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家产府邸并未被没收,仍由魏王妃处置,因她膝下的女儿年岁尚小,她便只好寄希望于那妾室,望她得子,好求得天子怜悯,叫魏王府尚有男丁支撑。 “虞娘子,王妃说了,只要您这胎是个郎君,她一准进宫去求陛下让小郎君承袭殿下封号,往后您就是太妃娘娘了。” 虞少莘抚着隆起的腹部,对着前来劝慰的嬷嬷,脸上只有敷衍的淡笑,心中却恼恨万千,如今虞氏再无消息,她在东宫的族兄与族妹与她又从未有过多的来往,自己才是真走进了绝境,本以为魏王是个好倚靠,未想竟是一时发了症谋反了。 她如何不知魏王妃的话只是妄谈,却再无他法,她悠悠长叹,便当望梅止渴了。 长安的雨一连下了半月,待雨歇时,魏王的死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交谈中,如今巷议街谈中最常见的,则是将于三月中旬进行的太学入学试。 这日楚姜随着家人来到楚氏诸多族人们所居的大宅,为一位族老贺寿。 因着魏王的死,这寿辰并不喧哗铺张,只有亲近的亲朋前来,楚姜才应付完了众多来观探自己脸色的夫人,在亭子里躲闲之时又被几位小娘子给撞见了。 她一见为首的左十娘,心中暗生警惕,不料从前张扬的左十娘竟对她柔柔一笑,向身边的伙伴们低说了几句便至她身前来。 “瞧着你是真好了。” 语气熟稔,似乎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楚姜却知道,自她二人懂事以来,她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温声细语的时刻,哪怕在长辈面前,也是对自己冷眼相视。 “多谢十娘关心,托尊长之福,我是好了些。” 左十娘看她神色淡淡,与她隔着一根梁柱坐下,神情悠然,“我早就知道赵七夫人拿你做筏子向娘娘求婚的事了,她行事之前,还特意问过了我。” 楚姜即便心中疑惑,还是轻笑,“那该生气的难道是我吗?” “随你气不气。”左十娘拍拍手,好整以暇地侧头看她,“九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闹你了吗?” 楚姜笑看她,“我不知道。” “因为我知道,你婚后一定会比我痛苦。”她似看破了天机,形色得意。 她轻轻抬眉,“十娘何故如此说?难道我未来的夫婿,定然比不过赵六郎?” “这倒不是,比赵六郎好的这长安多了去了,我倒是还想嫁给你三哥呢,可惜他早定了亲事。”她毫不避讳地可惜,又看她眼中淡淡地疑惑,抚掌笑得有些刻薄。 “我母亲说,在娘家越受宠爱的,往后在夫家就过得越艰难,我突然就想到了你,但凡女子,都是要在内宅里讨生活的,你相貌好,聪明,读的书多,见识也广,我虽然讨厌你,可我也知道世家儿郎中没几个能配得上你。” “你的夫婿,难挑,即便挑到了,将来你夫婿一旦压不住你了,就会纳妾,找外室,冷淡你,哪怕将来楚伯父与三郎不嫌弃你,叫你和离回家,过不久又会给你寻夫婿,周而复始,九娘,你一定会过得痛苦的,你饮食起居哪怕奢靡,你的心里一定会很痛苦。” 楚姜倒是有些惊奇她能想到这一点,即便心中有异样,仍是含笑问道:“可我为何就一定要挑个世家儿郎?” 为何我一定就要在后宅里讨生活? 后一句,她隐在喉中,并未说出。 左十娘倒是愣了,“你还想嫁个寒门?” 愣完她就笑了,“那更好了,往后我就能放心欺压你了。” 楚姜起身,“十娘,事未定,皆不好说。” 左十娘看她毫不为自己的话所动,一时想自己是不是想错了策略,却又撇了撇嘴,以为她故作坚强。 而楚姜,确实也为她的话,心中起了一丝涟漪。 “但凡女子,都要在内宅里讨生活吗?” 采采以为她在问自己,回道:“或是如此,即便贵如皇后娘娘,亦不可插手前朝分毫,只能安居后宫呢!” 她轻轻摇头,望着不远处扑蝶的族妹们,又想起了族中几位为家中琐事、夫妻情意而愁烦失意的伯叔母,竟也不觉感叹。 几顶儒冠从假山处掠过,采采看她视线,忙说道:“那是族中看中的几个书生,以为在这次太学考试中能大放异彩的。” 她便喟叹一声,眼神里划过几丝神采,“天下女子,竟都要如此吗?我想不尽然。”
第101章 定澜楼 风暖处,晴昼不许人辜负,渭水畔处处是游人醉客,袖罗轻轻,玉郎来看。 楚氏要将两个旁支的女儿嫁给看中的两个寒门书生,便趁次日,双方共约踏青时,互看了一眼,双方便都趁了愿。 采采将事情详细报给楚姜听时,便见她神色并不欣喜,不免多问上了一句,“女郎,可是有什么不会?” 她摇摇头,看在坐在另一边棚子里神情茫然的两位族妹,心情实在说不上好,“族中遂了愿,那两个书生遂了愿,却没有人问她们欢不欢喜。” 采采愕然,坐在她身后半响才道:“女郎是受十娘那话激着了,但凡女儿家,若不是受家中娇宠的,哪能对自己的婚事多插嘴几句呢?便连十娘,婢子瞧着她也不是多喜爱赵六郎,说到这婚事倒是十分满意的样子。” 楚姜抿唇,心知自己若不是去了江南一遭,应当也会与左十娘一般,夫婿或许不如意,却是再三权衡下最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她毕竟去了一趟江南,见到了水泽南国里生长出来的孤霜瘦雪。 她看着此间翠袖青袍,细细莺语,便不由地想起了方晏,只是心中毫无旖旎心思,每见梁王安好一日,她心中的不安就多一分。 魏王已死,他如今必定是在梁王身手谋划,不知他在魏王谋反一案中又发挥了什么作用? 想着她便问道:“梁王可随殿下一并来了?” “来了,方才三郎特意交代了,说八公主也来了,就在定澜楼里,叫婢子引着您避避呢!” 她舒眉一笑,拂袖起身,“我又不怕她,不须避什么,走,我们也去听听那些书生辩论。” 说罢便径直起身,往不远处人声盈沸的定澜楼而去。 过了几重树影,又穿了一间小院,沈当与采采一左一右护着她,等来到楼外几丛芭蕉旁,便听采采一声惊讶的喊叫:“六郎怎在此处?” 楚姜看去,正见到一身湿漉漉的楚郁与陆十一,似乎是刚从一旁的溪水中淌起来。 二人都十分狼狈地拧着袍子上的水,她忙停下脚步,“六哥,陆司直,这是怎么了?” 楚郁一见妹妹便大倒苦水,“我们路过这里,忽来了一个书生要推他的书童下水,我们瞧那小孩可怜正要问一声,不妨那书生将我们一把推下去就往楼里跑,若不是我没有提防,哪会受他暗招?我已叫人去追了,无碍。” 楚姜掩唇,“只叫人去追了,便不曾叫人去拿两身干衣裳来?哪一个书生这么大胆,我叫沈当去捉来。” 陆十一耳根绯红,窘迫地抖抖袍子,“也不是无妄之灾,先前我与那书生曾有过一场辩论,算是结了怨,如今已经叫人去拿衣裳了,九娘先行吧!” “我不着急,只是春风料峭,六哥与陆司直还是先进楼里去避避的好,或是进了阁子里点个炉子烤烤也好,在此候着感了风寒可不好。” 她刚说完,陆十一便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见她看来更显羞窘,楚姜便也别开眼,听到楚郁抱怨道:“里头正热闹,除了殿下与梁王,还有父亲与左叔父,连左丞相都来了,我二人如此进去被人看见了,岂不丢脸。” 楚姜立刻与他同仇敌忾,“那书生好歹毒的心思!想是不知道六哥与陆司直的身份,记恨陆司直与他辩论的仇,今日便不想要你们露脸。” 说完她眼神流盼,嘴角轻扬道:“也不知六哥是遣的谁去拿衣裳,许久也未见人影,不如我撑着伞在前头替六哥与陆司直挡着?正好我在这楼里头也没有去处,就去六哥定的阁子里。” 楚郁倒是赞同的,他们骑马出门,哪会多带一身衣裳,想必小厮此时也寻得焦头烂额呢,还不如先进了楼里去等着,打定主意他便推了推陆十一。 陆十一却面有赧色,“在楼中打伞,旁人会否错责九娘?” 楚姜明媚一笑,从采采手上拿过伞撑开,“不必担心,他们一知是我,便不会觉怪了。” 此时楼中又传来一声喝彩,楚郁面色一急,不等他再说,便拉着他往楚姜身后去,“想必那小子正在楼里舌灿莲花,再不速去,他博得喝彩后就要跑了。” 陆十一被他一扯,脸上擦过一片轻柔的袖角,隐有甘松香气拂来,脚下竟不觉失了章法,晃荡几下才站稳了脚步。 便听他兄妹二人已经在商量着如何走了,“明璋,伞再低些,叫采采在前头引路……” 定澜楼中有空庭,四周围有高楼,只在一边的楼上便能瞧清另三方的情形。 空庭之中,正有两位书生辩论白马非马。 正南方的二楼上,刘钿看着采采引着一人打伞进来,又是一声冷嗤,“又要凑热闹,又怕嗅人气,怕是这里又有漫天柳絮要她避了。” 刘峤一听她的话便知是楚姜进来了,下探了几抹视线,正见轻绯薄柿的竹绢伞下洒过一撇窃蓝。 他轻笑,“你但凡在她面前做个哑巴,她见你也不会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我偏不。”刘钿昂起下巴往栏杆处近了几步,瞥见在伞后还有两道身影,慢慢蹙眉道:“她伞后头还有人。” 刘峤漫不经心地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小心将她拉回,“有人便有人,你恼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谁?瞧着像是个郎君,我去看看去……” 正坐在这阁子里的方晏,手上动作微僵,脸上那张苍白的面具显得更不似活人了。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刘峤将刘钿拉住,从容不迫地起身,“殿下若是不放心公主,方某愿护送公主过去,正好也叫某一睹这楚氏贵女的风采。” 刘钿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这瞧着半死不活却身手奇好的谋士一直便有着好奇,一听他这么说,急忙抚掌道:“我看这样好,我路上也向先生询几个计策。” 刘峤不由哑然失笑,或也想知道楚姜伞后避了哪个郎君,便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殿下言重。” 刘钿看着他揖身出了阁子,忍不住笑道:“先生,我六哥可不是谢你护我。” 方晏脸上现出几分玄妙的笑,“哦?公主的意思是?” “他是怕我闹楚明璋。”她阔步先前,见楚姜几人进了一间阁子,急忙小跑起来,“先生,快些,等她进了阁子里,知道我在这楼里我再敲门她可不开了。” 方晏便也跟上,却问道:“殿下与楚九娘可是有什么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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