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楚姜侧头望她,“可是受寒了?” 采采忙靠着她坐下,将她的手给抽出来,捧在自己脸上,“应当是,女郎摸摸烫不烫人?” 她立即明白过来,面上顿时飞起红意,装模做样地摸了摸采采的脸颊,“倒是还好,回去让先生给你开一副药。” 方晏难道在她面前得了攻势,徐徐将手伸回,嘴角擒了笑问道:“师傅与方祜可还好?” “都好,方祜倒是总念起师兄,不若师兄随我回府去看看他?”楚姜抬头问道。 廉申正在喝茶,闻言被呛得胡乱咳了数声,狼狈地望着二人,“这便能登堂入室了?” 采采立刻反驳起他,“只是请方郎君去瞧瞧先生与方祜罢了,我家郎主且忙着呢!” 楚姜却道:“我父亲早想见师兄了。” 方晏不像廉申想得跳脱,立刻就明白了原因,“楚太傅可是知晓了?” 楚姜点头,“却未曾与殿下说过。” “说也无妨的。”他柔声笑起来,将她面前冷了的茶水倒掉,换了热的,“我绝无翻覆旧朝之念,天下人都知晓了也无碍,九娘尽可与楚太傅说起,若我有一念之错,便此生百年,不得见师友亲恩。” 楚姜心念微动,捧着茶犹疑道:“那便晚些时候,等师兄事皆毕了,再去见我父亲?” 这回说的,便多了旁的意思了,方晏见她神色里多了丝郑重,自不肯叫她失望,“好,晚些时候。” 得了回应,楚姜兀自低眉,笑声跌进了茶水升腾起的热气里,叫他恍然想起先前路过那铺子时听到的招揽声,睆似天星,灿比朝阳。 廉申自觉做了好事,起身将他们案几上的热茶拎走,美滋滋道:“这茶好,比我常喝好多了。” 楚姜笑问:“那廉郎君平常喝的都是些什么茶?若是觉得不好,我家中倒是余得多,顾渚紫笋、蒙顶石花、峨眉白芽、天目山茶,这几道剩得多,改日我叫季甫送去?” 廉申听到沈当的名字有些心虚,敷衍笑道:“这便不用了,我都喝惯了,不必劳烦。” 楚姜一眼看出了他心虚,还记得当初在山道上被他们摆了一道,小心眼地想打趣他,“季甫曾与我说,他与廉郎君算是朋友,被算计了一回,倒是难过呢。” “啊……这我……”廉申支吾几句,即刻指向了方晏,怨叹道:“若不是小晏的主意,我也不会伤了季甫兄的心啊!” 方晏本在看好戏,突感压力袭来,见她目光悠悠转来,神色颇为淡然,“廉叔若说是,便是吧!” 廉申一急,“如何不是?” “廉叔,我并未否认,哪日见到季甫兄,我会向他言明内情的。” 他越是淡然,反显得廉申的话有假了,楚姜憋着笑看廉申一脸的着急,半响才松口道;“那事便算是过去了,改日见到季甫,廉郎君可以亲自与他说。” 廉申看他二人都一脸谐谑,何不知是自己被逗弄了,一时羞恼一时笑,喝掉了好几壶茶。 时过正午,采采催促了一声,“女郎,出来时答应了给十四娘买花灯呢。” 楚姜轻应下,由她搀扶着起来,“我便先去了,等……” 她止了话声,抬眼看向方晏。 方晏坦然道:“不必改日,后日我去见……” “咳咳咳。”采采突然猛烈地咳起来,身子半侧着挡在二人之间,她先前见着楚姜烦闷,想方设法也要为她解愁,可如今瞧着是动了几分真心,她便得拦着些了。 方晏移开一步,换了个说法,“后日我给方祜送花灯去。” 楚姜掖着笑,轻轻点了点头。
第76章 夜阑 夜阑沉静,楚姜坐在镜前,素净着脸,采采正给她绞着头发,嘴中喃喃道:“是不是身子大好了,女郎的头发比原先厚了不少呢!” 楚姜伸手摸了摸,嗔道:“一年半载也长不了这许多,是你绞得轻了。” “当真?婢子可使了最大的力气了。”说着她手里那帕子又收紧了些,复用一支木钗盘了,拿过熏炉来将水汽烤走。 她望着水汽氤氲到铜镜前,模糊了楚姜的面容,仿若瑶台飘渺的幻景,不禁叹了一声,“瞧着女郎已是大姑娘了,恍恍惚惚地,若不是近身的,还真会以为是元娘呢!” “傻采采,便不是恍恍惚惚,我与长姐也相似。”她擦了擦镜子上的水汽,笑看着,“不过长姐热烈,我更冷些。” 采采当即敲了敲自己的头,恍然大悟道:“便说怪呢,从前婢子从未如此感慨,原是从前女郎整日似个瑶台仙子,沾的都不是尘气,如今倒是越来越像红尘中人了。” 楚姜正对着镜子一时嗔,一时怨,一时蹙眉,一时娇笑,呢喃道:“笑时更像,不笑嘛,板起个脸倒是像三哥!” 采采也捉着她的神态,调笑起来,“眉毛粗一点……” 窗外忽传来一声树枝摧折的脆响,采采瞬间屏起气息,往门口看了几眼,“莫不是方郎君来了?” 楚姜被她窃窃的神态逗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勾结了什么窃贼呢,去看看。” 采采立刻去到窗前,便见了挂在树上的一盏鲤鱼灯,她复看了外间几眼,却未见人影,伸手将灯取来,摇了摇头。 她便也解了帕子,头发散了周身,将灯置在案上。 映着月明,她一眼就看见了隐在琵琶树下的一片影子。 她勾着唇,手撑在窗台上,漫不经心道:“想是哪个惯爱讨好主子的献殷勤,将灯扔出去罢!” 树下那人影才动了动,踏进了月色里,冷峻的眉眼里透着愉悦,“那灯可是我亲手做的,九娘实在狠心。” “谁叫师兄躲躲藏藏呢?”她招手叫采采将灯拿来,仔细看了看,拎着问他,“只有给方祜的?” 他走近几步,“本想给你家小妹妹也做一盏,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改日再送。” “那我的呢?” 话音刚落,他便自袖中掏出了一把刻刀,“上回送你那朵木兰不长久,灯是哄童子的,这回给你刻一朵长久的。” 楚姜心中绵软,想到曾经方祜说他还会做箱子,在箱子上刻各般花样,便要转身去拿只匣子来,却不妨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忙道:“应是阿聂,师兄且等等。” 方晏正要隐去,未料阿聂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瞬,小声扣了扣门,“采采,不要再与女郎玩闹了,熏好头发便歇了。” 采采心里正慌,急忙回道:“是,正熏着呢!” 等门外脚步远了,她拍着胸口惴惴来到楚姜身边,“女郎,要是郎主知道了,怕是要拘着您了。” 方晏眉一挑,将刻刀收进了袖中,“本来是要多做几盏灯的,不过方祜贪玩,我想做多了反叫他心散了,便只做了这一盏,九娘,你家幼妹喜欢什么灯?” 楚姜叫采采回去坐下,细望了望他的神色,低眉却见他手上的刻刀已经不见了,心中一沉,“怎不问我喜欢什么灯?哄童儿的东西,我未必不喜欢。” 她声音里夹了点嗔气,方晏顿时失笑起来,将袖中的刻刀拿出来,举在她面前道:“方才听采采说了,便想死物配不上你,故才不刻了。” 她面上一红,梗起声气道:“那要什么才配得上?” “该是独一无二的。”他笑叹一声,“待我细寻寻。” 她这才显见地高兴了几分,她从来便是入了眼的舍得花心思去哄,此时便毫不吝惜好话,“独一无二的也多,师兄刻的,哪一个不是独一无二的呢?” 方晏实在承受不起她这样的温柔,侧了侧眼,清咳一声,“那便再刻一支木兰好了。” “都好。”她转身抓了只匣子递给他,便见他手里动作利落无比,轻扬的木屑洒在窗台上,一点点累成堆。 “师兄是从哪处学来的?” 方晏手上顿了顿,“是我父亲教给我的。” 楚姜想起他的身世,心中一疼,不知是否触及他伤处,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用帕子一点点将木屑收集起来。 “我母亲也会,却刻得不好。”方晏将她动作看在眼里,轻笑着将匣子递到她面前,“这样大小的几朵花可以吗?” 润亮的声音传进她耳里,她便知他并非心伤,将匣子接过看了看,笑道:“正好,我用来装我的几支好笔。” 说话时,她手腕的玉镯碰在窗台上,手帕碰去了外面,晚来风正急,一个旋儿那锦帕便挂在了树梢上。 她仰起头,看到那帕子将她所见的月亮挡了个分明,不经意地扯了扯方晏的袖子,“师兄,那帕子挡了我看月亮。” 方晏动作凝滞了一瞬,转眼便一个飞身,攀着树干将那帕子取了下来,动作轻似飞鸿临水。 楚姜看得心跳,抚掌惊道:“难怪方祜说师兄三拳打死一头虎,果真厉害。” 她这惊慕的眼神毫不敷衍,令方晏的心防一再溃败。 她若是想哄骗谁,玩弄谁,始乱终弃了谁,一定不是她的错,他毫无底线地作想,定是别人先辜负了她。 “师兄总共打死过几头虎呢?”她绕着帕子问他。 他又咳了一声,正了正颜色,“方祜胡说的,我没有这么厉害。” “那也不差了,都是廉郎君他们教的么?” “都有,幼时是我父亲教导,后来便是廉叔他们。”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沉重,只是在平和地讲述,却听得楚姜心中难受。 她拂去窗台上的木屑,柔声问他,“先生仿佛并不喜廉郎君他们,师兄是如何学的?” 方晏抬眼,轻笑道:“九娘很好奇吗?” 她点点头。 “并不光鲜,很危险,你听了夜里睡不着。” “我不怕。” 方晏停下手中忙碌,将刻刀在手里转了几下,挽了个花式,楚姜却看得眼睛一亮,一脸的跃跃欲试。 他笑得无奈,“九娘,那些地方,我情愿你一辈子都不要见到。” 她就该永远活在这琉璃仙境中,尘埃不染才好。 可是楚姜却摇头道:“师兄,我并不害怕。” 她渴望了解他的一切,她贪慕他身上未知的新鲜感,她本来就该受这样一个人吸引,不受什么门第、家世、财富的规束,她已经被病弱规束了十六年。 脱缰的思潮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理智,或是吃药躁了火,她看着眼前人,她颤声道:“师兄,明日带我去看看吧,我要回长安了,往后再也看不到了。” 方晏与她对峙,从来没有赢过,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听到她声音颤抖,他便俯伏了。 “若是不怕,今夜,今夜我带你去看。” 采采豁然起身,拦在了两人之间,“女郎怕黑。” “我不怕。”她按下采采的手,转身便去案上写了张纸条塞给她,哄道:“好采采,你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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