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衿问道:“为何这两只兔子不在一处了?” 谢玄指了指画中:“一只小兔子躲在竹林中看另外一只,看看它有没有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去钓鱼。” 陈子衿抬头看他,故意惹他生气:“不仅偷偷去钓了,还养了一池。” “你敢。”他放下笔,攫住了她的腰肢,往自己身侧拉扯,重新触碰到那柔软温热的唇,原本克制的情绪尽数迸发。 一开始只想浅尝辄止,没想到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入夜之后,两人墨色的长发散落一处,谢玄取了两人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扣在了一处把玩,就如同成亲那晚一样。 “衿衿,我很想你。” 他将人搂在怀中时,才觉得她也瘦了许多,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似乎与他成亲之后,她就一直在各种危机的漩涡中轮转。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她问道,随即压低了嗓音,“桓温这次带的人不多,大军还在洛阳,他说,若是慕容垂不肯放你,年后就要率兵强攻。” 谢玄冷冷一笑:“他一心征战,若是我与慕容垂和谈成功,休战三年,哪里还有他立威名的机会呢?” “难怪,他竟然如此好心,一路带着我前来,我还在想,如今他在朝中孤立无援,王谢两家不与他来往,其他名门望族也对他多有不屑,也许是他想要借此机会卖给陈郡谢氏一个人情,好让朝廷继续增援,支持他的北伐大业。” 谢玄摇摇头:“强攻的话,只会激怒慕容垂,不论胜败,你我都是性命难保。” “可是,他已经放出话来,若是慕容垂放了你,他就不会攻城。若是出尔反尔,世人会怎么看待他?” 看着陈子衿的脸庞,谢玄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莫非没有听过他那句话,‘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陈子衿难以置信:“他居然……难道,他丝毫不在乎世人眼光了吗?” 两人均是沉默,心中都十分清楚,桓温不过是用谢玄做个幌子,想要逼一逼慕容垂,得回洛阳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他还想要野王。 若是慕容垂愤怒之下顺手杀了谢玄与陈子衿,谢安必然也会视慕容垂为仇敌,谢家没有足够的军权,到了那个时候,谢安就不得不站到他的阵营,支持他继续北伐。 “明日我会让慕容垂签下休战书,然后送你出城。”谢玄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脸庞,“衿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把休战书带给叔父,你能做到吗?” 陈子衿睡意全无,她不安地看着他:“要走一起走。” “慕容垂不会轻易放走我的,他必须要见到桓温退兵。” “我觉得这样不行。”陈子衿摇头,“纵然把休战书带回建康,也不能威慑桓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他本就不把这个君放在眼中。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以身涉险。”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替她抚去耳边的发丝:“我不是为了他,各国百姓都被连年的征战搞得疲惫不堪,你见到的刘牢之、何谦、刘轨,还有数以万计你没有见到的人,他们无家可归,成为流民,国家需要休整,百姓需要颐养。” “所以,将休战书带回建康,叔父才智举世无双,他自然知道如何制约桓温,别给桓温机会去蒙蔽世人的双眼,他接连北伐不是为了收复故土,而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与目的。” 他的语气坚定而又决绝,陈子衿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不行,你带着休战书回去,我留在这里,慕容垂知道我在他手上,你一定会想办法将我带回去的。” 他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 “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第59章 清晨第一缕光 ======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谢玄安静的睡颜上, 他却没有丝毫动静,陈子衿起身梳妆好之后,坐在床榻边轻声说道:“你那么倔强, 一定不会听我的话, 醒了之后,可不能咒骂我。” 说完之后起身,询问了婢女慕容垂在何处,便朝着那边走去。 到了卯时, 慕容垂没有如约等到谢玄,却见他的娘子走进了前厅。 他觉得颇有意思,走近了问道:“怎么是你, 为何不见谢郎君?” 陈子衿见了慕容垂,递上两份休战书,说道:“吴王想必已经做好决定了, 不如快些将这份休战书签署好, 然后将我夫君送至城外。” “我以为,他会选择自己留下, 将你送出去呢。”慕容垂摇了摇头, “没想到, 到了关键时刻,谢郎君竟然会选择保全自己, 啧啧啧。” 慕容垂嘴上这么说着, 然而心中却有顾虑, 按照苻坚原先的信函内容,谢玄与其妻感情颇深, 甚至为了探寻她的行踪不惜只身前来蠡台,但是为何却在这时候选择自己离去, 反而将她留在此地? 那这个人质的价值,他就需要重新估量了。 陈子衿不知道他心中的算计,神色平常地対他说道:“昨晚我给他的茶水中放了足量的药粉,他应该能够睡上一天一夜,吴王不用担心,只需要将他安全送到城外邸舍即可,到了那里,自然有谢家的人在等着接走他。” “你竟然!”慕容垂惊叹了一声,随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没想到你一个弱小女子能有如此胆识,竟然连自己的夫君也算计。” 她并不想与他多废话,昨夜与谢玄聊完才知道,慕容垂乃是个反复无常之人,拖得时间越久,他就越犹豫不决,若是他反悔了,不让谢玄离开,那就会陷入更大的麻烦。 “吴王最好快些,想必你是知道,为何我夫君会只身来蠡台与你相见。” 慕容垂倒是知道原因,他点点头,赞许道:“谢郎君的确情深意重,没想到能够为了自己的爱妻,只身前往敌营。” 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陈子衿连忙补充道:“你若再拖,等他醒来之后,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送我出城,我一介女子,又无家世背景可依托,纵然带着休战书,桓温也未必搭理我,那么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这番话说到了慕容垂的心坎里,先前几次交手,他见识过那些汉人的心机与谋略,无论是与晋朝的桓温,还是和前秦的王猛相比,他们鲜卑族,在这方面,的确不是他们的対手。 慕容垂十分痛快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印信,在两份休战书上盖下,然后取了一份自行收好。 随后他喊来了手下吩咐道:“准备马车,送谢玄出城。” 陈子衿暗自舒出一口气,说了句:“我去陪着一起,那些人粗手粗脚,别碰伤了我夫君。” 慕容垂了然地笑笑,没有阻拦,只是说了句:“感情如此笃挚,难怪谢郎君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了。” 陈子衿没有再接话,走出了前厅,重新回到房内。 药效的作用下,谢玄睡得很沉,眉宇处却轻蹙着,似乎梦里也有令他不甚烦扰之事。 “你昨晚交代给我的事情太重要了,我怕我做不好,你一向疼我爱我,这件事还是交由你亲自完成,好不好?”陈子衿亲亲他的侧脸,“你为了我,只身赶赴蠡台,才会被软禁在此地多日,这次,用我来换你。” 若是他醒着,一定免不了又要与她辩驳一番,然而谢玄的睡颜依旧沉静,一动也不动。 她的手又抚上了他的嘴唇,笑了笑:“道韫姐姐曾说你,好好的郎君偏长了张嘴,但若这么好的郎君是个哑巴,未免也太过可惜,习惯了与你吵吵嚷嚷,一下子见你这么安静地听我说这些话,倒有些不习惯。” 叩门声传来,屋外婢女说道:“女郎,府内甲士正在院外等待,他们说吴王吩咐的车马已经备好,即刻就送谢郎君出城。” “进来吧。”她从床边起身,仔细将休战书收在谢玄衣襟的一侧。 慕容垂显然不相信任何人,纵然有自己的手下护送,他仍然坚持骑着马亲自跟在谢玄和陈子衿的马车之后,一路来到了城外。 华扬早已在城外邸舍等候,见着陈子衿下车,忙迎上前来:“大娘子,郎主呢?” 陈子衿指了指马车内:“在里面,你来驾这辆车,带着夫君速速赶回洛阳,南郡公曾在军中扬言,只要放了谢玄回去,他便不再继续进攻野王。” 华扬有些担忧,看了看她身后骑在马上的那人,虽然不知是什么身份,然而姿容甚伟,目光如炬,五官深邃仿若石刻一般,是十分典型的鲜卑族人相貌。 “大娘子,你不与我们一道走吗?”他压低嗓音问了句。 陈子衿摇摇头:“等到军队尽数撤回洛阳之后,夫君会来接我回去的。” 华扬咬了咬牙:“大娘子,都是因为我的错,害得你被胡人掳走,郎主是为了找你,才向皇上与太后请命来这蠡台的。” “好了,我知道了。”华扬比她还要小一岁,却一向成熟冷峻,没想到说起这些事,眼眶都泛红了,陈子衿安慰了他几句,“那人的目标就是我,与你没有太多的关系,若是真的觉得対不住我,便快些驾车,早日将谢郎君送到洛阳。” 华扬点点头:“属下一定不辜负大娘子的期盼,我们会尽快来接您回家。” “好,我等着。”陈子衿対华扬说,“対了,谢郎君身上藏着重要的文书,我且告诉你在什么位置,等他醒来之后,你记得告诉他。” 两人进了马车,华扬赶忙说道:“大娘子,收到你从荆州传来的信之后,我即刻从建康城出发,顾小郎也执意要与我一同前来,他也在这邸舍之中。”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怎么把他也卷进来了?”陈子衿有些震惊。 “顾小郎亦是习武之人,今日慕容垂只带了三个甲士,若是我们俩联手,或许勉强能够拖延些时间,保你与郎主平安撤离……” “不行,这太危险了!”陈子衿摇头,“等慕容垂走远了之后,你再回来接上恺之,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慕容垂远比你们想的要厉害,只凭你们两个,绝不是他的対手。” 然而时间紧促,来不及说更多,慕容垂催促的嗓音在车外响起——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子衿十分淡定地走下马车:“不过是关照了下,那封文书的很重要,让他务必小心,吴王在担心什么?” 见她终于肯下车,慕容垂冷凝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提醒你一下,我不是苻坚,最好别跟我玩花样。”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陈子衿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些。 随着慕容垂一道重新返回吴王府邸之后,陈子衿说了句:“那接下来,就要在吴王的府上叨扰几日了,最晚正月十五,夫君应该就会来接我回去了。” 不知今年上元,还能否与谢玄一道去秦淮河边观赏彩灯。 慕容垂忽然笑道:“不忙,过几日还有一位老友要来,没想到蠡台小小地界,刚刚送走了晋朝的客人,马上又要迎来秦国的客人,说起来,他也与你有些交情,到时候可以痛饮几杯酒,庆祝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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