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迁眉头紧蹙:“说什么?” 七姜道:“我算过了,要是两年后我离开,你再折腾几年,至少……” “云七姜,你不是不关心我的事,也不在乎我每天去哪里吗?”展怀迁严肃地瞪着面前的人,“那你又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事?什么纳妾生子,被我纳来的女子,为什么要为了你我牺牲她一辈子,放着外面正头夫妻不配,来给我当妾生子?你倒好,你爹安排了你的人生,你浑身不自在,一心一意要与我分开,怎么,你就有资格来安排我的人生,安排其他女人的人生?” 七姜仿佛定住了似的,红唇紧抿,一向展怀迁说一句,她能顶十句,可这会儿,脑袋里一片空白。 展怀迁继续道:“我知道你本心不坏,你只是在为我的两年后做打算,大可不必!哪怕这辈子,和你只有这两年,至少眼下,我也觉得足够了!”
第102章 足见她爱惜自己 七姜抬起头,方才被说懵了的迷茫,渐渐从眼底消失。 “我长得好看吗?” “什么?” 七姜微微一笑:“倘若我是个美人,你还会问什么吗?” 展怀迁不禁蹙眉,他只是忽然之间没听清楚,他当然觉得七姜漂亮。 七姜道:“我不是美人,性情也不好,对你们家的任何事都没有耐心,我还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字,不懂什么礼仪规矩。去你的外祖母家,即便长辈和姑娘们友善又好相处,可从进门起我就紧张,偷偷学着她们走路,学着她们说话,连饭前洗个手都很麻烦,我与她们、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展怀迁听得心内沉重,不禁垂下了目光。 七姜说:“我想象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也许你只是觉得,我和你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瞧着几分新鲜。你方才说,哪怕这辈子和我两年也足够了,可我的一辈子,只有两年吗?” 展怀迁立时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七姜颔首:“我明白,可你能期待两年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实在看不见。见面以来,一心一意要和你分开,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真的恨我爹,我今天想了很多很多,才明白过来,我是给了自己一个指望。” “可是……” “所以我才会说,也许两年后我不想走了的话,是玩笑,也是真的,因为我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将来。”七姜欠身道,“二公子,谢谢你对我好,我说纳妾生子的事,是我错了。” 展怀迁心疼不已:“是我方才语气重,是我不好。” 七姜说:“我因为害怕才会哭,还有想我娘,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展怀迁着急地说:“没有误会,我当然没有误会。” 七姜还是方才那笑容,孤独的、彷徨的,心平气和地说:“今天这样要去打官司,我昨晚还稍稍有些期待和兴奋。除此之外,我每天睁开眼都很害怕,因为不知道一整天又会发生什么,可我不能害怕,那样会被欺负,每天都这样。” 展怀迁道:“对不起,是我不合时宜地向你表白,吓到你了。” 七姜垂下眼帘:“也许不用两年,两个月后,你就不再喜欢我。可你不喜欢我,你还是太师的儿子,还是司空府的外孙,什么都不会改变。而我没有了你的喜欢,恐怕连张嬷嬷也会跟着嫌弃我,我会被欺负被嘲笑,甚至过上玉颜曾经在展家的日子。那天在大厨房,你祖母派了家丁来抓我,再有下回,我恐怕就被她打死了。不如现在这样,我们先普普通通地过,你不喜欢我,也就不至于讨厌我,那我能平安地活下去,两年后,两年后再说。” 展怀迁轻轻握了拳头,他怎么也没料到,玉颜的事摆平了,以为能高高兴兴和七姜庆祝一番,却换来她如此恳切认真的拒绝。 他又是高兴的,欣喜于自己的眼光不差,并不仅仅因为几滴眼泪生出的怜悯,又或与众不同的气质性情,才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云七姜的确没念过书,不通礼仪规矩,脾气还毛躁野蛮,可她很冷静、很清醒,堪堪十七岁年纪,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她爱惜自己,更尊重别人对她的好。 展怀迁松开了拳头,温和地说:“好,我收回那些话,我们像刚认识时候那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我再也不说喜欢你的话。” 七姜浑身一松,眼中的笑意也明朗起来,心知这会儿不该说谢谢,毕竟人家的“喜欢”是好意,可她心里是感激的,感激展怀迁能明白她的意思。 “吃饭吧,菜都凉了。”七姜又坐近了些,拿起筷子说,“我们院子里自己做的饭菜,就是比大厨房送来的好吃,那些中看不中吃,一大桌子都不知道从哪儿下筷子。” 展怀迁也端起碗筷,说:“老太太屋里的饭菜,每日都整桌整桌的浪费,不是我这个孙子舍不得祖母多吃几口,就是奇怪,为什么不做些她爱吃的东西,这人活着,怎么连口好饭也吃不得。” 七姜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家老太太为什么要活成这样呢,亲儿子亲孙子她都不稀罕,就连小儿子的儿女们,她也不见得多喜欢。难道她活着,就为了让别人不好过,这是她的乐子吗?” 展怀迁见七姜愿意攀谈,自然乐得开口,彼此仿佛都放下了方才那些无奈,反而更亲近了。 他说道:“我没见过太祖母,只听说太祖母对祖母极为严苛,若说太祖母恶毒,我没亲眼见过不敢下定论,张嬷嬷也是曾听几位如今已经不在了的老下人说过,祖母年轻时,隔三差五被太祖母做规矩,罚站罚跪这些事都不稀奇,再加上夭折的两位叔叔和姑姑,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七姜听得皱起眉头:“你的太爷爷不管吗,你的爷爷也不管吗?” 展怀迁说:“大部分人家,男人不管女眷的事,也许他们干预过,这我都无从知晓了。” 七姜问:“上回,就是接旨那天,我听见老太太说大老爷害死了他的弟弟和妹妹,我们聊过的,真有这回事吗?” 展怀迁道:“姑姑夭折那会儿的事,我不清楚,但四叔的病,不是早几个时辰请太医就能救的,当时已回天乏术,恰逢皇上染了风寒,太医不能随随便便请出来,并非父亲代母。” 七姜感慨不已:“我就说,大老爷怎么会那么无情呢,必定有些缘故。” 展怀迁说:“那你呢,分明是我爹促成的婚事,为什么对我爹这么崇拜服帖,你该恨他才是,都冲我来算什么意思?” 七姜大大方方地笑起来:“我到京城前,每天每天都恨他,现在么,我告诉过你,因为他是这家里的老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展怀迁笑道:“你倒是识时务,聪明得很。” “我当然聪明,外祖母教我的,我都记住了。”七姜骄傲地说,“今天在公堂上,甄家那老婆子被我说得哑巴了,可是看她坐那儿喘不过气,我都不够解恨,恨不得再上去给她两拳。” 展怀迁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七姜忍不住凶道:“你这个人呐,顶顶没意思,你说你们打仗,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吗,这句话最讨厌,你凭什么替玉颜饶恕他们?” 展怀迁心底的沉重,忽然消失了,但他克制了情绪,克制了欢喜,只道:“是,不饶恕,绝不饶恕。”
第103章 不被喜欢,也就不会被讨厌 吃罢了饭,映春带人来收拾,丫头们下去后,她说:“方才听讲,秀景苑又闹腾了,四夫人晚饭也不吃,缠着大公子哭四老爷呢。” 七姜看向展怀迁,他便道:“恐怕是为了嫁妆,今日与甄家说定,玉颜的嫁妆我们不要了,留在侯府,往后为他们家二郎修墓所用。” 映春担心不已:“少夫人,四夫人白天才说您挡她财路,这下该记恨您了吧。” 七姜不在乎:“她本来也不待见我,随她去吧。” 正说这话,张嬷嬷从门外进来,说亲家公子派人来,有要紧的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二哥儿。 展怀迁去了不久,带回来两张文书,皆是朱嬷嬷的儿子和雁珠的家人按了手印的。 她们的卖身契皆已勾销,往后虽是自由身,但不得再进入太师府,交由她们的儿子和兄长照养。 七姜分明不识字,展怀迁却特地拿给她看过后,才送去大院,张嬷嬷和映春都看在眼里,哥儿如今对新娘子,是越来越有心了。 七姜倒没有当回事,展怀迁一向这么细致,连早晨出门也要告诉她,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她的主意,给她看一眼文书并不奇怪。 要紧的是,今晚终于把话说清楚了。 然而展怀迁的心底,终究是失落的,来见父亲时,就被看出有心事,但问起缘故,他只是笑了笑。 当爹的便不再追问,另叮嘱:“陈阁老家的千金,正在惜园由你母亲照顾,不知要住几天,总之这些日子,你和恒儿都不要过去。” 展怀迁不解地问:“为何要去惜园小住,是惩罚她私自出宫吗?” 大老爷说:“不是惩罚,相反她自己绝食不眠,折腾身体,贵妃娘娘不忍心,只能先送出来安养一阵子。” 展怀迁唏嘘不已:“何苦来的,皇上和娘娘不如另选,这便是大婚封了太子妃,往后也不会太平。” 大老爷却问:“话说回来,你和姜儿怎么样了?我们家虽不敢比东宫,可这门婚事也牵强得很,更难为她千里迢迢孤身来嫁,迁儿,不论什么事,多包容些。” 父亲明明是发问,可他说着说着,又把话圆完了,仿佛是不在乎答案,又好像明知道结果,直接给了儿子台阶下。 “是。”展怀迁便也淡淡地应了。 “还有一事。”大老爷说,“你祖母往宗家寄了信,过些日子家里可能会有客人来。” 展怀迁不禁蹙眉:“我们家从太祖父起已是旁系远亲,且自立门户,从不麻烦宗家任何事,他们来摆什么祖宗的款,又或是要沾您的光?” “你这是……”展敬忠含笑看着儿子,“这话听着,颇有几分姜儿的语气,和媳妇日子久了,被她带过去了?” 展怀迁面上一红,躬身道:“是儿子失言,父亲恕罪。” 大老爷道:“你我父子,就不能说说笑笑,我偶尔与姜儿说几句话,也觉得比你亲切些。” 展怀迁面上是淡淡含笑,心里却并不好受,纵然儿时记忆渐渐模糊,但依旧记得,父亲也曾与母亲说说笑笑。 “怎么不走,在想什么?”展敬忠问儿子。 “还有一件事。”展怀迁回过神来,应道,“那日老太太亲自向舅母提亲,要将清儿许配给表哥,舅母当面婉拒,还说来年春闱后,要为清儿挑选夫婿。” 展敬忠笑道:“还是你舅母厉害,本来这女眷的事,就该女眷来解决,我和恒儿还假模假样地想对策,至于清儿的婚事,我也会好生替她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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