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迁坐下来,温和地问:“你起气坏了是不是?” 七姜只是凝望着他,好久才说:“一开始觉着是我们女子的悲哀,后来就觉得,是所有人的辛苦。父亲他位极人臣又如何,脱下官袍回到冷冰冰的家里,他高兴吗,可兴许有人要问我,难道他不高兴吗?大权在握,国事天下事都归他说了算,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不高兴吗,是啊,我又凭什么去悲悯他,反倒是我自寻烦恼了。” 展怀迁含笑看着七姜,这丫头当真没念过书吗,可她想事情说事情,怎么能做到如此深广的心怀,读圣贤书的人,都不见得如此通透。 七姜正经地问:“我忽然想你说的,下人们契在命在的制度是可以改的,但不容易改,你说若一定要有人来打破和推动这些,我成吗?” 展怀迁一愣,认真地问:“怎么从陈茵的事,跳到下人们的事上来了?” 七姜说:“万一茵姐姐又被抓回去,最终还是做了太子妃当了皇后,我想和她一起,为这世道做些什么,成吗?” 展怀迁心口一热,郑重地点头:“当然成,不过,你希望陈茵被抓回去吗?” 七姜苦笑:“我不甘心,我若是茵姐姐,哪怕要走,我也要先揪着太子的脑袋把话问清楚,他凭什么?”
第194章 内子何在 然而七姜的不甘心,改变不了任何事,太子一意孤行,陈茵心灰意冷,帝妃强定的姻缘无人欢喜,唯有顺从他们彼此的心意,从此再不相见。 展怀迁伤愈后第一次回校场,一早出的城,到晌午前,陈阁老府上的人便找来了,他们家姑娘丢了。 张嬷嬷应付打发后,回来嘀咕:“指不定哪儿逛去了,陈家的人也太小心,不是说好了,给姑娘一个月自在日子,这还没到吧。” 彼时七姜正在练字,从一笔一划开始,每天描红誊抄十页纸,隔日要送去司空府给母亲查阅,这几日人虽不必过去,可功课并不少。 自然,简单的笔画,她都写得极丑,在家能背起半身高一捆的柴火徒步下山,如今却拿不动一支笔。 刚开始还写不完一页纸,都仿佛拿了千斤锤在手中,十页纸的描红能写到三更半夜,好在有展怀迁耐心地陪她。 但今日,展怀迁去了校场,两三天后才回来,而茵姐姐……也该“消失”了。 七姜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不知茵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她真是不甘心。 自己若是陈茵,就回去当太子妃,当未来的皇后,只有这条路,才能把欺负过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不是吗? 可是,欺负茵姐姐的人是谁,帝妃、太子,又或是陈家的每一个人,而这些人,她都报复不得。 “少夫人,您写得比刚开始好多了,过几日去见大夫人,必定会夸赞您。”张嬷嬷哄着孩子笑道,“练字急不来,哥儿他虽聪明好学,小时候习字也是花了好多年的,没少挨手心板子。” 七姜笑道:“娘说了,只要我用心不偷懒,哪怕学得不好也不罚我,她舍不得。” 张嬷嬷欢喜地说:“奴婢就没见大夫人这么疼过亲儿子,全给您了,指不定上辈子,你们就是母女。” 七姜说:“那我还是想要我自己的亲娘,我只是见不到她,只是不提起来,我每天都很思念她。” 张嬷嬷心疼了,温柔地说:“今年最忙的事,便是太子弱冠和大婚,过了秋天就好了,到时候让公子带您回家去,在岳父家过了年再回来。” 七姜摇了摇头,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帝妃找不到人,动了怒,不定要牵扯谁遭殃,什么弱冠大婚的,什么回家过年,她都不敢想。 张嬷嬷不知道这些,还笑着说:“只要大夫人点头,老爷不会不答应的,哥儿是正经女婿,就该去给岳父岳母磕个头才是。” 七姜勉强作笑:“嬷嬷,你不嫌我爹娘不配。” 张嬷嬷嗔道:“这是什么话,奴婢哪怕势利些,那也是对付坏人的。” 七姜问:“嬷嬷,什么才是坏人,老太太那样,上官清那样的?” 张嬷嬷叹道:“不好说,至少杀人放火的,不能是好人。” 七姜重新提起笔,说道:“叫我看,贵妃娘娘就不是好人。” 张嬷嬷忙劝说:“童言无忌,少夫人,咱们不说这些话。” 这一日,展怀迁在校场不归来,陈家也没能找到女儿。 他们原想多瞒一天,隔日再想法子去寻,那么不巧,贵妃赐下新的夏衫,宫里来的人不见小姐出来受赏,陈夫人更是紧张尴尬支支吾吾,虽然当面没拆穿,回到宫里如实秉告,贵妃便知道出事了。 陈夫人被连夜宣召进宫,贵妃出动御林军满城搜索,未出阁的女子,擅自在外夜不归宿,纵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也是坏了名节的大事,未来的太子妃,岂能背上这污名。 城里“兵荒马乱”的动静,并没有传入太师府,可七姜还是一夜不得安眠,猜想着宫里一定知道了,担心展怀迁会卷入风波,怕皇帝震怒,要杀他的头。 时梦时醒,昏昏沉沉的一夜后,早晨起来,嬷嬷就告诉她,昨晚城里找了一夜,也不见陈家女儿的踪影。 但这件事,对外尚未言明,是展敬忠上朝前,吩咐全家人今日不得擅自离府,而外头的动静,是那些值夜的护院传进来,张嬷嬷便估算着,陈家女儿恐怕真的找不见了。 七姜静静地吃了早饭,哪怕刚来的那几天,都不如此刻盼着日头快一些,快一些,这阵风波才能过去,快一些,贵妃娘娘才能早日死心。 然而度日如年,七姜以为自己写完十页描红至少能过去半天,却不知书写越来越熟练,放下笔才将将过了一个时辰。 “少夫人,去文仪轩坐坐吧,总闷在屋子里不好,您最近不爱动弹了呢。”张嬷嬷关心地说,“出去逛逛,眼下天气还不热,等真正酷暑来临,奴婢才不让您出门呢。” 七姜答应了,起身稍稍拾掇了一下衣衫和发髻,出门来映春已经打了伞,笑着说:“日头越来越毒,不能把您晒坏了。” 七姜抬头望天,明晃晃的阳光刺入眼眸,她抬手遮挡,眼前一阵恍惚,依稀见有人闯进来。 “怎么回事?” “谁让你们进来的?” 待七姜看清楚,张嬷嬷和映春已上前阻拦,可来的几人气势汹汹,大管事都被他们挡在身后,为首的是个太监,公鸭嗓子喊着:“少夫人,贵妃娘娘有请。” 然而七姜并不是被请进宫的,那首领太监都不答应张嬷嬷说,要给少夫人换件衣裳的话,立刻就命两位大宫女把人带走。 七姜没有反抗,她知道宫里的人惹不起,更不想吓坏张嬷嬷,顺从地跟着走了。 嬷嬷一路追到宅门外,眼睁睁看着少夫人被送入马车带走,这架势怎么瞧都不会是好事,慌得她说话都打颤,吩咐门下小厮:“快,快传话去司空府,还有,快拉马来,骑马出城去校场,告诉二哥儿,少夫人被贵妃带走了。” 门下的人,还意识不到轻重,奇怪地问:“嬷嬷,少夫人一会儿就送回来了,您别担心。” 张嬷嬷急道:“你们懂个屁,赶紧去传话。” 当罗叔策马赶到校场,待展怀迁再飞驰进城至皇宫外,七姜已经被带进宫近三个时辰。 夕阳西下,展怀迁站在一片血色般的暮光里,被侍卫挡住了去路。 但宫门里,有人在等他,贵妃殿里的掌事嬷嬷出门来,温和恭敬地说:“何夫人已经来过一回,有什么话,您去司空府商量吧。” 展怀迁眼中带着杀气:“嬷嬷,内子何在?” 嬷嬷微微一笑:“奴婢已然说明,请公子回司空府商量。”
第195章 就你这样,还想当皇帝? 皇宫闯不得,展怀迁此刻纵然有放火烧了这座城的怒气,他也要估量自己做不做得到。 眼下七姜已经被困,倘若自己再被束缚了手脚,谁去救她,谁去保护她。 展怀迁握紧拳头,转身离开宫门,策马奔往司空府。 此刻,祥英殿幽暗的后院里,七姜整整坐了一下午,除了喝水和解手,便是一动不动。 虽然没有人来为难她,可门窗紧锁,起初还能看见几缕阳光透进来,随着天色渐暗,屋子里便漆黑一片,即便还能从缝隙间看到外面的光,可它们进不来了。 忽然,门开了,以为又是来看管她解手的宫女,七姜冷冷地说:“我不用,我很好。” 却见瘦瘦高高的身影走向自己,说道:“快走吧。” 七姜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听声音有几分熟悉,而她坐着不动,这人就更着急,命令道:“赶紧走,外头有人接应你。” “太子……殿下?” “快走。” 太子浮躁不已,但不便伸手拉拽七姜,喝令门外的宫女进来:“赶紧把她送走。” 只见两个宫女围上来,拉扯她的胳膊,七姜下意识地反抗,宫女的力气不敌她,被推开了。 “云七姜,我放你走,你在犹豫什么?” “我走了事情就解决了吗,贵妃娘娘不就是要拿我来换回陈茵,我走了,我走去哪里,再换一个人进来接着被要挟吗?” 边上的宫女呵斥:“展夫人,你可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七姜骂道:“太子啊,还有谁,你不认识太子吗,你瞎了吗?” 那宫女愣住,这、这叫什么话? 项景渊压着脾气道:“不会再有什么人换进来,你赶紧走。” 七姜冷笑:“都找到我头上了,还能有好?我出去了,不是展怀迁进来就是何世恒进来,贵妃娘娘随便挑一个,不就是凭她心情。殿下,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不去解决,你还指望能有什么结果?反正我今天也未必能活着出去了,这话不想憋进棺材里,恕我直言,殿下,你连这点事都摆不平,你还想当皇帝?” “放肆!” 两个宫女异口同声,在她们眼里,这小娘子实在不知好歹,又不敢惹怒太子,便再次一左一右拉扯七姜,要把她送出去。 忽然,灯火骤亮,不大的屋子一下涌进来十几号人,将这里照如白昼后,才见雍容华贵的贵妃缓步进门。 “太子,你也在?”贵妃一脸淡漠地望着儿子。 “放她走,母妃,这件事和云七姜不相干,和谁都不相干。”太子从被抓个现行的惊慌中冷静下来,说道,“是我把陈茵送走,我不想娶这个女人,您不必找了,找不到的。” 贵妃淡定地说:“自然不找,大动干戈做什么,闹得不体面,咱们就等着吧,等他们把人送回来。” 太子眉头紧蹙,上前恳求:“您放了云七姜,不与她相干。” 贵妃没有看儿子,反而踱步到七姜面前,但立马跟上来两个结实的大宫女,死死把七姜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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