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他双腿蜷缩着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身边的少女酷似逢月,端着药碗一匙一匙地喂他,黯淡的双眼似乎无法辨别他的准确位置,药汤撒了他一身。 “小时候我病了一场,昏睡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看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团影子。” “那我今后穿的鲜艳些,这样你就能看见我了。” 紧接着视线内一片喜庆的红,鸾帐内,他拥着她轻吻,情到浓时衣衫凌乱,缠绵缱绻。 天色渐明,她累的娇喘微微却迟迟不愿睡去,指尖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夫君,我怕醒来之后就完全看不见了,我还没有看过你的样子。” 他吻上她的额头,声音轻柔似水,“别怕,你只管放心的睡,我会一直陪着你,这辈子,下辈子,一直陪着你。” 她笑着落泪,手臂搂着他结实的腰身,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瞬,喊杀声震天,他背着她一路狂奔,躲进河边的山洞里,追兵、火把、尖刀,他拼了性命想要护着她逃出去,却终究难敌众人,洒下满地的鲜血。 孱弱的她发疯一般跟着他一起拼死抵抗,陡然间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他颤抖着回头,见她挡在他身后,胸口插着一只尖刀,口中鲜血喷涌,手里还攥着一根染血的发簪…… 苏景玉浑身一震,猛然起身,幽黑的眸中泛着水光,惊恐又怜惜地看着逢月,她还在熟睡着,月光透过枕边的红纱幔帐,在她脸上映下朦胧的光影。 苏景玉惊魂未定,剧烈地喘息,背上已然被冷汗浸透,许久难以平复。 窗外月色清凉,清辉如纱,苏景玉睡意全无,披上外袍,燃起一盏灯烛,坐在案边提笔作画。 夕阳西照,流水潺潺,画上的男女依偎着坐在河边,旁边笼着个火堆,架在木丫上的鲫鱼烤的金黄酥脆,还在冒着白烟,不远处放着个盛满轻纱的木盆。 撕拉一阵碎响,刚画好的画被撕得粉碎,指甲大小的纸屑一片片顺着指缝飘落在书案和地上,纷飞如雪。 噩梦不可对外说出半句,画在画上也不行,师父叮嘱过的。 可为何他会两次做出这样的噩梦,逢月最终都死了? 他不敢再想,盼着能尽快将这噩梦忘却。 水,师父说过要多喝水。 两壶凉水下了肚,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些。 回想着梦中那些甜蜜的光景,尤其洞房之夜花烛燃燃,鸾帐内春光旖旎,紧绷的面颊浮上一丝笑意,重新铺上一张画纸,画下一副春意满满的美人图。 * 深夜,苏府正院的书房里还亮微弱的光,黑衣人斗笠遮面,左手持刀,躬身将一封密信递到苏天寿手中。 “侯爷,属下已经向太子殿下奏报过您假意迎合衍王的事,太子殿下称他对您的信任坚不可摧,今后您可依照计划行事,不必再奏。” 苏天寿接过密信展开,里边只写着一行小字:对酒追欢莫负春。 “定风波”,苏天寿沉寂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 这么多年了,他终究没有看错人,太子李潜龙才是值得追随一生的明主。 书房内骤然一亮,手中的密信在烛火中化为灰烬。 自打苏林两家结亲,衍王几次三番约苏天寿私下见面,所为何事彼此间心知肚明,苏天寿早有计谋,之所以一直推脱不见,就是在等太子的谅解,以示忠心。 “侯爷,衍王那边可要属下做些什么?”暗夜里,左手刀刻意压低的嗓音,沉闷如钟。 苏天寿捋着胡子,跳跃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神色难以捉摸。“不必,明日老夫要先进宫面圣,择期再去见他。” 左手刀本欲退去,又折返道: “侯爷,属下这几日暗中监视着孙太医,发现还有一伙人在盯着他,武功路数不像是出自大内,属下怀疑是世子的人。拂风道长为救世子,身子早已如枯木朽株,世子敬他如父,看样子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敬他如父。 苏天寿的心被深深地刺痛,眉头紧紧地锁着。 是拂风救了儿子的性命,儿子一向重情重义,把他当做父亲一样敬着也无可厚非。 若儿子查到当年中毒一事是因他这位亲生父亲而起,他又会如何? 苏天寿低头长叹,眸色变得晦暗。 天色未明,青灰色的天空中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东院的正房里灯火影影绰绰,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剪影,动作轻缓,像是怕惊扰了房中人。 门口的玉兰树下,左手刀垂首而立,静静地注视着屋内的身影,锐利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十年了。 这十年来苏天寿韬光养晦,派他跟着苏景玉去往南疆,守护他整整十年。 如今他平安归来,也是时候查清楚当年的事,让下毒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第42章 次日早起,衍王府的管家于烈奉命到苏府传口信,苏景玉亲自去前厅接待。 逢月由桃枝伺候着梳妆过后,站在外间的窗边等着他回来共用早膳。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草尖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不远处的秋千上,各色蔷薇花开的正艳,卧在一片碧绿的花叶上,如同铺锦叠霞。 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景玉回来,逢月转身,瞥见书案边的画缸里一夜之间多了一幅画,抿着唇好奇地展开,不出意料,仍是一幅让人血脉喷张的春图,却画的不像以往那样露骨。 鸾帐之内,女子薄纱蔽体,双颊嫣红,不胜羞怯,眼角眉梢漾着春情,泪汪汪地瘫软在男人怀里,身下抵着那只金灿灿地雏鸡,殷红的小嘴轻柔地啃啄。 男人腰间遮着条轻薄的锦袍,手指勾着雏鸡腹下的楔形凸起,眼里透着灼灼□□,恣意地亲吻她。 那女子不同于之前画上的寻常样貌,眉眼间竟有几分她的神韵,而那男人分明就是…… 逢月羞的周身如同火烧一般,卷起画轴放回画缸里。 没有嗔怪,没有厌恶,唯有一股炙热的情感从心底涌过。 咔哒一声房门开启,逢月心头一颤,慌忙背过身去,指背贴着滚烫的脸颊。 地上颀长的影子越来越近,将她的完全罩住,结实的胸口贴在她肩头,熟悉的气息扑面,痒的她侧身一躲。 苏景玉双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品味着逢月娇羞的模样,视线慢悠悠地瞟向画缸又转回,脸上涌起得意又畅快的神色。 “衍王府的管事说什么了?”逢月声音微颤,故意挑起话题。 苏景玉缓步走进内室,喝了盏茶润喉,“侧妃服用了麒麟草,说近日来身上好多了,只是夜里睡得不安稳,请我三日后再过府一趟,带上家眷一同小聚。” 他回望了逢月一眼,又道:“岳母和大姐也会去。” 逢月面色一滞,不情不愿地垂着嘴角,挪动着脚步进内室坐下。 端午那日林玉瑶害她生的疹子刚刚褪尽,她也因此赶走了四喜,与姐姐撕破了脸,还不出十日就要再次见她,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起归宁那日焦氏冷漠地称呼她为苏少夫人,心里一阵酸楚。 苏景玉看出她的顾虑,笑道:“管事还说,小郡主命他代为问候你的病情,我说你已经痊愈了。” 想到去衍王府或许可以见到李元君,逢月沉郁的心情才稍稍好些,盘算着到时候与焦氏和姐姐打个照面就去同小郡主一起,万一她不在王府,就跟在苏景玉身边寸步不离。 早膳直接摆在了卧房里,翡翠虾仁粥佐以甜点和四个爽口小菜,苏景玉从不多食,每样用过一点便不再动筷,以浓茶漱过口,道:“三日后你不如带子溪同去衍王府。” “子溪?”逢月放下羹匙,抬头看他,红润的唇瓣沾着一小颗米粒。 苏景玉拈着帕子为她擦了擦,动作极为自然。 “嗯,子溪比你还要年长半岁,该议亲了,孟家如今落魄,孟氏无能为力,爹也顾不上她。侧妃不是爱帮人保媒拉纤吗?子溪性子温婉,人又善良,当能找个好婆家的。” 逢月眼前一亮:“你这个主意不错,一会儿我就找子溪说去,只说衍王侧妃相邀,别的先不提,免得她害臊不肯去!” “嗯,孟氏那边我去说。”苏景玉轻勾嘴角,端起茶盏仰头一口咽下,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势在必得的眼神。 以焦侧妃的体质,服用麒麟草的确有助于调理月事,但也会致使她夜不成眠。 等了多日,她终于再次请他进府小聚,白日里在王府四处巡逛反倒比夜间暗探更加安全。 如果左手刀是衍王的人,当年自南疆带回的两颗平杀落艳必定还有一颗存放在衍王府,而存放的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东西两座阁楼之一。 此次进王府有要事要办,实在不方便时刻陪在逢月身边,林玉瑶再怎么恶毒也不敢在王府下手,有子溪陪着逢月,又有李元君在,她应当是安全的。 * 五月十三,天气越发炎热,湛蓝的天空没有半点浮云,接连多日没下过雨,路边的柳叶微微卷曲,地上的小草亦是无力地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逢月从车窗向后望,后面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子溪同样探头出来看着她笑,那笑容如同山泉般清澈甘醇,看得她周身都仿佛清凉舒适了些许。 定远侯府的马车,又有顺子这位老熟人上前寒暄,王府的守卫瞬间放行。 天气炎热,马车一直驶到王府的二门外才停下,府中管事的妈妈引着苏景玉及逢月、子溪三人穿过一座垂花门,沿着回廊向西,朝香雪居而去。 回廊顶部古藤缠绕,遮去耀眼的骄阳。逢月与子溪同住在苏府,却难得聚在一起,相互挽着胳膊私语不断。 苏景玉放慢脚步,向顺子使了个眼色,看着他跑远了,又跟在逢月身后继续向前。 香雪居里檀香缭绕,烟雾蒙蒙的,让人更感燥热沉闷。 四处摆放着各式名贵的金玉摆件,看起来庸俗不堪。顺子画的衍王府地图上标注过这里,是焦侧妃平日拉拢各府命妇的地方。 苏景玉嘲讽一笑,如此浅薄的女人生了儿子又能如何,如今衍王权势渐盛,已经惹的皇帝不快,再不知收敛怕是祸事不远。 焦侧妃端坐在主位上,锦帕掩在嘴边娇笑,周身穿金叠翠,华丽无比。 焦氏坐在侧边首位,一脸恭维地叫着娘娘,身后站着林玉瑶与姜姃二人。 逢月与孟子溪闲聊了一路,临到香雪居时心里不禁发憷,脚步慢下来,拉着子溪一起站到苏景玉身后。 管事妈妈在门口屈膝禀了一声,焦侧妃昨晚听衍王说起与定远侯苏天寿私下见面后相谈甚欢,更不把苏景玉当做外人,帕子一摆笑盈盈招呼道:“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快进来!” 苏景玉一撩前襟跨步进门,殷红色绣着流云纹的纱袍扬起,如血雾飘渺,面容仿佛精雕细琢的美玉,举手投足间清逸贵气,嘴角噙着浅笑,上前躬身一礼,“侧妃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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