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林霁终究还是甩开了在一旁拉着他的林太傅, “臣以为, 此事应当容后再议,虽然说边境和睦重要,但是——” 他到了此刻顿了顿,“先帝在时,曾召臣祖父进宫一叙,先帝生前所愿就是九公主殿下得觅良人,重要的是,殿下自己是否心甘情愿。”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林太傅看着林霁此时站在堂中的样子,终究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霁向来做事稳妥,思虑周全,现在连沈琅怀都还没有表态,就轻易地站队,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些。 他这般行径,直接将整个林家都放在了棋盘之中,现在局势未明,若是九公主殿下当真在这么多人面前拒嫁,无异于就是在打西羌的颜面。 沈琅怀看到林霁在此时站出来,挑了挑眉毛。 手指顿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太后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林霁居然会开口,面上顿时闪过诧异,林家世代清白,是难得的纯臣之家,林霁亦是肱股之臣,才华横溢,朝中出身寒门的官吏大多都仰慕这位少年权臣。 但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不能横生变故。 若是旁的人嫁女到西羌,难免多生祸端,就算是再不济,出于面子也要扶持一二,而若是沈初姒,就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 她笑着开口:“姻缘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自是小九的母后,西羌阙王乃是不世出的英才,相貌武学都是人上之人,如何算不得是良人?小九年纪尚小,目光还放不长远,识人也容易不清,之前那段亲事就是如此,若是让小九自己做决定,哀家实在担心从前那般的荒唐婚事,平白无故让小九又伤心一次。” 这话说得圆滑,林霁略微皱了皱眉头,还要再说时,林太傅却在此时突然咳了一下。 此时并不是出头的时候,况且沈琅怀还未表态。 林霁犹豫许久,只得躬身,对着太后道:“臣……僭越。” 好在林太傅还是一个识趣的人,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独孤珣。 独孤珣了然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谢容珏,然后对着太后道:“原来九公主殿下,是二嫁身。” “是先帝在时,为着小九定下的一门婚事,但这两人成了亲不过月余,就已经和离了,”太后解释,“大概当真是这两孩子有缘无分,就连成亲夜,都未曾留宿。” 这事之前就有传闻,但是明晃晃这么说出来,而且还是在金銮殿上,确实也实在是出人意料。 当着殿中这么多官宦宗亲的面,对于沈初姒而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昭然若现。 太后想将九公主强塞给西羌的心思,连掩饰都懒得了。 先帝从前在时,这位九公主殿下,何曾受到过这般的委屈,现在先帝逝去,就落得了这样的境地,实在是有点儿让人唏嘘。 恐怕现在殿中当真念着几分先帝恩典,想护着九公主一二的,只有林家了。 只是林家势单力薄,强行出头,恐怕还是自身难保。 这事,只要独孤珣不临时变更想法,多半就已经是既定之事。 独孤珣笑了两声,“太后不必担忧,西羌从来不重女子贞洁,我对九公主殿下……一见倾心,即便是二嫁身,我也并无芥蒂。”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一旁的谢容珏,“只是,不知道这位镇国公世子,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之前独孤珣就已经看出来了,而他生平最爱之事,就是夺人所爱。 王位是夺过来的,从那些苦苦哀求的人手中一点一点抢过来,享受一点一点被践踏的尊严,现在女人,也是同样。 谢容珏的脸上带着一点儿笑意,眼眉间带着三分风流,他的视线飘飘摇摇地经过沈初姒,最后则是看向了独孤珣。 “西羌阙王出身于远地,想来并不知晓中原有句古话。” 谢容珏随手将刚刚碎成两瓣的铜板丢弃,“水往低处流,人,则是应当往高处走的。” 他抬手撑着自己的脸侧,“阙王既然知晓九公主殿下曾经嫁与我,那么理应,殿下再嫁之人,应是远胜于我,不然又如何堪配?” 独孤珣之前就曾经了解过这位镇国公世子,听闻出身于中原世代煊赫的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却只是个纨绔子弟,这么一个人,却又有胆子在他的面前,说着自己甚至不如他。 独孤珣简直要被气笑了,他重又将自己手上的玉箸拿起,在手上随意地转了一下。 “哦?”独孤珣顿了顿,“世子的意思是,觉得我并不堪配公主?” 谢容珏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早前听闻西羌子民骁勇,是以武为尊的氏族。” 这话的意思,居然是想和独孤珣比试?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往年骑射比试从来都未曾见到谢容珏上场比试,况且镇国公府一直都希望独子入仕,从未听闻过谢容珏还会武,更何况,现在独孤珣是什么人? 西羌子民骁勇好战,独孤珣可是一路忍辱负重登上王位的新主,哪有人敢这般大言不惭! 原本谢容珏和九公主殿下的关系,就已经是足够扑朔迷离了,现在还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是让人意料不到。 镇国公谢玄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中霎时间被弹进一枚铜板,速度极快,连残影都看不真切,谢玄的口中顿时蔓出一点儿血的味道。 这是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自己这个独子因着崔绣莹那时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所以幼时并没有养在镇国公府,回来的时候和他们一直也算不得是什么亲近,现在来看,简直说得上是陌生了。 “这么说来,”独孤珣也笑,“世子是想与本王,比试比试了?” 独孤珣手指略抬,身边站着的侍从抬手,低着头将自己手中的弯刀递到独孤珣的手边,锃亮的刀刃上闪着夺目的光。 金銮殿上,不搜贵宾身,却也没有想到,独孤珣居然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刀拿出来。 这刀甚至还散着冰凉的寒芒,看着就知晓这必然是一把历经百战的宝刀。 而谢容珏却面色丝毫未变,甚至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未曾消敛。 “放肆!”太后李氏骤然开口呵斥,“西羌乃是贵宾,怎可与之动武?况且金銮殿上,比武若是见了血腥,此兆不详,这点难道还需要我来教?” 独孤珣闻言,佯装遗憾道:“其实这也确实,毕竟本王出手,可是必见血腥的,若是污了各位的眼,实在是有点儿可惜——” 他上下看了看谢容珏,“也不知道这镇国公世子这样模样,能接上本王几招?” 独孤珣的视线一个一个地扫过在场官宦,“又或者说,在场的诸位,又能接上本王几招?” 无人敢应,他似乎觉得兴味,笑了两声。 笑声回在金銮殿内,显得格外明显。 西羌换主,他现在在这里有恃无恐,就是因为邺朝势弱,武将不敌独孤珣,不过就是因为现在急于求和,急于偏安修养的,是新帝沈琅怀。 说来当真是可笑,沈琅怀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境地,居然也不敢开口说上一句话,全由太后和国舅出口。 说出去是傀儡皇帝,想来也大有人信。 官宦仓皇不敢和这位性情暴戾的西羌新王对视,就凭这位的性子,若是一时兴起当真在金銮殿上杀了人,恐怕太后也只会想着将这件事压下去。 这九公主,怎么想都是,不得不嫁了。 即便是谢容珏当真为她出头,即便是林霁也是心有不甘,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却是不得不如此为之。 更何况,就算是当真比武,这位生性顽劣的镇国公世子,恐怕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居然敢和独孤珣比试。 殿上人心思各异,各有考量。 只是大概很多人都忘了,现在坐在金銮殿正中,始终都未曾言语的…… 沈琅怀。 所有人都只当太后和国舅就是新帝的意思,况且沈琅怀又从始至终都未曾出声。 或许是默许了太后和国舅的话也未可知。 “母后刚刚说,婚姻之事,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琅怀在此时突然开口,“小九父亲早逝,长兄如父。朕既然作为长兄,今日就暂代父亲一职。父皇生前召林太傅入殿,为了小九能够得觅良人,朕刚刚思来想后——” “镇国公世子是父皇之前为小九选的夫婿,若是阙王不敌世子,那么确实,也似乎不堪配良人一说。” 此言一出,就是许了殿前比试的事情了,这实在是让殿中众人都面色骤变,且不说现在得罪了独孤珣到底合不合适,再者说,这沈琅怀,到底为什么会为了沈初姒出头? 谁不知晓这位新帝,向来都不喜欢这位九公主? 沈初姒早就想到了其他人的反应,林太傅的明哲保身,她也理解,其他人的暗中窃喜,她也明了,但是她独独没有想到,刚刚沈琅怀说出口的话。 或许,也并不是为她,只是因为独孤珣实在是太过嚣张,没有将他这位邺朝新君放在眼里。 所以现在才这般说话。 “陛下,”太后闻言,仓皇想要劝说,“此事不可……” 她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琅怀生生打断,“母后无需再劝。” “阙王既有宝刀,镇国公世子却手无寸铁,这般比试来,确实不公。” 沈琅怀略微垂眼看着身边的内仕,“赐剑。” 作者有话说: 二十个红包~ 今晚努力加更,今晚没有就是明早
第44章 内仕呈来的, 是一把通体无尘,莹白似月色的剑。 谢容珏略微挑眉,抬眼看着坐在高堂之上的沈琅怀, 内仕呈上来的这把剑, 居然是……天子剑。 自高祖征战四方,定都盛京以后, 打了这么一把天子剑, 至今还从未出鞘过。 现在第一次出鞘, 居然是要给那位生来纨绔的谢容珏, 朝中老臣还想着劝说几句,但是看着现在坐在上方的沈琅怀, 却又只能噤声。 沈琅怀自太子监国时起,行事就从未更改过,况且现在圣意已下, 在西羌面前朝令夕改, 也实在是让人笑话。 只是也有人心中暗忖,这谢容珏怎么都不应当敌得过那小阙王,现在沈琅怀这般,难道是多此一举,只为了挫挫西羌阙王之气? 可是这也说不通, 连天子剑都拿出来了, 就只是为了一场必输的比试, 况且沈琅怀又何必庇护沈初姒? 这怎么想都是一个死胡同, 现在新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也猜测不到。 场中人眉目示意, 具是不敢多言。 谢容珏在众目睽睽之下, 抬手握住那把剑。 天子剑在手, 谢容珏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不见任何迫人之势,甚至即便是刀势在前,他也依然垂着眼,看了眼坐在旁的沈初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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