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只想常伴在太子左右,别无他求。” 好像是这位善良的主母在见识到了后院女人的心计与手腕之后终于怕了,于是忙不迭地将自己献到男人的身侧,祈求着他的庇护。 她轻轻诉说着自己的恐惧、忠心与爱意。 楚凭萧眸色渐深,他的喉结微动。 男人伸出手去,替她将晨间太过匆忙时未来得及挽好的长发理顺。他的手抚摸着锦缎一般的乌发,就像在打理一件精致又高贵的皮草。 腿间的伤口传来酥麻的触感,男人的指尖留连在其上,微妙地停顿。楚凭萧似乎非常忧心她的伤势,每日都会查看。 “禾儿,孤答应你。” “伤好之前不会碰你。” 这就像是给将死之人设定的期限,让她突然看到了一点希望,一点可以在这座府邸中再苟活几日的可能。 她却未曾注意, 他格外强调了“伤”这个字,意味深长。 - 皲旗猎猎,已是大风将起。 “车驾已经备好,不日便可出发。”林奇收拢了缰绳,皱眉回望。 济州一行是绝密,殿下却并未急着离开,莫非是在等人?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明媚娇俏的身影,林奇摩挲了一下马鞍上已经跑了针的棉线垫子。 当年他将密诏八百里加急送至主子身边,下马时大腿两侧已经皮开肉绽猩红一片。她见到后并未说什么,但是却让平儿送来了这个软垫…… 上面奇形怪状像狗又像虎的纹样是她心中的醒狮。 ——她永远撑着侧脸看向主子,期待他讲那些人间的烟火、俗世的喧闹。 时至今日哪怕已经破损不堪,却依稀可以见到上面细密的针脚。 兄弟们总说林奇脑子笨、眼睛也坏了,买了一个这么丑的垫子,像个小娘们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更何况旧了脏了也不扔,配上那头高大的枣红色战马真是滑稽的要命。 每到这时,林奇就会傻笑,不说话。 良久,远处终于缓缓走来两个身影,为首的穿着鹅黄色的裙装,撑着一把油纸伞——看不清容貌。 林奇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 他明知不可能,太子府戒备森严,天价规矩又岂是儿戏。 他侧头看着主子平静的神色,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 等二人来到近前,林奇的手终于松开了缰绳。 楚凭岚下马沉默地站在原地,这时他反而没有笑。 那撑着伞的女子年龄同挽禾相近,但是却梳着少女的发髻,没有带复杂的珠花,只是耳畔坠了青玉的珠子。 林奇知道这身装扮相较于她的身份来说,过于素净了。 “你倒知道等我。” 少女的容色分外冷漠,一双琉璃色的眸子中是淡淡的厌恶。 楚凭岚沉默。 “你也看到了我贴的告示?” 陈国公府大张旗鼓地在城门悬赏,寻找带着朱砂痣的“恩人”,这样张扬的手笔必不可能出自老国公……那便是眼前这对姐弟。 林奇下意识看向主子,他对这些陈年旧事知之甚少,但是若天下唯有一人能够如此强硬冰冷地对待主子而相安无事,恐怕只有眼前这位陈国公的庶出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 “十三年前因为传言死了太多的人,圣上讳莫如深,你们还小……不要牵扯进来。” 楚凭岚眉眼垂着,颇为耐心。 谁知那鹅黄裙摆的姑娘突然愤怒,声音尖利起来: “你稳重,你高贵。你深谋远虑。” “你能放下?你能午夜梦回之间忘掉你的愧悔?” 她看着面前皇子瞬间受伤的眸子,心中坠坠的不舒服。用这些言语折磨他,何尝又不是折磨她自己。 陈秉柔恨恨地跺脚,闭了闭眼。有时明知不是楚凭岚的错,但是她又无法这样原谅他,原谅他那个疯狂暴戾的父皇。 心上人死在三岁,有些人说十三年内心的惩罚已经够了。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用女子的命、她姐姐的命,去换他的愧疚? 他的愧疚能让人死复生吗? 他此刻虚情假意的泪就能暖了姐姐小小的尸骨吗? 陈秉柔今年十六,姐姐却不知在济州何处的凄凉之地埋尸十三年。十三年啊…… 她抬起手背,顺着眼尾向上自鬓边擦去泪水。 旁边的男孩沉默地给她递了帕子,从始至终未曾抬眼见过这位四殿下。 “此去济州,你们有话要带吗?” 楚凭岚声音有些喑哑,但是脊背依旧笔直。风起的愈发大了,林奇看不清主子的神色。 陈秉柔冷笑,好似在嘲讽这句废话。 “你既然在等,便是知道我要来。” “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为我姐姐供灯抄经立衣冠冢,跟她说……” 她的声音也低下来了,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让她下辈子别遇见你,别信你。” 无论为走兽为飞鸟,也莫要在人世间苦着一遭。平白为男人的欲望和倾轧赔了自己的性命…… 这些话她没说,也不敢说。 那鹅黄的身影消失转瞬离开的无影无踪,好似从未来过。 上马时,楚凭岚第一次踩空了镫子。 林奇吓得连忙询问。 男人眼神平平静静,但是林奇却觉得主子的眼睛不笑的时候这么让人难过。 “无碍。” “风太大了。” - 内室,侍女屏退左右。 平儿用帕子遮掩着小心将挽禾左腕的白玉镯移开,原处的皮肤已经被勒出了红痕。可是她们都知晓镯子不合体的原因。 小丫头擦干净了太子妃的手,低声:“姑娘忍着点。” 她用力捏着挽禾的手,在主子皱眉之前将镯子复位。 挽禾垂着眼,松了口气。 这几天夜里凉下来,小殿下恐怕是踢了被子着了风寒,一早上起来吐了几次,奶嬷嬷吓得不敢动弹,还是嫡母亲自去才将哭闹不止的孩子哄好。 那嬷嬷惊掉了眼睛。 “娘娘未曾生育,怎的比奴婢还明白这些?” 平儿当时有些心酸,又忍不住骄傲:“娘娘未曾入府的时候救过一个婴孩,如今也四五岁了。” 嬷嬷心中的思绪千变万化,这位太子妃身上的风言风语并不少,但是如今相处下来——倒是有些心疼。 佛寺中十三四岁的孤女,还要照顾一个刚出生离不了人的孩子。 何等艰辛。 挽禾倒是不知道她们心中的弯弯绕绕,如今太子去京郊处理政务,她在府中也自在了不少。 于是夜里便会去查看萧斌的情况。 “他年纪尚小就失了母亲…” “总要多照看着点。” 她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平儿:“那日你在城门口,瞧见告示上写了什么?” 大婚前几日,她终日浑浑噩噩的。也是强撑着绣完了婚书,重写了经文。 这个疑问一来二去就被耽搁着,直到今日才重新提起。 平儿一愣,指甲掐住手心。 她笑眯眯的弯了眼睛,摇摇头。 “娘娘忘了,奴婢不识字的。” 美人抬手探了额上的温度,微微热,她轻轻笑了笑:“这两日太忙,是我记岔了。” 平儿没说话,笑眯眯地将人扶着去了花厅。 娘娘伤未好全腿脚不好,却不知为何午后那掌事太监过来回话请娘娘过去。小丫鬟看着花厅帘子上的高山流水,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平白想起了邹氏。 挽禾神色倒还如常,并非不怕,只是现下的境地容不得她怕。千丝万缕的事情都在裹挟着她朝前去。 花厅正中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玄铁牢笼。上面蒙着黑布,里面不断传来锁链划动的声音。 “齐国的使者送来的玩意儿。”太监总管缕着拂尘。 两国斗了百年,却在近百年相安无事。 ——昭国覆灭后,两方又亲近了几分。 看着那个笼子,平儿从身侧抽出了手绢掩在了鼻下:“奇珍异兽倒也罢了,怎的送到了后宅?” 她伸手回护着主子向后走了一步,神色中颇为警惕。 掌事的太监名唤德全,他见此就笑了。 “不是猛兽。” 他拍手叫来侍卫,众人合力将笼罩在铁笼上方的黑布揭落。 平儿下意识抬眼看去,太子妃的神色已经苍白到了极致。 笼中暧昧妖异的紫蓝色纱衣下,一个雪白的身躯蜷缩着。“她”的四肢上用纯金的缅铃点缀,一动便会和锁链混着叮铃铃的响。 “她”的发粽的发红,一双幽绿色的眸子藏在散乱的发丝后,谨慎又惊惧地望着外面的天地。 送来的人分外满意太子府众人的惊讶,自得道:“这是大齐君王献给太子殿下和娘娘的新婚贺礼。” 他右手搭在左肩,颇为尊敬地跪在地上。 不过挑眉时暗藏深意。 “昭国的奴隶总是格外懂事。”
第6章 “小公主!” “我阿爹说了,等以后我会有最威风的骑兵,一路打到东边去。” 七岁的男孩正是不肯消停的年纪,抓住一把小弓箭在草垛周围转来转去,似乎在寻觅藏在其中的野兔。 他玩一会,就要抬头看一下,绿油油的眼睛像璀璨的宝石。 风声起,他耳朵微动侧向身后,像一只忠心又警惕的护卫犬。 草垛上坐着穿红袄的小女孩。 她的皮肤白的像松软的雪,但是眼睛却是晶莹的琥珀色,只有在太阳直直照过去的时候才能瞧出那隐约藏在其中的奇异颜色。 挽禾坐在最高处,远方的草原一眼也看不到了天边,丰茂的水草滋养着每一年的牛羊。她不久前才来到这里,却分外欢喜。听见了底下人说的话,她笑着问: “打到东边要干什么呀?” 男孩张了张嘴,他从出生起就被要求成为草原最迅猛的勇士,守护他们的小公主。可是却也没人告诉他为什么。 他挠了挠头:“不打过去的话,万一他们打我们怎么办?” 他不说话了,眼神盯着一只灰毛的兔子。 马上入秋了,兔子们早就打好了洞,各个吃的油光水滑。它背面的毛厚的像炸开的蒜瓣儿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 一定是一条舒服的围领子。 “我逮到了!” 他站在草垛下面,用力地举起兔子,嘴里叼着弓。就像是虔诚的信徒举起他精挑细选的贡品,献给珍重的人。 挽禾趴在草垛上,兔子的眼睛红红的,幕恩的眼睛是绿色的。两个眼睛都在看着她,她就翻身倒在干草上笑。天上的云也在笑,笑出了一弯一弯的痕迹。 美人收回了视线,眼神落到面前的龙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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