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确实也是明智之举。 毕竟仁义在先,只要能够多一点时间,即便是独孤珣当真是发难,也能够时间应对一二。 仁至义尽,尽力所为,若是当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也不至于被人唾骂。 “若是先帝现在还在,”蒲双轻声叹了一口气,“哪里会让殿下受到这样的委屈。” 沈初姒看着面前的铜镜,“既往之事,多说无益。况且……我也不能让父皇庇佑我一辈子。若今日当真是我的话——” 她的话再这里顿住,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澄澈的瞳仁被眼睫挡着,落下一片阴翳。 和亲人选是她的话,应当是朝中无数人做梦都想的好事。 心安理得,理所应当。 * 今日的宫阙灯光繁盛,往来宫婢络绎,具是低眉不语,脚步极快。 皇室宗亲女今日都得尽数出席,即便是长公主所出的夏云瑶,今日也不得不前来。 夏云瑶用帕子在鼻前略微挥了挥,皱了皱眉头,“娘亲,你分明知晓今日这宴会不是什么好宴会,为何我今日也得来?” 远阳伯夫人用团扇敲了一下夏云瑶的头,“愚笨,这一月的禁足你还没有想清楚,你今日不来,就是落人口实,而且你也莫怕,你今日妆容衣着,都不出彩,那阙王未必能注意到你。” “况且——” 远阳伯夫人说到这里,略微拉长了声线。 夏云瑶拉了拉远阳伯夫人的袖子,“娘亲莫要卖关子,快些说与我听。” 远阳伯夫人笑了一声,“我之前得到消息,你可知晓那位阙王进京的时候,因着纵马过街巷,却被一个姑娘家拦下,连带着那阙王的车夫都去了衙门一趟?” “这我自是知晓的,”夏云瑶顿了顿,“难道娘亲知晓那个姑娘家是谁?” 远阳伯夫人啧了一声,“之前我还宽慰你,日后前去和亲的人,说不得就是那位九公主殿下,现下你可以放心,当日那人,就是那位公主殿下,这下,当真是众望所归了,之前圣上为了这九公主出头,想来就是为了这么件事,想着出嫁西羌,想让她体面些。” “这事没有多少人知晓,还是当日府上有个仆妇,之前去亲王府帮手,见到九公主,也恰好看到了这么一件事。” 夏云瑶担忧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那若是她今日不敢来怎么办?” “不敢来?”远阳伯夫人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今日全部宗室女都要来,谁不来,谁就是不忠不孝,毁坏西羌和睦之好的罪人!更何况,若是不来,岂不是更为显眼些,一眼就知晓是谁了。那位阙王,恐怕是更为恼怒些才对。” 夏云瑶闻言,脸上的笑意几乎是遮掩不住,此事天时地利人和,即便是那沈初姒再如何不愿,天下苍生在前,江山社稷在旁,只要那位阙王想,无论如何都是躲不了的。 …… 沈初姒在步入金銮殿之前,看到了倚在树旁的谢容珏。 他似乎是在等人,看到沈初姒靠近,出挑的眼睫抬起,就这么飘飘摇摇地落在她的身上。 春日宴不过才过去一两日,沈初姒之前话也和他说清楚了,甚至那些绢花,沈初姒也并未带出来。 而现在谢容珏就这么抬眼看着她,并未开口说话。 原本的风流气消敛,殿中映出来的光照在他耳边坠着的那颗小珠子上,显出耀眼的光芒。 沈初姒抬步从他身边经过。 殿内,沈琅怀正坐在主座之上,看到沈初姒进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因着沈琅怀并未立后,所以现在坐在他身边的人,正是太后李氏。 沈初姒匆匆掠过了在场的女眷,果然,李氏未出嫁的姑娘,今日都未曾赴宴,官宦家中的女儿来的也甚是少,来的几位,具是面色惴惴,谈不上是多好。 只是这位印象中茹毛饮血的阙王,确实比朝中大多数人想的,要出众得多。 这样的相貌,即便说是京中的少年郎君,自然也是有人信,只是相比于中原人,他的瞳色要更为浅淡一些,轮廓也要更为突出一点。 眼窝深邃,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带着一点儿阴鸷的味道。 在场的宗室女具是面色惨白,大概是当真怕被这位阙王选中,从此远离故土,日后成为无人可依,随时成为弃子的西羌王妃。 一直看到沈初姒进来,有些人面色才略微好些。 这位九公主殿下,先前受尽先帝宠爱,即便是和离,也是被先帝留了退路,这样的备受荣宠,就算是为仁为义,前去和亲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更何况,生得这般出众,就算是被那位阙王看中,也是理所当然。 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果然就是独孤珣,他原本手上正在转着玉箸,看到沈初姒款款走进之时,面上带着兴味的笑意。 独孤珣也是当真没有想到,这位九公主殿下,今日居然当真敢前来这里。 原本想好的发难词,反而都派不上用场了。 这么想着实在是有点儿可惜啊。 独孤珣自沈初姒一进来就一直盯着看的场景,自然是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原本提着一口气的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食色果然是本性,这沈琅怀可不是先帝,若是这位阙王当真看中,他可不会护着九公主。 独孤珣的目光从未离开,却突然,沈初姒的身边出现了一道绛红色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初姒朝着身边望去,是……谢容珏。 之前的绢花一事,毕竟只是贵女之间有所传言,今日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么一幕,其实多少都有点儿想不明白,毕竟这九公主和世子才和离没有多久,怎么今日瞧着—— 这实在是有点儿让人捉摸不透。 沈琅怀在上,众人就算是心中多少有点儿疑惑,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就只是心中暗暗思忖。 夏云瑶坐在席上,看到此情此景,指尖陷入了掌心。 谢容珏这人,生来薄情,何曾多管过别人的闲事,更何况这还是他从前之妻,旁人生怕沾染分毫,瓜田李下,避着还来不及,可是他现在袒护的模样,却又并未避讳分毫。 多半就是旧情未了。 沈琅怀垂着眼睛看着殿中的情形,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太后,皱了皱眉头。 刚刚那西羌阙王对沈初姒,多半就是有点儿兴趣,既是如此,也算是解了她的心中大患。 却没想到,谢容珏现在走出来挡了路。 李氏笑着道:“没想到镇国公家的这个孩子,即便是和小九和离,现在也还是这样体贴备至,也好,之前是结亲,又不是结仇,现在这样,也是情分。” 谢容珏抬眼,看了一眼太后,语气毫无波澜,“太后过誉。” 他一路护着沈初姒走到席间,因着身量极高,所以直接将那独孤珣的视线隔断。 林霁坐在自己席间,手被坐在一旁的林太傅用力握住。 现在的这般形势,自然不是一个臣子可以置喙的时候,林太傅此举,就是在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沈初姒落座以后,太后李氏才笑着朝独孤珣介绍道:“刚刚那位落座的,就是先帝盛宠的小九,小九贤良淑德,容貌出挑,偏偏云英未嫁,哀家身为母后,也算是为小九的婚事愁白了头发。” 落了座,便再无什么可以阻挡独孤珣的视线,他顺着李氏所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在沈初姒身上落定。 “如太后所言,”独孤珣笑了笑,“果然是个贤良淑德,容貌出挑的好姑娘。” 谢容珏手上的铜板在手上把玩了两下,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原本应该落在手心的铜板,却不知为何,碎成了两瓣。 太后听到独孤珣所言,笑得更为诚心,手整理了一下裙摆,“哀家之前就听闻,这西羌的阙王英武不凡,是当世豪杰,也是真心想与中原地和睦共处,早前也有传言说,阙王此行,是想着娶一位中原的王妃,以示两族天长地久。不知……” 她看了看------/依一y?华/沈初姒,转而又看向了独孤珣,“现在阙王,可当真是有这般想法?” 独孤珣略微挑了挑眉,“传言自然是,不虚。” 太后听闻独孤珣这样所言,顺着问道:“共结秦晋之好,自然同舟共济,这样的福祉安康,必然是好事。阙王金尊玉贵,在场的女眷也都是皇家宗室女,身份上也堪配阙王。所以,不知阙王现在可有中意的人选?” 独孤珣的视线先是看向了夏云瑶,看得夏云瑶猛地一颤,咬住下唇,不敢与之对视。 他的视线并未再夏云瑶身上停留多久,转而就转到了旁边的官宦女身上,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是面色惶惶,冷汗泠泠。 这位阙王就算是长得并不是传言中那般茹毛饮血,但是他到底是如何登上阙王之位的,众人哪有不知晓的。 更何况,现在邺朝和西羌,还不知道能和平多少年,到时候一旦开战,首先被处死的,就是中原嫁过去的皇室宗亲。 独孤珣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兴味十足,却并未久留,最后,则是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他的瞳色是浅褐色的,看着人的时候,凛冽的压迫感就随之而来。 他将之前一直在手上转着的玉箸放在桌案上,轻轻笑了笑。 “我想求娶的,”独孤珣对上坐在沈初姒身边的谢容珏视线,“正是刚刚太后所说的,九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每天基本上写完就发,有时间的话会加更,十二点前肯定会有一更,如果不更新会在评论说明~ 宝贝们早睡呀!
第43章 独孤珣的话清晰地回荡在殿内, 有人笑意更甚,有人暗自松下一口气,亦有人遥遥地看着那位坐在一旁的九公主殿下。 若是这桩婚事能成, 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有人悄悄觑着殿上沈琅怀的神色, 心中揣摩这位新帝的想法,按照道理来说, 沈初姒无权无势, 现在应当是最为适合前去和亲的人选了。 太后李氏胞弟李廷尉首先上前一步, 朝着独孤珣作揖, 随后上前朝着沈琅怀笑道:“九公主殿下蕙质兰心,阙王又是如此神勇过人, 如此两人喜结良缘,以示两邦友好往来,当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李廷尉作为国舅, 在这个时候首先表率, 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纷纷赞叹道这是天作之合,不可多得的姻缘诸如此类的贺词。 太后李氏坐在明堂之上,或许是觉得此事当是如此定下了,看着那独孤珣也是笑意真切, “阙王确实是慧眼识珠, 小九当初可是先帝捧在手心上长大的金枝, 现在能将小九交付给阙王, 以求两族之间邻里和睦, 实在是美事一桩。” 沈琅怀略微眯着眼睛, 手指在面前的金镶玉桌案上轻轻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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