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名浮屠。在顶楼,月光清晖洒满了每一处,这里却极清,极静。夜风寒凉,将人吹得清醒无比。 仰望,是浩瀚星空,不胜广阔无垠。 俯瞰,是车水马龙,吵嚷人群,凡尘拥挤。 而身在其中,便会深感自己的卑微渺小。 所以他很喜欢来这里小坐,可以剔除一些久居高位的傲慢与自负。 不仅如此,这里还藏着他对皇叔,那个唯一关心过他的亲人的记忆。是他另一段不忍打碎的旧梦。 她看着施探微孤身一人凭栏远眺,感受着那吹到肌肤上的阵阵寒意,缓缓走上去,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探微哥哥,站的高看的远,也会比众生更苦,对吗?” 他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少女侧脸白皙,月光仿佛给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她望着那轮美丽的月亮,睫毛纤长,星光细碎缀于其上。她说:“好想快点成亲啊。这样就能跟探微哥哥同甘,也共苦了。” 她转过脸来,对上施探微幽沉的视线。 眸子里涤荡着温柔的笑意,水波朦胧。 他心口一荡,那些不安忽然神奇地烟消云散。 他缓缓地问,“纵使大厦将倾,天地翻覆,我不是我,依然如此吗?” 她轻轻勾住他的手,依靠在他肩头,不假思索,“我们即将结为夫妻。娘亲同我说,夫妻者,则不论贫富贵贱,疾病健康,依然彼此扶持,不离不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小年糕啊。”他忽然叹了口气,也握紧她的手指,“被你爱的感觉太过美妙,他们不知道,凡是被你爱过,这一生都不可能戒掉,所以……” 他垂下眼睫,那里面的光幽幽暗暗,曲折不定,“我想把你关起来。” 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疯了。 迟迟眨巴眨巴眼,决定装作没听懂。 她一头钻进他的怀里,兴致勃勃地说,“好啊好啊,我们来玩捉迷藏,你要是找到我就奖励你一个亲亲。” 幼稚得像个小女孩。 “……”施探微把她从怀里扒拉起来,她双眼闪着狡黠的光,刚才那些话摆明了就是戏弄。 他无奈,曲起手指轻弹她的额头,“真是长不大。” “为什么要长大?我想永远都不长大,做你的小年糕。”迟迟歪着头,笑得一如多年前般纯真美好。 “你的心愿我都会实现。”施探微摸了摸她的脑袋,病态褪去,唯余宠溺,“那就不用长大了,永远做哥哥的小年糕。” 迟迟露出得逞的笑容,一把抱住了少年坚韧的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轻轻的一声。 “对不住。” 他抚摸着她纤瘦的脊背,声音平淡却很低沉,“我总是觉得对你不起,如果当年真的因为我,害你与苏娘子丢了性命……” 迟迟感觉到他语气里浓浓的阴郁,这似乎是他不愿提及的往事。但他又想要给她一个交代。 迟迟便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告诉他,当年有人找到她们母女,给了一些银钱把她们赶走了。 若不是那个贵人,也许她无法与他在多年后重逢。 “是我的老师,长孙道隐。”施探微道。这是长孙玉衡同他说的,那个仁慈而渊博帝师,是这世上第二个真心待他之人。 “那种事不能再发生,所以,我还不能让你回到年府,这几天,恐怕你得一直待在宫中了。” “也无法……让苏娘子送你出嫁。” 即便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便是跨越生死,皇叔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他总是为此感到歉疚。 “娘亲还活着。”迟迟却认真同他说,“只要世上有人记得她,娘亲就还活着。小和尚,你记得她,我记得她,她就会一直在我们身边的。” 施探微有些愕然,旋即笑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释怀一般,“是。她一直都在……” 那一天,他有多害怕,害怕到只能以愤怒来掩饰。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得知广陵王进宫时,他有多恐惧。 所以即便是太后的女官又如何,敢动他的人就该死。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势必会成为世人攻讦的借口。 他绝不愿那顶凤冠,不仅没有成为她的护身符,反而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明知这皇宫是一处泥潭,我却还要拉着你,与我一同沉沦。我深陷其中,却希冀你来救我。”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随着夜风缓缓送来。却让迟迟湿透了眼眶。 她忽然看向他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爱你的。” “我爱你。” 就在万千烟火冲上云霄,夜幕被照得透亮无比的瞬间。璀璨的焰火在头顶炸开,美似人间仙境,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说出这三个字。 施探微就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一刻,他变成了当年那个沉默,瘦削的小和尚。灰绿色的眼中无边的空,无边的冷,无边的寂寞。 却在刹那间涌入了什么东西,顷刻变得温暖起来。 “再说一次。”他仿佛上瘾,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 “说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都可以!”迟迟毫不犹豫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少女鬓发凌乱,神情带着淡淡的羞涩,一双眼眸明媚娇俏,却拥有昭告天下的勇气。 无比骄傲也无比热烈,无比坦然也无比真挚。 迟迟将手拢在唇边,作喇叭状,她看着下面,对着那些攒动的人群,迎着夜风,大声呼唤道: “我爱你!小和尚!探微哥哥!五皇子!小侍卫!官家!夫君!——我最爱最爱的人,施探微——” 她喊完,感觉嗓子都有些哑了,得意洋洋地别过头,用邀功的语气说道,“怎么样,探微哥哥,我的诚意是不是很足——” 话音未落,就被人捧住双颊,深深吻住。 于无边月色中,他吻着她,眼角滚落晶莹的泪珠,隐没在与她呼吸交融的唇角。 尝到淡淡的咸涩,迟迟有些无措,为什么? 为什么哭了? 难道是她表白的姿势不太对? 少年鸦羽似的眼睫紧紧地闭合着,好像不敢面对这太过刺目的光芒,却在她的唇瓣上用力汲取,像是在贪婪地感受着什么。 他与她十指相扣,抵死纠缠。 胸口爱意翻涌,化为一阵剧烈的痛意,肆意流窜,如刀如刻,如灼如笞,不断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骨髓,冲刷着他的灵魂。 小年糕啊。 我该如何告诉你。 我见世人无悲悯,唯见你是观音。 作者有话说: 哥哥如果有属性面板,一定是:病娇,可被感化 而迟迟:专克病娇,心口一致的表白狂魔
第47章 用他的命 “年家三女, 礼部侍郎年若寒之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 温婉淑德, 娴雅端庄。 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 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江从安宣完圣旨,环视众人, 他堆起笑容, “官家还有一道旨意。” 说罢他亲自搀扶起年若寒,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年若寒脸色一变:“这绝无可能!” 要他将苏寒璧立为嫡妻,迎入年家祠堂?荒谬! 区区一个乐籍女子,她何德何能,就为了给皇后抬身份,便逼他升妾为妻,官家对年迟迟宠爱无度, 却要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江从安皱眉:“年大人, 此为圣意。” 他走之后,杜姨娘走到年若寒身旁, 脸色铁青。 “老爷, 万万不可啊!” 从前,苏寒璧是个病秧子也就罢了, 没法跟她争宠, 可如今, 一旦被立为年家的嫡妻, 自己就要被那个贱女人压得永远翻不了身! 年若寒脸色阴冷,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杜姨娘满心火气无处宣泄,一转身,看到自家奉旨出宫的亲女杵在那里。 而那个死人的女儿,竟然位至皇后,风光无限。两相比较,不由得痛骂起来: “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你若能笼络住官家的心,今天如何会有这一出!我真是白养你了!” 说到怒极,甩手打去。 年芳菲被她掴了一巴掌,娇媚的脸上顿时浮现红.肿,她死死地抿住红唇,一言不发。 半晌,她才扬起脸庞,含着泪光问道:“荣华富贵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女儿的终身幸福还要重要吗?” 她以往喜欢一个四海为家的郎君。 那郎君容貌出挑,一手剑术更是高绝。 被杜姨娘发现后,便命令她与人断绝来往,还以死相逼,说给她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不是让她拿来便宜那些无权无势的臭男人,活活糟蹋的。 “娘给人做妾,也要女儿给人做妾吗?”那时她口不择言,便被杜姨娘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那是天子!天子的妾,与凡夫俗子如何并论!你真是愚蠢,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去追求劳什子的风花雪月。那些东西有何用处?” 她不甘心,“天子的妾,也比常人的妻子还要好吗?” 杜姨娘只是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抱头一番痛哭。 她为妾半生,深知男人的情爱永远不如钱财牢靠。尤其是无权无势的男人。 其中苦楚,不愿女儿再受。 年芳菲不信,直到她心许的那郎君不告而别。伤心几日,便也罢了。 她素来傲气,也存着几分出头的心思,便义无反顾地求着父亲送她进了宫。可进了宫,才发现一切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美好。 她不能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没有君主宠爱的妃嫔,与这四下里洒扫的宫人有何区别。 她是见过官家的,温润如玉少年儿郎。气度却比她的生父还要沉稳。 她不是没有动过主动的心思,可当她看到与她一同进宫的美人一个接一个地败下阵来,她胆怯了。她不相信自己可以脱颖而出。 能够被太后留下的都是相貌不俗的女子,其中有一人的美貌远在她之上。 可就连她都没有办法碰到帝王的衣角。 没有人知晓官家喜好的女子是何等模样,他就像是古书上那些圣仁的君王,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她们只能看见他的光辉,却触及不到他的实体。 要想揣摩他的心意,比登天还难。 时至今日,年芳菲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三妹妹偏偏……就能入了官家的眼呢? …… 迟迟正由宫女伺候着梳妆打扮。 皇后首饰花共有一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头戴花凤花钗冠,艳丽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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