没有说话,失望和痛苦啃食着他的心脏。 这次的调查受到了来自不同力量的阻碍,这让他愈发觉得当年之事的种种蹊跷。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 挽禾见他沉默,笑着说:“这么喜欢人家,改日去求你主子赐婚……” 美人打住了话头,她手下煽风的动作停了片刻。 才若无其事地继续道:“算了,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呀。”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土烧成的炉灶中偶尔爆出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是很快归于平静。 挽禾悄悄离开了。 - 这夜的风起的又大又急,卷着门窗往边框上撞。 活像是厉鬼在哭嚎。 挽禾坐在镜前,她已经换了里衣散了乌发,平儿给她篦头时看到了一根银白的发丝。 小丫鬟惊讶地捂住了嘴。 “姑娘才十七岁。” 挽禾的神色淡淡:“是吗,可是我觉得这一年好长。” 平儿小心摁着将那根白发拽了下来,放进一个红色的锦盒里。 “木已成舟,姑娘何必为难自己。” 她轻轻劝道。 挽禾从镜中对上了平儿的眼睛,她笑了笑低下头。 “我只是有一点……”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有说。 院落中突然点起了灯,掌事太监德全匆匆叫了门。 “娘娘,娘娘?” 平儿抻着脖子应声:“娘娘睡下了,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德全咬着牙皱眉,求着屋里的人赶紧穿衣服梳妆。 “殿下突然递了消息,不出半刻便要回府。” 屋内的烛火重新亮了起来,传来太子妃有些倦怠的声音:“本宫知晓了,劳烦公公先去府前恭候殿下。” 暴雨将至。 楚凭萧带着随侍骑了快马从京郊回府。 他左手牵着缰绳,右手从空中接过了一只鸦色的飞鸟。 信鸟的羽毛同夜色混在一起,男人却颇为精准地接住了它。那鸟儿钻入他的掌心,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窝缩着歇息。 楚凭萧从它足上的铜环中抽出密信。 待展开,他的视线紧缩一瞬。 「太行雪满。」 男人狠狠将纸团揉碎在风中,神色阴鸷。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太行雪满——事情败落,杳无音讯。 随侍见主人如此反应,心道不好。 七日前,前去济州的探子传来捷报。可是三日不到,便全无消息。 殿下今日傍晚突然摔了碗筷赶回京中,如今怕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只是不知他们的人究竟有没有败漏。 等到了府前,楚凭萧已经收敛了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太子府,又看了看跪在门前迎接的众人,翻身下马,脸上已经带了笑意。 “禾儿久等。” 挽禾苍白的脸色有了淡淡的薄红,她伸出手去,替楚凭萧将身前的披风重新系好。 “等自己的夫君,哪会察觉到时间变幻。” 男人握住她的手向府内走去,他似乎特意为她放慢了步子。身后的侍从皆垂首低眉,不敢言语。 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款款,伉俪情深。 德全站在远处,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夜晚太过寒凉,他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挽禾垂着眼睛,却未曾想他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腿上的伤养好了?” 美人面上装出的笑容凝滞,周身如坠冰窖。 想到林奇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个男人此时说的话就像是地府的官差落在生死簿的笔墨,在一点点划去她尚有一丝生气的性命。 她“嗯”了一声,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到了太子独居的迎晖阁,上首桌案备好了精致的酒菜,层层叠叠的纱幔后乐师吹走的丝竹之音渐渐入耳。 堂下是等候多时的舞伶。 殿下多日未归,她们都颇为神采奕奕。 太子靠坐在上首,光影昏暗看不清神色。挽禾坐在他的身旁,只觉得浑身的肌骨都在紧张。 舞伶随风而动,宽宽的衣袖婀娜娉婷,看的人赏心悦目。 太子仰头擦去脖颈上的酒痕,又是一杯烈酒入喉。他兴致高涨,跟着乐师的吹奏敲着面前的青铜碗碟。 挽禾捏着衣角跪在旁边,每每当男人的酒杯空出来时,她就会迅速地替他斟满。 楚凭萧胡乱揉弄着她的发丝,她却毫不在意。 好像他每多喝一口,她的心就会放下一些。 突然,乐声变化。 原本清清泠泠似高山流水入深涧,雨雾蒸腾满竹林。如今却突然景色变化,云雨变成了风沙,江南移去了大漠。 日月斗转,景色流年。 自外推门而入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 ,她面上的薄纱坠了数不尽的金珠,随着舞姿晃动而让那妖异的面容若隐若现。 她的四肢皆捆着铃铛,随着节拍不停地摇出声响。 纳提娅的腰肢像水蛇一般扭动,状似无意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楚凭萧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舞姬。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像丛林中诱人深入的精怪,让乐师们都忍不住直了眼睛,只能跟着原本的曲调重复着弹奏。 一舞闭,小美人顺从地跪在堂中。 “奴婢纳提娅,是大齐皇帝献给楚国太子的礼物。” 楚凭萧大笑:“好!” 旁边近卫上前,适时给了赏赐。 幕恩看着这个男人眼神中的痴迷,有些兴奋地低下了头。他压低了嗓子,雌雄莫辨的声音发出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今夜,不如让奴婢侍奉殿下…” 挽禾猛地抬头,她想阻止这无异于飞蛾扑火的行为。可是如果她这时开口,只会让楚凭萧的疑心更重。 她不想侍寝, 可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幕恩送死。 美人苍白着脸咬住唇瓣,如果……如果真的万不得已…… “美人再好,不及太子妃半分。” 身旁的男人突然将她拉入怀中,亲昵地喂她喝了一口酒。 那酒太烈,她被呛的咳了出来。 男人却凑近——带着半分薄凉的笑意欣赏她瞬间嫣红的脸颊和盈了泪的眸子。 挽禾看到幕恩的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德全吩咐侍女加了一桌碗筷,纳提娅很快又换上了笑脸,一杯一杯地敬着楚凭萧。 “你的伤好了?”酒过三巡,楚凭萧似乎有了醉意。 他凑近她的耳畔,又一次提到了“伤”的事情。他喝的太多,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一瞬间的细小颤抖。 「伤。」 「有伤在身,孤不会动你。」 楚凭萧笑着揽过纳提娅,抽出身侧别着的匕首扔到挽禾的手中:“太子妃贤德,不如为夫君削个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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