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往事,项景渊忽然头痛欲裂,伸手扶着脑袋,吃力地皱着眉头。 “殿下?” “头疼得很,让我静一静。”项景渊说着,又抬起双眼,奇怪地问道,“你为何半分不惊讶,你的姑母死得不明不明,听我说完,都无动于衷吗?” 方才的一瞬,陈茵担心的是眼前人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担心他的身体,她不是不在乎姑姑,不是不震惊这些话,只是没来得及。 项景渊生气地说:“那可是你的亲姑母,陈茵,你就不怕将来,也死在、死在……” 陈茵道:“殿下赶我走,是想保护我?” “不然呢?” “那窦良娣呢?” 项景渊一怔,避开了目光,气势也跟着弱了几分:“本是我一夜荒唐,后来想气你,便强行给了她名分。没料到会有孩子,又可怜那孩子早夭,越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人。你恨我便好,窦氏无辜,母妃待她不好,她终日惶恐不安,最后落了病,是我害死了她。” 陈茵问:“良娣弥留之际,为何要见我?” 项景渊满眼的后悔懊恼,摇头道:“她都不能言语了,怎会说想见你,是我故意、故意……” 陈茵明白了,不禁苦笑:“可见这些年,您就没干过一件人事。” 项景渊瞪起双眼,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陈茵问道:“殿下为何怀疑娘娘,我一直伺候在姑母身边,在我眼里她便是病弱渐衰而终,并没有任何异样。最后的日子里,娘娘常来探望,姑母见到她便会高兴,便会有精神,还将我托付给娘娘,至少在姑母心中,她不会认为自己死于非命。” 项景渊的头,又剧烈的疼起来,他扶着脑袋,重重地敲了两下额头。 却是此刻,微凉柔软的手,触碰在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的力道,舒缓了令人作呕的痛苦。 项景渊睁开眼,抬头四目相对,陈茵手上没停,但问:“可好些了?” “我没事。” “殿下,您是听谁说的?” 项景渊沉沉地叹了一声,说道:“母后入陵那日,在灵殿之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母妃向母后告罪,说今生所欠来世偿还,她是为了我的皇位,万不得已。” 陈茵停下手,缓缓坐回床榻上,伤口牵扯的疼,让她禁不住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她需要冷静,需要冷静看待这件事。 项景渊道:“难道你愿意和杀害亲姑母之人的儿子结为夫妻吗,与其将来东窗事发,你面对不得已的身份痛苦,与其因母妃的不容再将你迫害致死,不如我先赶你走。让你好好活着,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能伤害我的生母,不能放弃我的皇位,我只能放……” 陈茵却微微一笑,打断他道:“殿下没有放弃我,至少此刻,我不这么认为。”
第257章 茵儿,是我伤了你 “你说什么?” “多谢殿下告知原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应该被欺负这些年。”陈茵向项景渊欠身,淡淡地说,“且不论其他,您想,万一没有的事,万一是您听错了,又或娘娘另有深意,那我受的委屈算什么,一场乌龙一笑而过?” 项景渊恼道:“我如何能听错?” “姑母弥留之际,我日夜在身边照顾,御膳汤药皆经过我的手。”陈茵说道,“殿下所疑之事未必没有,但我也相信自己眼中所见,不能贸然去恨一个人,不能贸然加一个罪名在谁的身上,若有一日证据确凿,我必要为姑母讨回公道,在那之前,还望殿下冷静三思。” “我是为了你好……” “将来好不好眼下不可知,只知道这几年,拜您所赐,我过得很不好。” 项景渊站了起来,一时头也不疼了,明明眼前这个,才是最叫他头疼的,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后,恼道:“那可是我的生母,难道我为了骗你,我……” 陈茵问:“敢问殿下,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项景渊不耐烦地摇头:“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陈茵再问:“这些年,您查过吗?” 太子背过身去道:“查什么,查我的生母吗?” 不料身后传来无情的嘲笑:“您查也不查,就认定娘娘的罪过,而后来折磨我,您说您好歹查一查呢?” “陈茵,你给我闭嘴!”他转身怒斥,指着面前的人,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放下手。 陈茵则平静地说:“殿下,在您眼中,我就是如此,可以呼来喝去,可以为您所摆布,可以由您来决定我的去留乃至生死,让我闭嘴,不过是一件小事。” 项景渊不禁用手捶了一下胸口,他快气死了,仿佛一口黑血堵在咽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陈茵却走上来,毫不客气地伸手安抚他的胸膛,浮躁恼火的人,顿时呆住了。 “殿下,请保重身体。” “你少气我,我就……”不等话说完,项景渊忍不住捉住了陈茵的手,胸口的抑郁渐渐散去,偏又说不出半句话。 陈茵问道:“殿下,皇后娘娘的死因,您还打算查吗?” 项景渊坚定地摇头:“我不能对付我的母亲,不能查。” 陈茵道:“那我们怎么办?” 太子眸光深深地看着她:“我会尽全力,不让母妃伤害你。” 陈茵垂下眼帘,收回了手:“为何不从一开始就这么做,为什么要赶我走。” “茵儿?” “往后的日子,不知会如何,还请殿下不要强求。万一我心里的伤补不回来,万一大婚后带给彼此更多的痛苦,待您继承大统的那一日,就将我废了吧。” 项景渊手足无措,慌张地问:“可是你,你刚才还……” 方才为他缓解头疼,为他疏散胸腔的郁闷,这些亲密的举动,其实连陈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明白,是她没出息,她太在乎这个人。 “若不然,怎么能白白让您欺负这些年呢。”陈茵冷静后,说道,“几年的委屈,想要一夜之间消除,用几句话就带过,您不觉得太勉强吗?殿下,我再怎么没出息,还有几分气性在,您连‘万一’都不愿等一等吗?” 项景渊赶紧回想方才的话,满眼愧疚地问:“我还有机会可以被原谅?” 陈茵道:“您是东宫储君,天下只有皇上和娘娘能对您提‘原谅’二字,我不敢,也不配。” “茵儿?” “请殿下不要再用如此愚蠢的手段来爱护我,大婚之后,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我……”项景渊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张开手臂,将面前的人拥入怀里,陈茵没有挣扎,更渐渐的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才道,“茵儿,是我伤了你。” 这一晚,太子深夜才回东宫,虽然苏尚宫严令禁止宫人谈起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动静传出来,隔天一早,展怀迁就得到了消息。 七姜惊讶于这人的眼线都埋到皇宫里,担心地问:“皇上知道了,不得杀了你才好?” 展怀迁不以为然:“那岂不是要京城血流成河,不剩下几个当官的了?” 七姜只能相信他的能耐,转而好奇地嘀咕:“太子那么晚在茵姐姐屋子里,能做什么呢?” 展怀迁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扣,嗔道:“又皮了,这是你该说的话?” 七姜笑着老实了几分,不久后车马到了晋王府,下车时见展怀迁整理衣襟,满身淡定从容、气质非凡,七姜的心反而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难以想象,多大的定力和信念,才能仿若无事地来吊唁被自己暗杀的人,展怀迁才二十出头,何来如此强大的内心。 话说回来,从甄家二郎、窦良娣,再到晋王妃,七姜上京以来,做过最多的事,竟然是奔丧吊唁。 她向张嬷嬷抱怨,嬷嬷却说这再平常不过,京城大大小小那么多的皇亲贵族、文武大臣,若非大老爷身在高位,底下官员家中红白事他们可以不到场,不然那些不上不下的官员家的夫人们,一年到头就在应付这些事。 七姜想起村里,其实每年也有许多人离世,只是亲疏有别,或是主家无能为力张罗后事,爹娘一年到头的红白人情也不少。 京城里排场大,每一回都这么隆重,而在家时她不必管,如今成了家,是该她应付的,才会觉得麻烦。 “姜儿?”展怀迁看向妻子,“想什么呢,我们该进去了。” 七姜收敛心神,便端起稳重,跟着展怀迁和父亲步入王府。 然而一脚才踏进门,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皆回眸看去,一队人马已到了跟前,展怀迁迅速拉了七姜退到一旁,轻声道:“是晋王。” 晋王风尘仆仆、满脸疲倦,看得出是日夜兼程的辛苦,下马后甩了手里的马鞭,就径直闯入宅门。 展敬忠与其他几位官员,并展怀迁和七姜都没入他的眼,一阵风过,门前恢复了寂静。 下人牵马而去,零星马蹄声才叫众人回过神,展敬忠看向儿子,展怀迁微微颔首,侧身对七姜道:“我们进去吧。” 七姜紧张地看着他,像是给自己鼓劲,说着:“没事的,大方些。” 展怀迁一笑:“没事,有我在。”
第258章 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 夫妻二人便随父亲与众人进入王府,虽说展敬忠位居宰辅,但君臣有别,即便晋王年轻,且闲散十数年,于国于民皆无功绩,他们父子也要以礼相待。 此刻,众人在灵堂外等候,府中下人对展太师很是恭敬客气,奈何灵堂内哭声一片,他们不得不大声说话,才能传达意思。 但话未完,哭声戛然而止,院中顿时一片安宁。 不多久,侧妃、家眷、孩子们的眼泪还没擦干,大大小小都出门来,看这架势,仿佛是被赶出来的。 侧妃领着自己的儿子,来见展敬忠,端得礼貌大方,说道:“大人先回吧,王爷要单独陪伴王妃娘娘,今日不见客,也不接待吊唁,多谢您拨冗而来。” 展敬忠欠身道:“请王爷节哀,请侧妃娘娘节哀,王爷既有此意,臣先告退。” 于是,众人目送侧妃和孩子们离去后,才有家仆前来带路,展敬忠自然最先离去,到了王府外,一家三口便要分开赶路。 得知儿媳妇要去瑞王府,展敬忠关切地说:“凡事小心,不仅是郡主疑心,外人也会盯着你。姜儿,不如放开包袱,真正去交个朋友,瑜初郡主的性情该是与你合得来。” 七姜爽快地答应:“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和怀迁忙去吧。” 展怀迁没说什么,该说的该交代的,私底下都讲明白,自家娘子是聪明姑娘,说好了的,她想做什么都成,有他兜着。 送父亲离去后,他便让七姜先走,并亲手搀扶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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