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媒婆已经踏出了门槛,秦王突然折转而回。 苗璎璎本来低着头,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江崖纹的嵌玉皂靴,她唰地胸口急促跳动起来,几乎不敢抬头,君至臻在她面前停了半晌,忽然张口,嗓音一如既往沉暗。 “兰签收好,这件事不作我对你的承诺,将来还可以再用。” 不作?为什么不作? 苗璎璎不懂了,她扬起下巴看向君至臻,但因为这么近的距离,多少还有点害怕,窘迫地又把脑袋垂下来了,口中却问:“为什么?” 君至臻沉默半晌,久到苗璎璎以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艰难开了口,竟有些笨拙:“我自愿答应的。” 你不用兰签,我也会答应。 话说三分,剩下七分靠品,苗璎璎不知道跟君至臻哪里来的默契,居然全品出来了,她的一张脸臊得比方才媒婆插钗时还要红,几乎不敢面对他,连忙侧过身。 期期艾艾了些时候,才找回自己苗家女的一点自信:“哦,殿下昨日还表现得不情愿,原来是故作矜持来着。” “……” 苗太傅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还生分,但已经是正常交往的开始,老怀大畅,想到当年郡主辞世之际托付女儿,就说到一桩心病,盼日后璎璎不要重蹈覆辙,将来找一个怀有二心的丈夫。 自古以来妇无二适之文,世道如此,对女人太过严苛,这也是苗太傅著书批判的地方。湘郡主是自己儿媳,但她就算贵为郡主,依然要忍受丈夫背心离德的伤害。苗太傅对湘郡主深深抱愧,所愿不过是,璎璎一生婚姻和睦,不求相濡以沫,但求相敬如宾。 秦王这回是真走了,不像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倒像是被苗璎璎给呛走的,苗太傅最是熟悉学生,他这副模样,已称得上狼狈,是落荒而逃了。 苗璎璎看不出,还对苗太傅道:“爷爷,秦王对我好像很是冷淡呢,他是真的想娶我吗?” 苗太傅暗中会心一笑,不予置评。日子长久了,彼此终能了解对方,旁的什么,倒不用第三人多言。 作者有话说: 璎璎先求婚,真真先提亲,有来有往,这一回合不分上下。
第34章 一截月光透过女墙, 半壁斜照下来,如霰雪般晶莹。 城墙根下, 一人一马踽踽独行, 从苗府所在的青桐巷回秦王府,要绕东城而行,此时夜色已深,垛子上晶莹闪烁, 反射出禁卫军盔甲的冷光。 君至臻独自催马回府, 偌大的秦王府, 自修缮完毕后, 君至臻从未在里边住过哪怕一日。今天, 或许终能够自己的府邸泡一个西北罕见的畅快淋漓的热水澡。君至臻催快马打道回府,在秦王府正门停下,门房急忙来接, 君至臻将马缰抛给他,径直踏步上台阶, 往门内去。 这时门房才向他说道:“殿下,祁王殿下来了。” 君至臻脚步停了,他回眸而来:“他找我, 何事?” “没说,”门房摇摇头, “老奴猜不着, 但是祁王殿下似乎是怒气冲冲而来的。” 君至臻浅浅勾了一下嘴唇。 还是这样,就连他离京四百天,回来之后, 君知行一有什么不痛快, 就会上他这处耍横。 君至臻往后拂了拂手指:“你去吧。” 他抬步入内, 秦王府宛在居正中央的悦微堂,堂中灯火通明,外间两道游廊底下都悬挂有六角绘皮影人像画的宫灯,灯光朦胧,随风飘摇,跌跌撞撞。 君至臻来到悦微堂,君知行半边身子缩在大椅之中,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见到君至臻的脸,起初几分诧异,但很快就被一种愤怒所掩盖。 若是一年以前,兄弟俩每次碰面便如照镜子般,但君知行发觉一年凉州之行君至臻变了许多,这张脸愈发清瘦沉峻,显出凌厉的神韵出来,便似熬着霜顶着雪一枝姿态遒劲怪诞的冷梅。月光和灯光交互晒着,更衬托出一种清寂幽邃。 就连彼此从小到大都相差无几的身量,君知行也自觉似乎在君至臻面前矮了许多,好像一照面,他就全然失了气势。 “你找我?” 君至臻已经两日两夜没能合眼,回到家中,精神松懈了几分,面色露出疲惫。 其实并不耐烦应对撒泼之人,每当君知行抽疯之际,君至臻只会不动颜色地走开,等他冷静下来才有的谈。 “不说话我便走了。” 君至臻还没付诸行动,君知行朗朗张嘴:“且慢!” 他绕过来,停在君至臻的身前,双眸中犹如闪动着剧烈的火苗:“你要娶璎璎?” 君至臻淡淡道:“果然是为此而来。是又如何,与你有关?” “怎么与我无关!”君知行近乎跳脚,一把抓住君至臻的肩膀,不让他离开半步,蛮横地将他强留堂中,怒道,“你明知道我喜欢璎璎,我和她之间是有诸多无奈,才酿成如今的结局,但是再给我一些时间,定能够拨乱反正,你为什么突然横插一脚进来,君至臻,你不是一向讨厌璎璎,看到她就把她吓哭吗?” 君至臻凝视着弟弟怒火冲冠的脸,这张如今已经不大相同的脸,神色竟然出奇地没半分紧绷。 “谁说我讨厌璎璎。” 君知行一怔,握住君至臻肩膀的手僵硬地松开。 君至臻微微蹙眉,将他的手挥落,再次张口,这次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我爱她。君知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做她的男人,并且,你已经辜负了她。” 君知行便似一只呆头鹅,将这话反反复复在心中咀嚼了十几遍,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更苦涩,可他仍不能相信:“不,不能,不对,你绝无可能喜欢璎璎,你要娶璎璎,是为了报复我?你嫉妒璎璎是母妃给我张罗的好婚事,现在婚事不成了,你赶紧插足进来,夺走璎璎,好赢过我一次?君至臻,你敢说不是因为这样?你居然为了赢我,拿璎璎的婚事做筹码?” 君至臻如同看一个可怜虫一样,不无怜悯:“随你怎么想。” 他转身要走,君知行再一次跳脚将他拦下,一臂横在君至臻身前阻住他去路,君至臻右手捉住他的小臂,反掌朝他后腰送去,只是简单的擒拿,便将君知行翻腕控制,令其动弹不得。 君至臻手劲大,君知行感觉到自己只要再动,这条胳膊就要被他卸下来了。 他吃痛地咬牙,吼道:“我绝不可能让你得逞的!君至臻,你明知道璎璎她不喜欢你,她曾跟我说过,她讨厌你至极,我还知道,她有惧水症,这病就是让你害的,你害得她这么苦,现在还害她终身。君至臻,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利用一个女人,不算英雄好汉!” 话音落地君至臻钳他胳膊的手加大了力度,君知行疼得额头汗滚,嘴硬地不肯求饶,“我是你孪生弟弟,你要杀了我,父皇母妃也不会容!” 其实心里明知道,兄长绝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君知行说话也就愈发没顾忌。 君至臻冷然道:“你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这么说话?苗璎璎的前未婚夫?请你自知,从你钻入桑榆晚罗帷之中时,便与她再无可能,离京之前,我是如何叮嘱你的?” 临行前叮嘱君知行,让他离桑榆晚远点儿,此女用心不纯。 他听进去了?没有。 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此恨与人无尤。 君知行好像一条搁浅的鱼,几阵急促的呼吸之后,犹如脱水般窒息,几乎说不出话了。其实心里千头万绪,天人交战,但又万分清楚君至臻说得没错,一点都没有错,自从他和桑榆晚苟且之后,此生就再无拥有璎璎的可能。璎璎虽然活泼大方,但有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与人分享。 漱口盐水是如此,男人更是如此。 真是他,一时糊涂,将她推远了。 可是心中怎能甘? 他想过终会有一日,会有一个不计较璎璎名声的人来将她娶走,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到来,母妃到处散播谣言败坏璎璎名声,他虽然心中多少清楚,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的就是让天下庸俗男子不得近她的身。但他就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君至臻撬走了他的墙角。 君知行急促喘气,眼睛朦朦胧胧,里头闪着剔透的光,他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向君至臻失声唤他:“哥。” 心头哽塞,一股哭腔溢了出来:“你能不能,将璎璎还给我,你不要娶她……” “不要,不要和她成婚……你明知道的,我最爱她,我从小到大都最爱她……” 伴随着君至臻的手松,君知行整个人犹如沉重的一只揣满沙尘的沙袋,重重地朝地面滑落,最后竟半跪在君至臻的面前。 君至臻蹙眉后退半步,将他彻底地松开。 君知行宛如哀求般,求着他,放弃与苗璎璎成婚。 他如墨的眉峰间凹痕却似更深。 也许从小到大,因为贤妃的骄纵偏宠,君知行要风得风,只要他想要,就算是到了君至臻的碗里,他也能夺去。 渐渐地,君至臻什么都不与他争,初始是不屑与之相争,到后来,因为贤妃为君知行撑腰,君至臻慢慢明白了,就算是争,他也争不过,什么事都懒得再去争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在君知行的心底,他这个冷血无情的兄长,对自己的弟弟一直还算是纵容吧。 他撒个娇,求一求自己,君至臻多半会让出他心爱的物什。无论是玩偶,还是奇珍。 可惜苗璎璎既不是玩偶,也不是奇珍,她是活生生一个人,有着独立意志的,不容玷污的人。 “君宜。” 君至臻俯瞰着他垂泪的眼光,低沉的嗓呼他的大名。 君知行停止了哭求,怔怔地看着兄长。 君至臻淡声道:“我这次回来,没有入城,就有人告诉我,苗璎璎被你退了婚,是这样吗?” 其实彼此心里很清楚,究竟是谁主动提出的退婚,君知行哑巴了。 君至臻哂然:“京中盛传流言,璎璎不能生育,天生体带黑斑,是如何传出来的,可是有人暗中收买造谣者,恶意构陷诽谤她,而你身为祁王,忍能坐视不理,你却向我说你有多爱她,你的爱便是默许她名声败坏,连家门也出不得?” 君知行接不了这话,他只是惶惶,君至臻怎么会知晓? 过了片刻,君知行直起身来,犹豫地,试探道:“如果那不是谣言呢?如果,璎璎真的不能生育,你也愿意娶她?要知道,璎璎接受不了纳妾的,你是要娶她,就只能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人,便是这般,你也情愿?” 原本君至臻并不确定君知行是否对传谣一事有数,只是诈他一诈,没想到竟真的诈出君知行这等狼心狗肺之言,怒意难遏,君至臻揎拳冲着君知行的鼻梁骨便是一拳,君知行鼻子都似被打歪了,整个人转了一圈,扑倒在地,一摸,脸上已经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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