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刚刚转过的身躯一转,被一股力道给生生拽了回来。她以为是苏木尔情急之中来拉她,吓唬他的目的达成,得意地弯唇,回身就是一鞭子。 “啪!” 毡帐前的几人都惊住。 这一鞭子狠狠地抽在沈鸢的身上,是她拉的谷兰穆,也是她承受的这一恶狠狠的鞭挞。 幸而她早料到了这一遭,提臂护在身前挡住了皮肉,鞭子不过擦过厚厚的裘衣,抽开了一层皮面。 谷兰穆退后几步,再次被沈鸢拉住。一旁的帖尔班上前一步想要护主,对上小王妃的警告式的目光,便停了脚步。 “你…你做什么!”谷兰穆眼睛睁得大大的,话有些不利索了。 眼前这个小王妃明明长得娴静温柔,日光划过她的脸庞都要留下一层温润的光晕。可为什么,如今再看,她的神情已透着端肃。 沈鸢敛着面容,抚了抚袖子上被抽裂的缝隙。“正好我也要去见汗王,我和你一同去。”她说。 “你,你去做什么?”谷兰穆迟疑。 “说你拿鞭子差点打伤我。” 谷兰穆噎住。“我又不是要打你!”她叫道。 沈鸢扶着胳膊,只轻描淡写:“你说要像揍我同族人那样揍我,这总是真的吧?然而你现在又确实抽打了我。” 她耸耸肩,瘪了一下朱唇:“所以我也要和汗王说一说,就在你后面说。” 谷兰穆:“我又没有真的打到你,说了岱钦哥哥也不会骂我的。” 沈鸢:“可你也没有真的看到他们有私情,还不是空口说,你觉得汗王会不会信你?” 谷兰穆:“…”她以为这个中原王妃软弱可欺,却没想到还是个刺头。 相比第一次面对扎那,沈鸢的朔北语已经能说得很流畅了,如今她面对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胖谷兰穆,无所畏惧,说出的话语都要比以往更有气势。 在初次拦下谷兰穆的鞭子时,她纯粹出于正直之心,是在淮南王宫十六年的安稳娴静生活里慢慢积淀的本性。而现在,再次面对谷兰穆的挑衅,她则需要冷静下来重新考虑。 她与诺敏其实只见过一面,本可以置之度外,但在前一刻,她看见了苏木尔与诺敏太妃的样子。他们的样子让她忽然明白: 放任谷兰穆会陷入危险。 还是那句话,也许置之度外才是保险的选择。毕竟她虽贵为王妃,却从未得到过朔北人的尊重,纤弱无力是她身上的标志,就如同是朔北人眼里所有中原人的标志。这样的异类与弱者,似乎不配在严酷的草原上发出声音。 但就在那一刻,曾经受过的轻视与现今的抉择汇聚到一点,令她伸出了拦住谷兰穆的手。 这次她的身边没有岱钦,没有杨清元,也没有撒吉和玉姿。就像岱钦说的,他会给她庇护,但有些事情还要靠她自己。 沈鸢说:“谷兰穆小姐只是随口一说,但事情传到大帐那里,事情就会发酵,太妃娘娘即使没有什么,也可能会被处死,到时候小姐你害死两个无辜之人,难道会心安吗?” 对面的谷兰穆终于低了头,嘟囔:“我只是想吓唬一下苏木尔,又不是真的要告状…” 谷兰穆终与扎那不同,沈鸢知道,也正因如此,她才能继续说下去。 微微弯唇,对她道:“既然是为了给自家的家奴出气,那就事论事便是了,何必扯到这么严重的事情上呢?” “那你说要怎么样?要不就让我打烂苏木尔的腿,让他自动把第一名的头衔让给我们!” 沈鸢笑着摇摇头:“那可不行,大家要是知道苏木尔是因为被你靠着身份压制才认了怂,肯定都会笑话你,就算第一名是出在你家,别人也不承认。” “毕竟在这草原上,要得到尊重,都得用实力说话。”她补充。 谷兰穆瘪着嘴不说话了,抬起眼皮快速瞥了沈鸢一眼又立马挪开目光。 这个中原女人,明明比她矮半个头,还瘦不拉几,白不溜秋的,说起道理来竟然还一套一套的,挺有气势。 “那就让帖尔班和苏木尔再来一局!上次是因为岱钦哥哥帮着苏木尔才让他赢的!”小胖丫头说。 本以为小王妃不会答应又要来阻拦,不成想却听她施施然地笑回: “好呀。”
第40章 胜负 太妃所住的这一片像是从朔北王宫单独开辟出来的区域, 几座白色毡帐簇在一块,远离上都最中心最热闹的营地,人烟稀寥、疏离安静, 就连围绕毡帐生长的草地都因为少被踩踏而更茂盛些。 谁也不会注意到, 诺敏太妃的帐子前,仅仅三个女人, 就于这小天地中搭出一块赛场, 中央蓄势待发的两个家奴被她们的目光紧盯着,只觉得如今的气氛竟比当初在众目睽睽之下更紧张些。 帖尔班弯着腰身,望着面前同样含胸蓄势的苏木尔。清爽的秋风刮过微陷的太阳穴,带走攀附其上的一滴细小汗珠,帖尔班甩了甩头。 怎么说呢?这次他和苏木尔对战,心里属实打鼓。只因他打心眼里还是有些怵苏木尔的, 觉得和他实力上有差距。 上一次他输了, 这次又会有不同吗?如果再输, 丢的可不仅是他个人的脸面。那他又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毕竟他们家奴,受主人管, 也受主人养。不同的奴都对主人有不同的用处, 他这号人的用处, 就是为了给主人脸上增光。 要是增不了光,他就连做家奴的价值都无… 帖尔班鼻腔里喷出沉闷的气息。 “快呀!让大家瞧瞧你的厉害!”不远处那个小主人又在叫嚣。 真是头疼。 摔跤不可能一直僵持,双方起初还在相互试探, 找准时机就要出手。 帖尔班应着小主人的要求,猛然跨出一步, 以极强极大的力道向苏木尔的腰窝处冲去! …… 福团儿慢悠悠地吃完了空地上的两堆草, 饱了。 抬起长而黑的脖子, 看到被主人凝视的那片区域中, 一个大汉已经将另一个大汉压在地上,彻底制服了他。 “好!”小主人的对面一个胖乎乎的姑娘拍着手掌欢呼雀跃。 帖尔班喘着粗气,望着这一切,有些愣神。 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赢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确实僵持试探了好几个回合,比得难解难分,可身处其中的人却知道,自始至终都被对方留了一些力道,被对方主导着这场比试的结果。 苏木尔伏在地上:“这次确实是没有准备。” “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理由呢!”谷兰穆鼻子一哼:“我说上次就是因为有岱钦哥哥帮你才让你占了便宜,这次果然露怯了吧?” 苏木尔跪地直起身:“是。” 谷兰穆可高兴了,她回去要和所有人说,这个苏木尔啊,本来就是侥幸得胜,其实最厉害的勇士还得是她家的家奴! 她一转身,冲沈鸢道:“你们可都看到了!帖尔班才是真正的勇士!” 诺敏沉默不语,还在为之前的事失神。 只沈鸢扶了扶额。他们草原的人,对一个勇士的名头执念怎么这么深! “行了。”她说:“这下也没必要打断苏木尔的腿了。” 谷兰穆得偿所愿,骄傲得很。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女罢了,得了眼前的事,就把先前要做的事抛之脑后。 谷兰穆向帖尔班打了个响指。“过来。” 帖尔班哈腰上前,俯首听命。小主人从衣服里掏出一粒金稞子,随意地丢给了恭恭敬敬摊合双掌举在头顶的奴仆。 “赏你的。”她学着父亲赏手下的姿态,有模有样。 “感谢小姐的赏。”帖尔班低声领赏,然后心虚地看了苏木尔一眼。 谷兰穆抬高了手臂,鼓励似的拍了拍弯腰也比她高出许多的奴仆的肩膀,像拍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 想到些什么,犹豫一下,然后又掏出一粒金稞子,扔给了苏木尔。“赏你的。”她傲气满满地说。 太妃们的住处,朔北王宫的边缘地带,只剩下沈鸢与苏木尔。 苏木尔跪地:“娘娘肯为小人解围,小人感激不尽。大恩大德绝不敢忘!” 沈鸢淡然:“起来吧。只是举手之劳。” “这不是举手之劳,是在救小人的命。” 沈鸢一怔,只听苏木尔继续说:“若不是娘娘拦下谷兰穆小姐,到了汗王帐前,小人不可能活。” 她怎么忘了。去了汗王帐前,听完关于太妃私情的陈述,不管信不信这事,苏木尔一定要死。就算岱钦心软,其他王族的人也不可能留他。 天空压来大片绵厚白云,云边被滚过的金边烫得都要化了,甚至烫到他们二人的脸上。 “其实你是可以赢的吧。”沈鸢说:“为什么故意输给他呢?” 苏木尔停下拍灰的动作,迟疑地问:“娘娘怎么知道的呢?” “就是直觉吧。毕竟我看过你前一次的比赛,那次你表现得很勇猛,即使一开始被压制,也能坚持到最后反扑,不像今天很快就认输了。” 苏木尔弯了弯薄薄的唇角,涩然道:“谷兰穆小姐一高兴,兴许就不会再来找小人的麻烦了。” 沈鸢道:“可你们不是最看重胜负?” 嫁来朔北,身边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朔北人看重强弱胜负,绝不会屈居人下,朔北人向来直来直往,不像中原人那样会曲意逢迎、弄虚作假。就连杨清元也说,朔北人依靠武力征服立国,只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苏木尔只摇头:“小人只知道,要是再惹怒谷兰穆小姐,主人和小人都会有危险。为着主人的安宁,这点让步又算的了什么?” “再说,家奴讨主人或者其他主子的欢心才最重要。” 沈鸢被他说服。其实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朔北人也是人啊,朔北的社会也遵循一般社会的规则,能有多少区别? “那中原呢?” 许是观察出小王妃的平易近人,一直被提问的苏木尔突然反问,宽而坚毅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孩童求知般的好奇。 “娘娘家乡应该很富裕吧,小人听说中原的每个人家里都有成堆成堆的牛羊肉和奶酒,有千百年都不破损的土砖房子,金银遍地都是随随便便就能塞满一车,用一辈子都不发愁。这是真的吗?” 苏木尔很好奇,很兴奋,眼里闪着光。本来是无畏勇士的模样,此时却像极了一条扑闪满含憧憬的眼睛的大黑狗,急欲把内心的想象落地成确定的现实。 沈鸢:“?”他们朔北人都这么想象中原的? “也不是每个人生活得都很好,富裕之人是少数,大部分百姓日子也很苦。”她说:“富人家里、王侯家里也有奴仆,不是自由身,和你们一样。其实,中原和朔北没有相差很大。” 苏木尔明亮的目光沉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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