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年少有为又在血气方刚之年的岱钦也许没有那么容易,但很明显大余的将领深谙其道。 岱钦垂下手,对伏地颤抖的仆从说:“下去吧。” 抬眼又望向众部将:“待雨停,我们重新定战术。他们想耗死我们,我们就偏偏要一波再一波地冲击他们,直到把这北山冲出一块缺口来!” 到了傍晚,雨果然停了。雨停云开,明月与繁星终于从云后显露。 杨清元走出营帐,走到空地上仰头看星空。独孤侯问他在看什么,他则回答独孤侯: “在看我们出兵的机会。” 他将这话带到了岱钦面前。彼时岱钦正在看地图,闻言,撩动眼皮如炬目光倏地投向他。 杨清元说:“朔北务必在明早出兵。” 岱钦问:“理由是什么?” 杨清元道:“一是汲郡北山易守难攻,如果在白日里强攻,多半会败于守军,然连日大雨后山中已有雾气,加上清晨雾重而光线暗,若突袭,守军难应对,这易守难攻的局势就破了。” “二是大余人占北山不过两月,对地形并不熟悉,加上连日大雨使其军心受影响。如我们凭山路小道上山突袭,他们则来不及逃,我们另一队人马在山下包围,便可瓮中捉鳖。” “三是。”杨清元凝目看向岱钦,放缓语调:“三是汗王也急需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一扫前段时日的颓败之气。” 岱钦环臂胸前,听完第三点,他幽幽撩起眼皮,似是因被点破心思而勾唇。 少顷,他说:“要凭崎岖小道上山,并不是易事。浓雾不止会遮挡他们的视线,也会让我们分不清方向。”他没有立刻给出肯定。 杨清元道:“北山西北边有一条路,从这上山可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大余营地。” 他的指尖浮在地图上滑动,将地图里从未记录过的一处路径描绘进了岱钦的脑海里。 他补充:“只需要一队精锐。” 岱钦问:“你觉得派谁去好?” 杨清元道:“臣愿往。” 岱钦注视他,而后扬起笑。“你要去?”他朗声笑问:“你要领兵?” 杨清元道:“是。臣生长于此地,曾跟随父亲于此地训练新兵,对这一片的地形十分熟悉。纵有大雾,臣也不会迷失方向。” 杨清元投靠朔北以来,从事的均是文臣之职,未有领兵,未有出战,朔北的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不过一文弱书生,从来不会将他和如今的任务联系起来。 但岱钦却没有对此犹疑,相反他只追问:“你真的愿意为我领兵?” 杨清元垂目平声:“是。” 他回答得干脆,神情端肃,没有丝毫犹疑。但岱钦却反而略有沉吟。 “你有什么要求。”岱钦反问。 杨清元一默。 岱钦道:“你跟着我这么久,从来也没有主动为我求过出战,这次突然提出来,定然不会为了军功。”他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又含笑:“所以,你有什么要求?” 杨清元屈膝跪地:“臣只有一请。这里是臣的家乡,这里的人都是臣的同乡,臣只求,汗王率兵攻下汲郡后善待汲郡百姓。” 岱钦问:“你何时见我生灵涂炭?” 杨清元仍垂首:“士兵们在北山困了半个月了都憋着怒气,臣只不愿他们破城后举刀纾解。” 岱钦道:“有我在,他们不敢乱来。”沉下眉又问:“你真的有把握?” 杨清元道:“臣有把握。虽敌军占据有利地形,但他们有两点不如我们。一点是有大雾作掩护,则天时在我。” 提高声量,接着说:“二是朔北军中有中原人效忠,而他们没有。朔北军愿善待中原百姓则中原百姓愿拥戴,得人心者自得天下,则人和亦在我。天时地利人和,我朔北得其二,焉能不胜大余!” 这话说的!岱钦目光倏地一凛。 认识他这么久,岱钦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掷地有声地表忠心,不由得抚掌大笑起来。 “好,好!你不负我,我也必不负你!”岱钦双眸精亮非凡,他手掌于桌前摊开,一张兵符落下,于桌面擦出清脆鸣响。 向前探身面对跪地的杨清元,声调沉且重:“我的轻骑兵给你,若天明你助我打下北山,汲郡就归你!” 到天空翻出鱼肚白,山间升起白雾,杨清元带着那一队轻骑,上了北山。 半个时辰后,轻骑兵突袭大余军营,大余营中燃起滔天大火,大余兵不由得溃散而逃。 驻军将领率兵七拐八绕到了山下,正要松一口气,只见白雾散去,眼前竟是早已等候的朔北大军! 万箭齐发,短兵相交,两军再一次交战,却不是在草原,而是在中原腹地。这一次,朔北人得了先机,实现了岱钦的要求,一举在司州边境冲开了一个缺口! 这一早,汲郡的百姓都感受到了大地震动,紧接着就看到大军越过北山浩荡而来。 岱钦率军进入汲郡治所时,城中不可避免发生了动乱。 朔北军憋了半个月的怒气一朝得以释放,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他们纷纷举起刀,恨不得见到一个就杀一个。就这样大军刚入城中,沿路就有人被斩于马下,分不清是降军还是平民。 杀上头的骑兵还要挥刀,只见光影一掠,颈边多了一把利刀。 杨清元提着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冷冷地吩咐手下:“绑起来。” 那人瞪眼:“你算老几,凭什么绑我!” 杨清元厉声道:“汗王允诺将汲郡给我,这里就是我的地方,你擅自杀我的人,凭什么绑不得!” 那人却大笑:“你的人?你仔细看看老子杀的都是什么人!” 杨清元微怔,垂下眼去俯视马下倒地的平民。 那分明是个十来岁的男孩,也分明是大余人。 自皇帝南逃后,已有近百万外族人陆续南入中原。这些人或来自大余、有来自周边小国,也有来自朔北。中原已不仅仅是中原人的中原,中原的百姓也不只有说汉语识汉字的百姓。 他的家乡啊,早就变样了。 那骑兵还在咧嘴笑,对杨清元的怔愣很是幸灾乐祸。杨清元转回眸子,再次厉声:“不管是谁,都不能在我眼皮底下这么随意杀人,绑走!” 将杀人的骑兵带到岱钦面前,杨清元再次跪地请求。 这次岱钦扶腰而立听他说完,面色凝重。“传我的令下去。”他说:“谁再敢随意屠戮违反军纪,一律斩杀!” 继而又对杨清元说:“我答应过把汲郡给你,绝不更改。郡中一切事务,你自己把握。” 因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入司州,望京都! 消息了传到京都。 彼时大余汗王呼乌桓已经住在了京都皇宫里,老皇宫富丽令人沉迷,他南下一路上搜刮来的中原美女都被囚在宫内供他享乐。除此以外,他还将周朝宗亲女子送给众部将,令他们可与他一同享受京都迷醉。 听闻战报,呼乌桓一脚踹开了身下的美女,翻身下榻拽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什么!”他大怒。 他占领京都不过数月,北方的劲敌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要来分一杯羹! 呼乌桓牙齿也要咬碎了。 叫来近臣,准备要亲率大军将朔北汗王打回草原。 然而近臣却劝他:“朔北汗王率大军南下,已占并、幽二州,想要将他们赶回去并不容易。况且他们离京都还远,我们有的是时间部署防御。” 呼乌桓被阻了这一道,气势又有些弱了。毕竟他在皇宫里住了这许多月,越住越舒适,人居安了,身子骨便软了,让他突然整兵离开京都,还有些舍不得。 他拿眼睛一挑:“怵灵,我看你似乎有话想说?” 谋臣怵灵道:“是,臣想到一点。与其正面迎战朔北大军,不如暗中瓦解朔北后方。” 呼乌桓眼睛一亮:“怎么说?” 怵灵不紧不慢:“汗王请想,现在朔北汗王率军南下,但还留了许多人未曾迁出草原。这么多人,作为他的后盾作为他的后备,却没有他本人的镇守。如若后方不安定,他自己还能安心在前方与我们对战吗?” 呼乌桓呼吸一屏。这个怵灵!真没白养他! 他乜着眼问:“你有办法瓦解他后方大营?” 怵灵说:“有。而且臣已选好游说的对象,就等汗王准我北上。”
第86章 埋伏 随着时间推移, 扬州的局势愈发紧张。 三王都来了这里,一州之地一下子涌入几十万大军,大军每天都要消耗粮食。三王带的军粮不多, 能依靠的只有扬州的存粮。然外面又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南逃而来, 全部嗷嗷待哺,扬州就算再富庶, 这个时候也要吃不消了。 怎么办呢? 好在天子在扬州, 未被外族侵占的南方还听天子召令。于是淮南王提出,先从南边的江州借粮,以解这里的燃眉之急。 这是个好办法!其他三王都同意。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谁去接应粮草? 大家都想把这个资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偏偏互相瞧不上对方,难免要为这件事争个头破血流。 这就到了要拼实力的时候。汝南王沈珏实力最雄厚, 又随时可搬出天子压制其他藩王, 自然略胜一筹。 这时候一直做老好人的淮南王沈伦突然助了一把力, 倒向了沈珏。 齐王与河间王:“?” 不是说他儿子沈祁野心勃勃,想在他们三王斗争中横插一脚。怎么这时候他却突然帮着沈珏了? 就连沈珏本人也愣了愣。 这个沈伦, 怎么这时候突然贴脸过来了? 不过细想想, 似乎这段时间他和他那个冷肃傲慢的儿子都挺老实的, 尤其是他儿子沈祁,自从上次得知了朔北人南下的消息后,就没再整出过什么幺蛾子了。 哼!一开始那么信誓旦旦要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说的跟真的一样,结果一看朔北大余百万人接连南下, 还不是给吓老实了?之前装什么装呢! 沈珏心里直哼哼。 毕竟是在关乎口粮掌控权的大事上, 别人表的诚意白要白不要。沈珏没有冷拒淮南王贴上来的热脸, 就这么收下了。 这样沈珏凭着绝对的实力, 将粮草的接应事宜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齐王与河间王就算再怎么不服,此刻也得将这口怨气咽下。他俩看着沈珏得意洋洋地从他们眼前走过,又看着跟在沈珏屁股后面的淮南王。 狼狈为奸! 还说什么淮南王世子有心争权,让我们多加小心,敢情是做戏给我们看呢? 沈珏其人,信不得! 齐王与河间王都甩袖而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沈珏对淮南王世子沈祁的忌惮并未完全消除。毕竟沈祁手上还屯有重兵,这么多的兵力,他不可能不多留几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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