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巽卿皱起眉,一面环视着她周身,并不十分相信,“江上劫船是西屏所为?” 虞少莘父亲这一支与虞氏嫡支实则已经隔得远了,她一家甚至不在虞氏主宅中,除了族中儿女排行他们跟着,余的也只是在族里拿些分红,对于虞巽卿这个族长,她也是被选中之后才来到金陵,与他相处了数日。 此时看他怀疑,她便将自己在贼窝中所历所闻一一讲来,余了道:“二叔,侄女今夜被那伙贼人掳带着去了东山,那山中正有贼人作乱,掳带我的贼人口口声声说着事成了,要把我送给徐西屏换他那妹子。” “莘娘,你莫急。”虞巽卿不知信没信,怀疑的神情淡去,关切护着她坐下,言语中尽是对徐西屏的回护,“或许贼人的反间之计,不然你一个娇女儿怎么逃得出来呢?” “二叔,东山遇匪,人人出来避难,叫我碰上了一对夫妇,他们……” 她止住声音,不敢置信地看向对面,顿时心一凉,忙站起身来,惶恐道:“二叔若是疑心莘娘,莘娘这便引二叔前去东山,我一听那些贼人说到徐西屏便心急如焚,只想早些回来禀报二叔知道……” “莘娘,莫要激动,叔父怎会疑心你呢?” 虞少莘此时才安定了些,继续陈说道:“二叔,那些贼人口中便在替徐西屏报不平,说是虞氏苛待了他。” 听到这句,虞巽卿的眼皮掀了掀,不知想到了什么,扯了个温和的笑:“你也受了这一场惊吓,先下去歇着。” 她见这长辈还如此和煦,疲备和惊吓也一时回了心头,知道他自有法子能对付徐西屏,便由侍女们搀扶着离了去。 虞巽卿坐在堂中看她背影远去,嘴角的笑平淡下来,眼神渐渐阴鸷,“把郎君们都叫起来。” 应声的婢女才刚离去不久,便有两个男子匆忙进来禀报,“郎主,府衙里带着人去了徐氏门下。” 他似乎并不意外,徐徐问:“带的是谁?” “不是我们提前安排的人,是楚六郎从东山上带下来的。” 他手上扣着的一枚玉环应声落了地,目光乍然看向堂外渐白的天空。 两个男子看到他神色变换莫测,不敢再出声,惴惴不安地低着头。 半晌才见他俯身捡起碎成两半的玉环,却并不见他起身,只是倚着案角拼凑那块玉环。 玉石的琳琅脆响惊动着一堂的沉默,终于,两人从余光中看到他随手抛了玉环,“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①西屏啊西屏,我之艰险,你竟一丝一毫也不谅解吗?” 作者有话说: ①曹操《苦寒行》
第56章 太子府中 徐府之中,徐西屏看到来势汹汹的楚六郎跟府衙吏官,脸上毫无惊慌之态,只是从容看向楚六郎道:“还请郎君允我交代妻儿。” 楚郁身后还绑着昨夜生擒的匪徒,他们一听到徐西屏出声就开始指认,“就是他,我听过他的声音,就是他。” 楚郁挥手止住他们的话,对徐西屏点了点头。 徐西屏这才转身交代妻子,他夫人身边还有几个年轻的郎君。 “我去之后,你们不要怕,生意交给大郎跟二郎来做,三郎还小,要好好侍奉在你母亲膝下,夫人……夫人你,你好好安抚族人,钱财都不重要……” 楚郁冷眼看他句句殷切,嗤笑了一声,“徐郎君怜爱家人,怎不想东山百姓无辜,昨夜烧杀,山中百姓死伤了数人,哪一个不是有家有口的?” 徐西屏身子一僵,并无言语敢相对,看到妻儿泣涕,再难舍也顾不上了,转身来到衙役面前,自己挽了衣袖。 楚郁看他被拷上了镣铐,领着人走出徐府。 他走在徐西屏身前,听镣铐的动静不时缓下来,便知他在回望家人。 徐府周遭的巷邻都围着他们看,议论纷纷。 “徐郎君,我周朝有律,□□者当施以绞刑,串贼则同贼,也是绞刑,此二罪,你都共犯了,却不至于连带到家族,死你一人你或许不怕,可是你以为我楚氏很仁慈么?” 徐西屏心一冷,惊恐地回看向家人,转身眼眶便是一红,“郎君,郎君,我家人并不知情……” “那我家九娘就不无辜了?山中百姓就活该受这一场难?”楚郁冷喝一声,环视向周遭看热闹的人,“你或是有赴死之法、揽罪之法,但是在我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前你若是死了,你一家便等着泉下团圆吧。” 徐西屏心中惴惴,昨夜他便令人一直盯着城门,山里他也放了人手,知道楚崧漏夜出城时他便知大事应是未成,后来知道楚九娘出现在山脚,他便笃定自己绝路已到。 当日虞巽卿找他议事时,送了一只玉环给他,他回家打开才见其中暗窍,环中藏了一丸药,他叫医者来看,才知是一味毒药。 虞巽卿对他,从来不会把话说明白,可是他总能明白他的意思。 “事若不成,我当饮此丸。”他当时如是对妻子言道。 他不知道虞巽卿是多大的把握,可是他没有把握,他将事败之后的种种可能都想到了,最好就是自己认罪。 而此时,他竟害怕起来,嗫嚅道:“郎君,我……” 喧腾的议论中,楚郁冷笑着看向这个形容狼狈的人,作为虞氏的帮凶,他毫不无辜,可是却作如此可怜之态,心下越发嫌恶,回身打断他的话,“到了狱中郎君再一一作答不迟。” 徐西屏语凝,含泪回看妻儿,再没有半点从容,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便上了囚车。 初阳刚生,街巷也热闹,行人对着道中的囚车纷纷投来视线,徐西屏看到有男女不停向楚郁问好,心中寒凉更重。 江南几大世家的儿郎在街市中亦不能有此般声望,楚氏二子却得如此,虞巽卿却非要招惹到楚氏头上去。 “西屏,险处才是求生处。”他突然想到虞巽卿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昨夜之事,本该成的,成了,是险境里长出的生机勃勃,就像当年淮左失守之后,反而越发得势的虞氏那般蓬勃。 虞巽卿披着袍子,立在高楼之上,看向下方囚车,低吟了一句,“西屏,你的玉环何不佩上?” 他身后的虞七郎闻言忙疑惑地来到窗前,便见徐西屏手脚带着镣铐,姿态难看又十分勉强地将腰上的玉环取了下来,扔在了囚车一角。 虞七郎并不知道那玉环是什么,却看到他父亲脸色十分阴恻,不由猜测到:“父亲,难道莘娘说的是真的?不然几百之众怎会伤不到那楚九娘分毫,还叫他们被生擒了数十人。” 虞巽卿视线收回,良久未言。 “父亲,楼下。”虞七郎唤了他一声。 他依声看去,囚车正驶过楼下。 徐西屏似乎知道他会在此处,正在抬眼望来,眼里的情绪让他分辨不出来,不知是祈求,还是惊慌。 他却只望着囚车角落里的玉环,等囚车驶过后他才缓缓阖上眼,长叹了一声。 “七郎,他欺我呀!” 虞七郎从未听他如此急恼又悲愤的语气,不由有些无措,“父亲,我们……我们该如何?” “他忘负恩义啊!”他又长叹一声。 虞七郎忙扶着他坐下,为他顺气。 过了许久,虞巽卿的脸色终于才好了些,起身负手踱了数步。 “带上莘娘,去太子处吧,徐氏背主,他□□,不过是为了陷害于我,好在莘娘有幸逃脱了出来,不至于让我们如坐云雾。” “可是该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释莘娘为何去长安?” “太子自然心有猜忌,可此时,除了莘娘,该拿谁去说?”他紧握着案角,指尖青白一片,狠厉道:“也正是我们拿出了莘娘来,才好洗清嫌疑。” 最让人猜疑的一点,他都敢拿出来,还不够说明他的清白吗? 而一个卑鄙又坦荡的小人,又难道不比清高孤傲的文人好用吗? 等他来到刘呈府中,在堂中最先见到的却是端坐着饮茶的楚姜,在她身边是正说笑着的虞少岚。 “二叔怎么来了?”虞少岚见到他,最先起身相迎,又抬眼看到他身后的虞少莘,又是一惊。 楚姜也缓缓起身,这是虞巽卿第一次见到她,看到她沉静的眼,端贵的姿态。 “楚氏九娘,见过詹事。” 虞巽卿心情复杂,应了她这一礼。 “原以为殿下在此,原是六娘。”他带着虞少莘,向后退了一步,问向虞少岚:“殿下何不在此?” 楚姜听他问虞少岚时语气冷硬,抢先一步笑道:“殿下本在此处,我来讨要个物件,殿下去寻了。” 她这话说得尚有几分傲气,似在故意提点什么一般。 虞巽卿抬眼看去,果见她眼中尽是挑衅。 虞少岚不知为何她说话便如此呛人了,忙解释了一声,“二叔,殿下片刻便来。” 虞巽卿并不以为楚姜这挑衅有多大威力,做了一副宽厚的模样,慈声道:“那便好。” 虞少岚当初未前往药庐,而是在虞巽卿向刘呈请求后又回了太子府中,并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什么,此时只是招待着二人坐下,楚姜在前,即使疑惑,她也并没有询问虞少莘相关。 “詹事,你家养的狗不好。”楚姜在虞巽卿持盏时出口说了这样一句。 虞巽卿手一顿,凝眉一瞬便知道她是就着昨夜事来问罪的,要什么物件恐怕都是托词,却还是喝了一口茶,复笑道:“九娘说话有趣,畜生罢了,谁家养了还好好教养么?” “畜生不好好养,也是要反噬主人的,詹事这般小瞧畜生,莫不是畜生行事尽能受詹事掌控么?若如此想,是那畜生通人性,还是詹事通畜生性……” “九娘,不要胡言。”刘呈拿着一只陶盒出来,闻言缓声叫住了她,语气并不严厉,让堂中诸人都听出了几分纵容来。 楚姜向对面轻笑了一声才起身行礼,“见过殿下,九娘与詹事玩笑罢了,昨夜九娘可是险些就被恶狗扑杀了,听说虞氏也养了恶狗,提醒一句罢了。” 刘呈昨夜便已经收到呈报东山有匪,楚姜刚来府中时又已经说了详细,连贼人的口供都一一跟他说了,就差直接告状是虞巽卿指使徐西屏买凶的了。 此时听她言语带刺,知道她是受了惊吓,还是带着安抚的态度。 “九娘稍安,虞卿也不要怪罪她,她人小性子傲,是受了委屈才说话张狂了些。” 虞巽卿一听他话里这回护,觉得自己确实是低估了楚姜,却并不觉得自己叫贼人杀她这一招有错,只是怪徐西屏反噬,若是成了,连太子都如此看重这女子,杀她这事自然更有价值。 他如此想着,便带着虞少莘跪了下来。 虞少岚还在想楚姜究竟是遇到了何事,便听到虞巽卿哀诉道:“臣先前愚钝,不知九娘说的那条狗就是徐西屏,臣……臣也是适才方得知,徐西屏他竟买通了贼人,指使他们在东山行凶,臣……臣也是受其所害啊,莘娘,你快与殿下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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