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看着断了的那条车辐点了点头,向车夫道:“还是回去换……” 采采摇着她的袖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女郎,那处。” 她抬眼看去,那里正支着个木匠摊子。 “女郎,蹊跷。”沈当挡在她面前说了这一句。 当然蹊跷,守摊那木匠眼巴巴瞧着他们的马车,就差抱着锯子走过来了。 楚姜想想便道:“让他来吧!” 墙角困着的一个老乞丐突然出声道:“欸,这位娘子,莫作了冤大头,你们的车一出事,远处就有了个木匠摊子,老叟我看这里是藏了什么机关,就是故意等着马车过来的,你看那木匠,看你的眼神就是要宰客的。” 阿聂与沈当也十分默契地一道劝说楚姜,“女郎,宁愿回府换车。” 老乞丐慢腾腾坐起身来,“小娘子还是年轻,好在有忠仆护着,不然真上了当了。” “若是娘子不嫌弃,某愿一试。” 方晏突然从车后走了出来,因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木匠跟老乞丐身上,竟没有人察觉到他是何时出现的。 老乞丐连声怂恿,“这郎君来得好,瞧着体格刚健,是哪家铁铺的?” “回老翁,某是城东那家的。” “哦哦,城东章家铁铺啊,他家打铁好,老叟当年做了一把刀,今天……” 说着他突然讪讪一笑,知道自己是说漏了嘴,竟慢慢勾着身子往墙角里卧了去,再不出声。 至此楚姜哪能不明白这老乞是谁人的布置,又气又笑,抬眼向方晏,“郎君若是能修好车轮,我自有重谢。” 阿聂跟沈当便也不再多言,让开任由方晏走近马车。 却不妨他只是看了一眼,竟向不远处喊道:“三叔,这里有活。” 背过身去的老乞丐实在嘴痒,回身啐道:“就说这里有机关,小娘子,你看这一个也不是什么好的,跟那木匠是一伙的。” 楚姜觉着这老乞丐实在有意思,笑问道:“方才老翁还夸这郎君体格刚健,怎么这时候他又不是个好的了?” 方晏按着斗笠退回几步,“老翁年老,分不清也是寻常,我二叔打铁,三叔做木匠,各行其是,却也时有团结,我是好心路过,本想施以援手,不过无能,应当算不得坏。” 楚姜被阿聂隔着,闻言不由破颜道:“郎君莫不是还有个叔叔卖鱼,有个叔叔卖柴?” “娘子聪慧,家中叔父多,操持的也多。” 老乞丐笑嘻嘻道:“那这郎君便已很好了,家中好基业,人也善良。” “老翁,您说错了,基业多,这位郎君未必都守得了,家中叔父是木匠,他却连个车轮都修不好,焉知他在铁铺里是不是只会卖几分蛮力呢?善良也说不上了,明知他这叔叔是设了机关在这守客,他要是善良,该跑去旁的木匠铺给我请个实在的木匠来。” “啊,啊这小娘子说的也在理。” 方晏将斗笠抬高几分,笑道:“老翁您又错了,这位小娘子的话也不算有理,今日细雨正磨人,她要赶这天出门去,当是急事,我将眼前的木匠请来才不耽搁这位小娘子的要事。” 老乞此时浑像个只会应声的傀儡,“对,郎君也有考量的。” “老翁,您这话也错……” 赶在楚姜说完之前,老乞丐倚着墙爬了起来,健步如飞地逃离,“老叟伺候不了二位了,我去别处要饭去。” 此时连一直防范着方晏的阿聂都笑了出声,只是才刚出声便敛住笑意,反而还护着楚姜后退了一步。 而沈当则一直盯着修理车轮的木匠,看他手法并不熟练,实在看不下去,冷声道:“这位兄台究竟会是不会?” “会的,会的,小时候做竹车,乡里都让我锯竹子的。” 此时那马夫先不高兴了,抱着鞭子看了半晌,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器具自己修理了起来。 楚姜神情松快了一瞬,“郎君该谋个旁的活计干了。” “多谢娘子提醒,某也正有此念。”方晏看到阿聂对他提防,也后退了一步,那木匠骤然悠悠移到他身边来,对着楚姜讪讪一笑,“这位娘子,承蒙您关照,三十个铜钱。” “奇了,车没修好,先问起酬金来了。”阿聂对他印象十分不好,此时把持着钱袋并不想给他。 未料他大言不惭道:“车我是没修,工具可都是我摊子上的,这是租赁之价。” 楚姜心中好笑,拉着阿聂的袖子道:“罢了,给这木匠吧,看着这样病瘦可怜,让他买几副药吃。” 阿聂这才不情不愿地掏了钱袋,倒不是吝惜钱财,她因着前事对方晏一直都忌惮,此时这两人前来,怕是又要相托什么事,心中实在不悦。 木匠接过铜钱,往袖里一放就拉着方晏去看那车夫修理,方晏也收了伞,挽着袖子就要帮车夫抬车。 这倒叫楚姜几人纳闷了,这二人难道真是为了讹几十个铜板? 然而他们此念才一过,车夫突然痛叫一声,捂着肩从车下移了出来。 沈当忙扶起他,却听他连连呼痛,忙往他肩上寻摸去,几下探出了究竟,向楚姜道:“恐是用力扯着了肩,脱臼了。” 楚姜便将视线移到了方晏身上,说不是他的手法,此处的人恐怕都不能信了。 作者有话说: ①连结车辋和车毂的直条,就是车轮里的那个横条。 老乞丐、车夫:是,你们清高,都是我的错。
第58章 偏堂听审 方晏因着在雨中帮了会儿忙,肩上未避处湿了一片,他背着身似乎感受到了视线,冷冽的眉微扬了扬,回身便问道:“娘子莫不是没了赶车的?正好某也学过一二,娘子若不嫌弃,我便耽搁上一日,为娘子赶一回车。” 众人都向楚姜看去,这举动之下,他二人就差直接说了这事就是他们干的。 楚姜暗觉他们行事有趣,便交代那车夫先回府去,等他们装好了车轮才回到马车中。 木匠抱着工具杂物站在路边,欢喜对楚姜道:“这位娘子,赶车钱二十个铜钱。” 车中采采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阿聂瞪了她一眼才又掏出二十个铜钱从窗上递出去。 楚姜也颇有些开怀,支开帘子朝方晏道:“这位郎君,去府衙。” 方晏正戴着斗笠,本低敛着眉眼,难得听到她语气轻快,忙也应了一声,“是,某认得路。” 阿聂不赞同地看向她,缓缓将车帘合上,“女郎,忘了疼不成?” 她忙绷住笑意,跟着坐直了身子,“自然记得,不过不必怕了,阿聂,这是在城中,他敢动手,叫人绑了他去喂马。” 声音不小,辘辘的车轮声并未盖住这一句,方晏挥鞭的手一滞,随即才扯了扯嘴角,身子往后仰了些,缓缓道:“这位娘子,某正想着寻个花匠的活计做,听说府衙里花木布置奇美,娘子若是方便,能否允我也去里面看看?” 楚姜一听他打的竟是这主意,反问道:“府衙里闲人怎去得?” “如今某是您的车夫,该不是闲人了。” 楚姜却纳罕以他的本领,进个府衙该当不是难事,怎么还要跟着自己进去,不过如今二人有共同谋议,自也要应下他的这话,遂痛快应了。 “多谢娘子成全。” 她本要再说几句,却看阿聂十分防备地盯着车帘,想想便也作罢,捧着暖炉靠在琴几上,从不时掀开的帘子能见到他玄青的布袍上不时有雨点洇开,不知为何,又生起了探究之心来,他究竟为了报仇都做了什么筹谋?他之后又要怎么杀陈粲? 可是她知道他不会说,那夜即便她如此逼问,他也并未详谈,只是一个虞巽卿撞来自己的刀前,令他不得已才与自己说了。 她胸中突然多出一股躁郁来,遂别开了眼去,阖目养起神来。 在辘辘声中,冬雨也半点不让势,越发涨了动静,有几滴砸进车中来,湿了一片锦褥。 她受这雨势惊扰也睁开眼来,看到车帘上湿痕明显,放下暖炉拨开一点车帘,看到方晏的背上早湿了一片。 方晏听到身后微弱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只有锦帘翕动,他按在鞭上的手不由也跟着翕动了几下。 他以为会听到什么话,却直等抵了府衙也没有听到她再开口。 “女郎,到了。”阿聂率先下马,撑着伞将人接下车。 方晏按着斗笠避开,似乎只是个尽心的车夫。 楚姜见他动作眸光微闪,正要带着人走进府衙去,忽见不远处也有两架马车悠悠过来,她眺目看了看车幌,低声道:“那是虞氏的马车。” 方晏本要卸下斗笠,闻声便按着斗笠走近她几步,“让他瞧见我随你一并进去。” 她心领神会,在府衙前随意交代了几句,等到虞氏的马车停下才领着人进去。 虞氏的下人早便想虞巽卿通传了楚姜在府门前,不等马车停稳他便挑开帘子看了过去,正见楚姜身后除家仆护卫外,有道高大的身影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蹙眉看了一眼,等见到那身影进门时扶着斗笠的动作才似乎猜到了什么。 “当日会稽一行,难道有楚氏手笔在?” 他凝住心神,深知楚氏行事,必有太子点拨之意,难道太子至今仍不满虞氏的诚心? 扶他下车的虞七郎听到他嗫嚅,也向府衙门口看去,“父亲是见到了什么?” 他抚了抚衣袍,语气轻慢,“该是我们低估了西屏,恐怕他早便投了旁人了,徐氏一族,我们且还动不得。” 虞少莘也在婢女的搀扶下过来,听不明白他的话,却也不敢妄自开口,只是跟着他进到府衙去。 在前的楚姜刚入府衙便见到楚郁的长随侯在门口,见到她便上前领着她从偏道走去。 “九娘,本说要等到虞氏来人后一并审的,只是殿下半个时辰前就带着人来了,县令不敢耽搁,已经审问了一半了,六郎嘱咐小的领您去偏堂里听,不要惊扰了殿下。” “除了父亲,殿下还带了谁来?” “左太傅、顾少傅、陆学士、陆司直……” 楚姜听他念了一长串,便知太子对此也十分重视,又或是对虞巽卿十分重视。 “现下审问出了些什么?”她问道。 那长随边走边道:“先审了那些贼人,他们招供说是徐西屏买通他们,让他们去药庐里杀人,还有生擒到的几个在山中烧杀的匪徒,供词也是如此,便又提审了徐西屏,他说了是虞詹事指使他所为,目的是什么,他一并不知,只说虞詹事以他家族要挟,若是他不从,便要毁杀他家族,府衙又才派人匆匆去虞氏催促了。” 他刚说完这句,就见虞巽卿带着人匆匆往公堂里去。 楚姜脚步一停,余光看向了方晏,看他身形冷静,又向长随问道:“还问了些其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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