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的阳光虽然灿烂,然而照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一阵微风拂过,陈子衿蓦然间觉得后背一凉:“吴王,你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既然选择休战,为何还要与苻坚见面?” “书信内容不假,你与秦王果然交好。”慕容垂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道,“耽误了这么些日子,不过同你们收点利息罢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小娘子放心,只要谢郎君的速度够快,说不定在苻坚赶到之前,我已经回到大邺与妻儿团聚。” 一番言辞,威逼之态尽显。 “吴王真是好算计。” “彼此彼此。” *** 待到慕容垂等人带着陈子衿走远了之后,华扬重新返回原处,顾恺之正在那处等待,他说道:“顾小郎,快些上车,大娘子刚才吩咐我了,让我将您一同带去洛阳。” “我不和你们一道走了。”顾恺之坚定地摇摇头:“方才没见姐姐与你们一道离开,想必是还有什么事没有了结。” 华扬叹了口气:“只怕是被慕容垂强行留在府中作人质,等着郎主醒来,想办法让桓温的兵马退出野王,我们再来接大娘子回去。” “蠡台全是胡人,我不放心。”顾恺之继而说道,“我会留在此地暗中观察情况,你快些带着你家郎主回去想办法,我们早日将姐姐接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顾小郎了,等我家郎主醒来之后,我必然会悉数告知,届时郎主一定会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系。” 留大娘子一个人在此地,华扬也确实不放心,他见顾小郎一派真诚质朴,一心为大娘子考虑,也不再坚持,又关照了他几句之后,便驾着马车匆匆离去了。 兵贵神速,只要快些回到洛阳,就能够早日把大娘子接回来。
第60章 所谓背信弃义 ====== 在慕容垂府邸的这几日, 几乎可以等同于被软禁。苻坚曾经对她说过,慕容垂并不像他一样,到底哪里不像, 陈子衿这才算彻底明白。 苻坚以为自己将人性看透, 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然而那不是悲悯与仁慈,而是不屑,他对自己自信的有些自负, 正是掌握了他这种心理,所以能迷乱他的心智,从他眼前逃走。 若是他像慕容垂这样, 严防死守,她恐怕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未央宫。 “所以, 我想要走出这间屋子也不可以吗?”今日婢女来送餐食的时候, 陈子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吴王在哪里, 我想见他一面。” 那婢女摇摇头:“女郎, 吴王的行踪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能够打听的, 您还是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吧。” 例行公事的态度, 眼神也不与她产生任何接触。 慕容垂, 果然小心又谨慎啊。 见陈子衿没有什么反应, 那婢女又问了句:“女郎,那你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的吗?” 陈子衿摇摇头:“没了, 整日在房中坐着不习惯,我可以去院中走走吗?” 婢女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吴王说了, 只要女郎不离开这间院子就行。” 聊胜于无。 其实这间院子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洞箫声传入耳中,鲜卑族占据的领地里,怎么会有人吹洞箫? 外面一定有晋朝的人! 这个人想要通过洞箫声,引起她的注意。 而算算日子,谢玄最快也就是刚到野王,不会这么快回来,若真的是谢玄,不会选择这样婉转隐忍的方式向她传递讯号。 箫声呜咽,仿佛在泣诉,时而婉转,时而悲鸣。 蓦地,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日华扬说,他也来到了此地,该不会在远处吹奏洞箫的人就是他吧! 难道,他没有和华扬与谢玄一道离开吗? 陈子衿不敢发出声音,怕引起慕容垂这些手下的注意,反而害了顾恺之。只得安安静静地听他吹奏完这一曲,直到箫声渐渐散去,她也终于重新回到房中。 顾恺之,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他一直在。 是夜,正当万籁俱寂之时,忽然听得府中一片嘈杂声,紧接着是有人猛然间推开房门的声音。 陈子衿刚准备宽衣入睡,忽然见慕容垂满脸怒容地冲了进来,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揪住了她的衣襟,怒斥道:“你们汉人竟如此卑鄙,居然今夜前来偷袭蠡台,我要杀了你,祭奠刚刚死去的鲜卑族战士!” “吴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子衿的脸色亦是惊慌,那把刀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之间,冬夜本就寒冷,慕容垂带着一身风雪冲了进来,这把刀的温度也极为寒凉,贴着肌肤,竟然让人忍不住打寒噤。 “从此之后,我不会再相信你们。”慕容垂的眼神比今夜的风雪还要冰凉,他本就生得高大威猛,此刻轻松将陈子衿从床榻上拎起来,手腕微微一转动,就将她整个人甩在地面上。 无论是之前面对水贼,还是桓温,抑或是苻坚,都没有这样危险的感觉,陈子衿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恐惧来,苻坚的警告在耳边回荡。 “最好别对慕容垂抱有希望,他不会像我这么有耐心和你说这些话,你若是逆了他的心意,说不定就一刀直接砍了。” 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轻微地咳嗽了几声,然而此刻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怕下一刻那把刀就要插入自己胸膛了,陈子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慕容垂问道:“吴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要如此动怒?” 慕容垂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休战?一面大军仍不撤离,一面暗中偷袭蠡台?射杀我数名守城将士?” 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陈子衿还来不及回话,只见慕容垂手下冲了进来,惊呼道:“吴王,不好了,出大事了。” 当陈子衿被慕容垂押解着站在蠡台城楼之上时,她才知道,刚才那人说的出大事了,是慕容垂藏于城外的粮草库之一被人烧了。 慕容垂凶狠地按着陈子衿的头,强迫她看向不远处,护城河之外依稀可见熊熊火光,烧的正是他隐藏的部分粮草。 “卑鄙的汉人,一面假意要与我谈和,一面又暗中偷袭烧我粮草。”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那声音足够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要捏断她的脖颈。 陈子衿深吸一口气:“吴王为何如此笃定,此事就是晋军所为呢?” 慕容垂扯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一名士兵倒在城墙豁口处,身中数箭,从那羽箭的样式来看,分明是出自桓温军中。 陈子衿竟说不出话来,慕容垂冷笑:“你还想说什么吗?” 两人正在城墙之上纠缠时,又见慕容垂的手下来报。 “吴王,秦国派来的人已经到城外,说城外不远处,竟有晋军埋伏,吴王可愿意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慕容垂的脸色微微一动,问道:“可知道苻坚派来的是谁?” “回吴王,他们一行三人骑马而来,为首的自称是秦国中书侍郎,王猛。” “来得未免也太是时候了。”慕容垂冷哼了一声:“王猛也是汉人,我倒是险些忘了,你与他说,我只让他一人入城,若是他同意,带着一并到城楼上来。” 手下走了之后,慕容垂忽然对着陈子衿冷笑:“从前我倒不知道,红颜祸水的威力如此之大,竟然能杀人放火于无形。” 他的话语如一粒粒寒冰落在她耳中:“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今日不如让我来做件好事,帮谢玄和苻坚了却一桩烦心事。” “吴王,你难道忘了自己签的休战书吗?”陈子衿有些不可置信,“我夫君不过才走了数日,你竟如此背信弃义吗?” “是吗?休战书上没有说,你们会来偷袭蠡台,也没有说,我需要确保谢夫人的安全。” 慕容垂带着危险步步逼近:“谢郎君说的不错,我确实应该多学习一些汉家文化,明日我会传讯给你夫君,告诉他,你已经被秦国的人带走了,这个主意你觉得如何?” “至于为何到了秦国之后人就没了,那可能就得去问秦主了。” 陈子衿被他逼得往后直退,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她扶着城墙,退到了豁口之处,就在慕容垂举刀的那一瞬间—— 她闭着眼,从城墙的豁口处纵身一跃。 坠入城楼之下的护城河,那一瞬间汹涌的水浪扑面袭来,冰冷的河水迅速灌进了自己的口鼻之中,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任身体不断下沉。 这个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她渐渐失去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61章 忘却前尘往事 ====== 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时而白雪皑皑,时而满天星辰,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片竹林之中, 夏日时分, 竹香四溢,沁人心脾。 她正要往前走,离开这一片竹林。 然而竹林中却升腾起阵阵薄雾将她困于原地,一片迷蒙之中, 忽然有个人影出现在竹林深处,她看不清面前站着的是何人,只从身形依稀可辨是个郎君, 一袭白衣翩翩,却是背对着她,没有露出正脸。 “为何没有等我来?”那白衣少年的嗓音清冽, 话语却悲戚, 一遍遍地在重复,似是在质问。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走上前几步, 问道:“你是谁?” “你怎么能,忘了我是谁?”说完这句话之后, 那白衣少年的身影竟然渐渐远去, 她虽然不知晓他的身份, 然而却心口一痛,直觉告诉她, 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她呼喊着:“你别走,告诉我, 你是谁?” 白衣少年的背影顿了顿:“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她愣在原地,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让她无法回答—— 他是谁?她又是谁?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白衣少年竟然缓缓回首,迷雾依旧遮掩着他的面容,她却能清晰地看见,一滴泪从他眼中垂落。 忽然听见远处笛声悠扬,如泣如诉,然而却不知是何人吹奏。 “别走,天地之大,我该去哪里寻你?”她焦急地对着那背影问道。 那滴泪从他脸颊滑落,落入尘土,白衣少年的身影顿时消散不见,她只觉得心中仿佛被什么灼痛了一般,倏然间清醒了过来。 青翠的竹林,白衣的少年,全都尽数消失,然而梦里的笛声,居然还在耳边回荡。 全身剧烈的痛感袭来,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大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原来刚刚那些,都是虚幻的梦境。 “醒了!”只听得清脆的嗓音响起,眼前一抹翠绿色的身影飘过,她清脆的声音响起:“郎主,她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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