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几位先生大眼瞪小眼,委婉地说:“家里的事,都是四夫人掌管,我们不得随意改动,还请少夫人与四夫人商议好,再……” 此时上官清也带着人赶到了,比起七姜这位少夫人来,清姑娘的排场更大,几个婆子最早奔来,将小厮男仆驱赶走,之后簇拥着姑娘进门,嚷嚷道:“老太太派清姑娘来理事,账房管事呢?” 一群人迎过去,真是比对待七姜要恭敬客气得多,映春恨得啐了一口,七姜拍了拍她,让她冷静。 上官清进门,欠身道:“二嫂嫂,老太太命我来传话,大厨房账上的事,向来都是四夫人做主,四夫人眼下在侯爵府治丧,您有什么话,等过了这几天再说。何况家里账目,多少年来都是这规矩,怎能说改就改,就是老太太,也轻易不能动。。” 跟来的几个厨房管事,连声道:“是这个道理,外头采买置办,一切都有定数,少夫人您突然抽走观澜阁的分例,外头的菜价都会跟着变,可真不是小事。” 屋子里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觉得这乡下小娘子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京城米贵,更是那贪得无厌,才几天就开始想法子摸钱。 这件事,横竖是不会答应的,到最后,必定还是老太太收拾了她。 张嬷嬷也是头疼得很,初来乍到的小媳妇,竟然敢动厨房的账,非得吃点苦头,脱一层皮,她才知道大宅门里人心险恶。 却见七姜起身,向众人欠身道:“你们说的是,我年轻糊涂,给各位赔不是。” 上官清一愣,她都做好打算,云七姜会大闹一场,到时候推推搡搡的,好些事就说不清楚,自己若受了伤,姑祖母就更好立规矩。 谁知,会是这样的光景,云七姜竟然服软了? 然而大厨房的人,才刚松口气,七姜就说:“你们继续做饭,我不管了,可我要学着当家理事,这也是四夫人关照我的。那么请把过去两年大厨房里,观澜阁花销的账拿来,你们都有的吧,立刻送去我房里。” 大厨房管事,惊得一头冷汗,僵硬地说:“这、这阖府都是一并做账的,并没有、并没有观澜阁的独立账本,少夫人若要看……” 七姜笑道:“那就一起拿来,只看我和二公子屋里的,我就看看旧账,不耽误你们事。” 账房里顿时鸦雀无声,七姜把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记住了模样,说道:“家里的账,应该是随取随看、清清楚楚,要是因为今天太阳太好,把账本晒化了,倒也是个缘故。若没有这样的缘故,要么拿账本给我看,要么就从此把观澜阁的花销分出来,你们做不了主,不如去问问老太太。还有,侯爵府我去过了,没多远,你们可以再去问问四夫人。” 账目有鬼,这里相关的人心里都明白,不查万年无事,一查没一个干净,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太师府的下人,按照本朝律法,有卖身契入了奴籍的,生死都在这家,而账目混乱、监守自盗的罪过,不打死不算完。 七姜往门外走,客客气气地说:“各位想好了,来观澜阁告诉我,我等你们一盏茶功夫。”
第44章 少夫人和厨房杠上了 少夫人忽然要查厨房账本的事,在家里传得沸沸扬扬,大院嬷嬷赶来时,七姜已经带着人回观澜阁,她便派了小丫头半路把张嬷嬷叫住。 见了面,大院嬷嬷急道:“怎么回事,你也不拦着,谁家新媳妇一进门把上上下下得罪完的,往后少夫人还怎么当家?” 张嬷嬷很是头疼,无奈地说:“姐姐,我不知劝了多少话,就是不听,她年纪再小也是主子,我还能捆了她不成?” 大院嬷嬷叹气:“这下好了,苦日子在后头呢,四夫人做梦也要偷笑,都不用她出手。” “可是姐姐,万一呢?”张嬷嬷强行自我安慰,还来劝人家,“您知道少夫人接着要做什么吗,我可不知道,四夫人老太太更不知道。不论什么事,人家就不照着路数来,后头是苦日子还是好日子,现在说只怕太早了。” 大院嬷嬷直摇头:“罢了罢了,横竖是皇上赐婚,咱们老爷正经的儿媳妇,闹一闹撒个娇,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说话的功夫,上官清也带着人回到了沁和堂,老太太听罢小媳妇的威胁,手里一下一下敲击着坐榻上的矮几,一屋子的人站着,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这件事还没完,又来一件事,去学里给三公子送午饭的下人,却领着三公子和学里的先生一道回来了。 展怀逸与人打架,对方是侍郎府的公子,左肩被打脱臼,他自己脸上也挂了彩。 老太太正一肚子火没处撒气,出面见了先生,许诺之后会派人到侍郎府问清缘故,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后,转身就传家法。 消息传到观澜阁,三公子已经挨了十下藤条,这会儿跪祠堂去了,若跪到大老爷回来,还得两三个时辰。 张嬷嬷碎碎念着:“太狠心了,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好歹问清楚对错,错了再打也不迟。” 这样的事,七姜就不好插手了,而她原本也没打算插手厨房的事,只是见不得浪费粮食。 厨房账房的人,却趁机装傻,说好一盏茶的功夫,转眼一个时辰过去,死撑着不来回话,一面还派人往侯爵府去,告诉四夫人知道。 甄家治丧,来来往往乌泱泱的人,四夫人听说这事,气得险些在人前露出来,压着火气命人传话回去,先撑着不必理会新娘子,一切等她回府再议。 很快,四夫人被其他宾客缠去,刚好玉颂和子淑搀扶着玉颜出来,又要回灵堂去守着。 “家里出事了吗?”玉颜问嫂嫂,“瞧见母亲方才怒气冲冲的,一下又掩饰过去。” 子淑说:“先别管家里了,玉颜,你这身体还撑得住吗?” 虚弱苍白的人,摇了摇头:“过了明日就好,我与他夫妻一场,应当应分,嫂嫂放心。” 回到灵堂,韩子淑很快被自家婆婆叫去见客,玉颂留在了姐姐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刚吃了午饭,没什么人来,诵经的和尚休息去了,小侄儿们根本呆不住,灵堂里倒是很清静。 玉颜靠在妹妹身上,缓缓喘息着,用沙哑的嗓音问:“颂儿,新嫂嫂好吗?” “说不上来,但她很厉害,不把祖母放在眼里,不去请安,祖母要见她也不搭理。”玉颂说着说着,眼底有光亮,不自知地激动起来,“在家遛狗喂马、下厨做饭,张嬷嬷也被她收服了,如今观澜阁都快成了家里的反叛,大伯父一句话都不说,任由新嫂嫂胡闹。” 玉颜惊讶地看着妹妹:“当真吗,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这样张狂?” 妹妹却摇头:“张狂不合适,姐姐,新嫂嫂对她的下人可好了,她不去请安行礼,也不对我们摆架子,叫我和怀逸也不必拘泥。” 展玉颜不敢相信:“老太太如何容得下?” 玉颂说:“我听院里几个下人闲话,说是御赐的姻缘,新嫂嫂若有什么事,家里如何开交,至少一年半载的,老太太也只能忍着。” 展玉颜冷声道:“活人不能怎么样,死人就不好说了,老太太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提起祖母的恶毒狠辣,身旁的妹妹立时就颤抖起来,玉颜忙安抚她:“不怕,颂儿乖,不怕。” 玉颂努力克制情绪,好久才缓过神,含泪道:“姐姐,郎中说,我将来可能会得疯病,我要是真有一天疯了、不知事了,我不愿被下人糟践虐.待。姐姐,到时候你就给我一碗毒药,让我……” 玉颜瘦得干枯的手,一下捂住了妹妹的嘴:“不许胡说,颂儿你看躺在那里的人,他也常常说丧气话,不愿再痛苦地活着,可每一次发病,他还是想活的。颂儿,没有什么比活着强,记住了吗?” 玉颂哭着答应,又问:“姐姐,你几时能回来,亲家夫人会放你回娘家吗?” 是日傍晚,家人陆续归来,甄家明天出殡,展怀逍要守夜,四夫人便带着儿媳和庶女先回来,刚好在角门外遇见展敬忠的车马。 “玉颜可好,那日见她十分憔悴,怕孩子的身体撑不住。”展敬忠温和地说,“事情过去后,把孩子接来家里休养几日才是,你也要保重。” 四夫人欠身道:“且看甄家之后的安排,玉颜毕竟是甄家的媳妇。” 展敬忠微微蹙眉,不再说什么,而进门没多久,就见萧姨娘等在路边。 这不是萧氏平日的做派,连四夫人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想着别是说厨房的事。 “老爷,三哥儿在学里打架被送回来,老太太打了藤条,罚跪在祠堂,午饭也没吃。孩子脸上有伤,身上又挨了打,求老爷去瞧一瞧,给孩子求个情。”萧姨娘慌乱地恳求着,“三哥儿从来不打架,您是知道的呀。” 四夫人见是大房自家的麻烦,颇有些幸灾乐祸,可没想到一转身,她的麻烦就来了,谁敢想,那乡下丫头竟然盯上了厨房,此刻人就在那里。 一样的消息,也同时传到展敬忠跟前,下人告诉他:“少夫人在厨房盯账,今天的晚饭都还没准备,老太太那儿都供不上了……” 展敬忠转身望见四夫人急急忙忙往大厨房的方向去,便吩咐:“去请郎中拿棒伤药,大厨房的动静,随时来告诉我。” 说罢就往祠堂走,萧姨娘喜出望外,赶紧跟上去。 大厨房里,平日这时候,早已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各房主子的晚饭,今天却是灶冷水凉,一院子的下人站着不动。 七姜坐在屋檐下,挡着大灶房的门,院中间摆了两张桌子,几个管事围坐,面前一堆账本,装模作样地翻动着。 四夫人一路赶来,下人告诉她,日落前少夫人就来了,查了有一个多时辰,说不把大厨房的账算清楚,今晚就别做饭了。 四夫人气疯了,一路闯到厨房院外,猛地站定,调整心情后,才进门道:“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 “四夫人!” “您可算回来了。” “少夫人她、她不叫小的们做饭。” 四夫人被团团围住,那几个管事像见了救星,一番诉苦后,都站到了她身后。 七姜走下台阶行礼:“婶婶回来了,婶婶辛苦,您在侯爵府用过饭吗?” 四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不打紧,可不敢饿着老太太,这都过了饭点,侄媳妇你要做规矩,也该挑个时辰。” 七姜说:“厨房里好些中午的剩菜,我瞧着挺好,已经派人送去沁和堂了。” 四夫人大惊:“你、你……侄媳妇,你让老太太吃剩菜?” 七姜正经道:“不是吃剩下的,是中午多出来干净的。” “不是,我的大侄媳妇。”四夫人急得语无伦次,“这可不是你家里,剩饭剩菜热热又是一顿,这可是太师府,你怎么好让堂堂太师大人的老母亲,吃剩下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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