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景玉从香雪居出来,见子溪独自坐在花园的石桌边,上前问过才知道逢月被小郡主拽走了。 他听逢月提过初见时李元君说要与她一起骑马的事,顺着子溪指的方向寻过去,果真看见草地上,那个淡粉色的纤瘦背影与李元君挨坐在一起,扬起唇角浅笑,放心地离开。 沿着回廊向北有一座流芳亭,那里是与顺子早就约好的会面之地,苏景玉放眼放过去,顺子正靠着柱子昏昏欲睡,显然已经等他很久了。 他不急不缓地迈入亭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头上弹动两下。 顺子陡然清醒,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正要与苏景玉说起阁楼那边的事,滴溜溜的眼睛瞟见他身后不远处,林玉瑶正站在树下深情款款地朝这边看。 想起端午那日被她掌掴的滋味,顺子忽地抬手捂住左脸,脚底下不自觉往苏景玉身后躲了半步,又见旁边被树干挡住,只露着把团扇的像是姜姃,捂脸的手挪动着挡在嘴边道:“世子啊,这俩女的跟着咱咋办?要不我想个办法先把她俩弄走得了。” 苏景玉早有察觉,低头淡然看着地上的曲水流觞,“不必,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带她们走。”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仆妇小跑着过来,对林玉瑶说了些什么,姜姃强行拽着林玉瑶离开,后者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顺子见林玉瑶和姜姃走远了,周身轻松,装作不经意朝四周看了看,向苏景玉道: “世子啊,我打听过了,衍王晌午就出府了,很晚才会回来,大总管于裂这会儿歇在内院荣庆堂的耳房里。东西阁楼里我都去看过,附近没什么人,端午过了这些天,节庆彩灯该收的都已经收进阁楼去了,应该不会再有人靠近。” 苏景玉脸无异色,慢悠悠开口道:“想办法告诉于裂我在阁楼上,先探探他的反应。”
第44章 荣庆堂外的台阶下,两个小厮张崖和武沼顶着个大太阳,面对面垂首而立,黝黑的面皮晒成黑红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顺子笑嘻嘻跑来,张口便嚷嚷,“两位哥哥!” 张崖和武沼登时吓得皱着脸,食指抵在嘴前嘘声不断,招手让顺子走近些道:“兄弟,大总管和两位刘管事都在屋呢,你可小点儿声!” 顺子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滴溜溜的眼珠瞪着,悄声地从怀里掏出个羊皮酒壶来塞给张崖。 张崖哪里敢接,武沼也连声念着使不得,直到顺子拔掉塞子送到他们鼻下闻了闻,才知道里边装的是加了冰块的清水,两人千恩万谢地接过,分着咕嘟咕嘟几口咽下,丝丝凉意直钻心底。 顺子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身上翻出个羊皮酒壶来,抻长脖子向荣庆堂里张望,想假装不经意再弄出点动静来。 事情出奇的顺利,耳房的大门开启,于裂沉着脸,冷眼瞟着张崖与武沼,吓得二人忙垂首侍立,不敢做声。 紧接着视线落在顺子脸上,微微泛白的长眉簇起。 顺子这些天与王府的管事及小厮们打成一片,却极少在于裂面前出现,他常听王府中人议论这位年过五旬的大总管疑心颇重,担心被他看穿,加之以他的身份,高攀王府的总管,难免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因而于裂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身旁的刘丁拱手,“总管,他是苏世子身边的小厮顺子。”转头又问顺子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你家世子呢?” 顺子嬉笑着摸了摸脑后,爆豆似的道:“我家世子爬到阁楼屋顶上看风景去了,说那上面能看见整片王府的花园,嫌我烦,不让我跟着。” 他把手里的羊皮酒壶向于裂身前让了让,“大总管好,天热,您老来点冰水?” 于裂深知衍王有意拉拢苏天寿为他所用,对定远侯府的人通常都会礼让三分,面色和缓了些,抬手挡开,“不了,我还有差事。” 刘卯紧跟着叮嘱顺子道:“你一边玩儿去,别在这闹腾。” “嗯嗯嗯!”顺子点头如捣蒜,拔去塞子咕咚咚地灌下几口冰水,转着圈连蹦带跳地跑开,滴溜溜的眼珠始终留意着于裂的神色,却未见到他有半点异样,带着刘丁和刘卯朝南边去了。 顺子百般不解,心道莫不是他和主人都猜错了,毒药根本没在阁楼里?那这么多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树上,仰头将酒壶里的冰水一饮而尽,再回头时却见于裂脚下突然顿住,看起来神色凝重,忙躲在树后,蹲下身子屏气凝神。 只见于裂侧过脸吩咐刘丁几句,刘丁诧异地与刘卯对视一眼,转回身朝东北边疾步而去。 事情反转的太快,顺子惊喜地把酒壶往怀里一塞,远远地跟在刘丁身后一路小跑。 王府内院的东北角一片寂静,只有东阁楼孤零零地立着,刘丁仰头向上望,上下两层的大门都好端端地锁着,二层回廊上空空如也,楼下的空地上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向北穿过花园的拱门,听仆妇说苏景玉一直在流芳亭里歇着,吩咐她好生伺候,向于裂复命去了。 流芳亭里,苏景玉低着头负手而立,漆黑的靴尖踢着一片银杏叶子掉落在曲水流觞之中,看着它顺着水流渐渐飘远。 听见顺子的脚步声转头,见他一脸兴奋的神色跟着扬了扬唇角,等着他开口。 顺子一步跃到苏景玉身边,踩的水花飞溅,瞟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兴冲冲道:“世子啊,适才我只对于裂说起您在阁楼,没说东西哪一座,他却只命掌管东阁楼的刘丁前去查探,您这招可真灵!” 东阁楼,这倒能省下不少时间。 苏景玉抬眼,幽黑的双眸望向东边层层树木之后的阁楼飞檐,撩起被水流浸湿的纱袍前摆抖了抖,正色吩咐顺子:“你继续盯着于裂,不必跟着我,我去去就回。” 香雪居。 陈勉通身藏蓝色对襟锦袍,腰间未有任何配饰,看起来不像寻常贵公子那样张扬,却自带一股清贵内敛的气韵。 听着焦侧妃夸赞林玉瑶端庄秀雅,才华出众,面上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神色,实则早已意兴阑珊。 上次在衍王府初见苏景玉,对他的博学广识颇为欣赏,听说焦侧妃今日也邀请了他,本想着同他再高谈阔论一番,却没想到侧妃今日请他来府中的目的在此。 焦氏请示焦侧妃,叫仆妇去找女儿回来同他见上一面,陈勉生就一身傲骨,被盯着品头论足了半天难免有些不快,提出要去花园走走,想随便转上一圈就借口还有事,尽快离开衍王府。 焦氏对陈勉的谈吐容貌都很满意,以为他不愿在长辈面前,想去花园里与林玉瑶单独见见,心道这次是堂妹亲自张罗的小聚,让女儿与他单独相见也不算坏了规矩,欣然答应。 陈勉向北步入花园,不愿碰到焦侧妃口中的林玉瑶,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前次来衍王府,他并未与林玉瑶打过照面,也并非不喜欢端庄温雅的姑娘,只是讨厌这样的见面方式,见西边的小榭甚是清静,又有垂柳遮挡,径直走进水榭中,小歇了片刻便沿着游廊向前走。 子溪站在花园里等了逢月许久不见她回来,问过侍女也说没看见,便朝她刚刚离开的方向寻过去。 衍王府的花园里多方池浅塘,游廊更是错综复杂,转了一大圈也没寻到逢月,眼见前方浅塘边上有一座小榭,正是逢月适才与她提起的那座,被茂密的垂柳遮挡着,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踏上水塘边的木板桥,朝小榭走去。 木板桥的尽头连着小榭边的游廊入口,交角处的垂柳枝繁叶茂,仿若碧玉妆成。 子溪提着淡紫色的裙角,低头登上两节石阶,还未步入游廊便与垂柳后走出的陈勉撞了个满怀,脚下来不及踩稳,忽地跌下石阶,向木板桥倒去。 惊慌失措间双手奋力地去抓伸到面前的大手,怎奈指尖滑过,身体一歪,噗通一声到掉人水塘里,惊的游鱼四散,淡紫色的纱裙如盛开的鸢尾花般在水面绽放。 周身沁着凉意,塘里的水咕噜噜地漫入耳中,子溪吓的脸色煞白,眼睛死死地闭着。顷刻间,手腕被人抓住用力向上一拽,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身体瞬间脱离了水塘。 子溪满身是水,脚下的木板桥被浸湿了一大片,鬓边的发丝湿漉漉地沾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她从未如此狼狈过,不敢抬头看身边的人,侧过身,颤抖的手伸进袖袋里翻出还在滴水的丝帕。 陈勉惭愧地躬身:“是在下莽撞了,姑娘还好吗?” 浸了水的淡紫色纱裙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子溪羞红了脸,小步攀上游廊躲到垂柳后理了理湿乱的秀发,声音轻柔,“我没事,公子请便吧。” 陈勉看得出她害羞尴尬,又不忍撞了人后一走了之,自前襟取出一方淡蓝色的帕子,站在石阶上撩起几根垂下的柳条递给子溪,子溪轻声道谢,接过来沾了沾发际和面颊上的水珠。 游廊的低顶遮去大部分阳光,又有垂柳挡着,风吹到湿透的身上凉飕飕的。 陈勉透过层层摇曳的柳条看见子溪冷的瑟瑟发抖,想脱下外袍给她披上,又不清楚她的身份,怕唐突了她,挪到游廊上拱手道:“在下陈勉,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子溪鲜少见外男,虽有些害羞,却不是扭捏之人。 她不认识这位陈勉,便不对他提起自己的身份,只低着头轻声回:“我姓孟,今日随表哥表嫂来王府做客的。” 姓孟,那就不是焦侧妃口中的林玉瑶,表哥表嫂……陈勉略一思量,问道:“孟姑娘的表哥可是定远侯苏世子?” 夏风阵阵,很快吹干了子溪淡紫色的轻纱褙子,虽然里衣仍湿湿地沾在身上,但从外表看来已经不那么明显,一头乌发浸着水汽,还算柔顺。 子溪从垂柳下探出半步,抬眼道:“正是,陈公子认识我表哥?” 适才的场面一度混乱,陈勉直到此时才正眼打量面前的姑娘,举止娴雅,目光柔和,算不上十分貌美,却看起来清秀温婉,刹那便萌生出心动的感觉,神色一滞,拱手行礼,“我与苏兄有过一面之缘,对他颇为欣赏,却不想险些撞伤了他的表妹,真是惭愧!” 子溪浅笑着摇头,微微上翘的嘴唇有些发紫,陈勉又道:“孟姑娘不如移步到小榭里暖暖身子,若是着凉了,我更不知该如何向苏兄交待了。” 子溪向小榭那边望过去,地上的树影斑斑驳驳,的确比这里光线好得多,又不至于晒的人难受,对着陈勉飘飘下拜,沿着游廊独自朝小榭中走。 察觉到陈勉仍在身后跟着,子溪不明白他所为何意,低着头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他的帕子,转回身道:“公子的帕子可否等我回去让丫头洗过,再差人送还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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