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自与封侯得,何必伤嗟不遇时。 自己看了看,字写得飞了起来,头尾都凑不到一块儿去。义是有了,形实在不好看。 瞪着白纸,气也没处发,只好把白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三月中,魏国夫人到了李府一趟。朝烟不在,朝云在自己的山光阁见了姨母。 其实门房来通传时,朝云便晓得姨母要说什么了。 “今岁的金明池宴,你可要去?”魏国夫人问。 如今朝烟已经出嫁,算不得是李家人,夫君又是个商人,已经不能去金明池宴了。李家的姑娘只有朝云一个,按理说,朝云是该去的。 但因前年金明池宴,朝云曾走失过一回,也错过了自己辛苦准备的女戏,大抵是不大愿意故地重游,去岁的那场便没去,是魏国夫人和朝烟一道去的。 今岁不知朝云还愿不愿意过去,魏国夫人特地来问一声。若是朝云还是不想去,那也不要紧,她去和皇后说一声,无非是撤个席位的事。 不想朝云一口答应下来:“姨母,我同你一起去。前几日刚做了新衣裳,正好穿过去。” 魏国夫人笑道:“好。云儿真是长大了,到了喜欢新衣裳的年纪了。” 仔细看看自己的外甥女,越看越欢喜。 烟儿生得贵气,面容也精致。云儿的眉眼并无那样的秀丽,更多的是一股英气。偶尔抬眼之间,魏国夫人也能从中见到云儿的傲气。她和烟儿不同,和自己的女儿曹皇后也不同。云儿的相貌,倒是更像其亡母长安县君冯玉岚。 那是魏国夫人的胞妹。当年的魏国夫人与长安县君两姊妹之间的情谊,正如如今的朝烟与朝云。虽是斯人已逝,可这亲人之间的血脉浓情,却是怎么都割舍不断的。 她抚摸云儿的眉毛,说道:“到那一日,要好好描个眉,扑个粉,去金明池那里,要我们云儿比花儿还娇。” 朝云抿唇笑笑。 朝云答应去金明池,其实并不为了去看一场声势盛大的百戏,也不是想和宫嫔们说话,无非自己有一些私心,想在这里兑一兑罢了。 坐在席上,身前说话着的那些嫔妃娘子们许许多多,大多都是她见过的,只有一位张娘子从前没见过,竟然都能坐到俞娘子身边去了,可见位分之高。 百戏上来,水上热闹一片,说书的,唱曲的,耍兵器的,骑马的,一队队都呈上来。每年也都是这些,往年看过一遍,朝云并不稀罕再看。独独一双眼睛放得亮极了,往四处瞟着,想要在今日的一众人中找到想找的那个。 无奈殿宇太多,官家又不与这些内外命妇们一道赏百戏。她要找的人是官家近臣,大抵陪在官家身边呢,她想找也找不着。 倒是见到了燕草。 如今她已经做到了宫里的司正,是宫中二十四司之一,手底下也有了许多人,衣着同在李府时很不一样。朝云乍一眼还认不出她,倒是燕草见到她,先过来拜会:“三姐儿!” 朝云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燕草!” 魏国夫人在一旁笑道:“如今是董娘子了!” 朝云细看着董娘子,不禁也叹这宫墙之中风水养人,把燕草养得如此大气端庄了。她一身女官官服,丝毫不见当初做女使时谦谨的模样。 姐姐当初虽不舍,却还是要把她送进宫来,真是送对了。 出金明池时,朝云又走过那条池畔的路。 回首望了眼岔出去的小道,想起两年前从这里闯进的那片梧桐林。 便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孙全彬。 不知什么缘故,今岁的天热得特别快。 到了五月份,已有了盛夏之势。 许衷在东京城郊有几处别院,朝烟因天热而有些胸闷,他便陪着朝烟,到城郊小住几日。梁明彩吵着要跟来,被许衷拦回去,不许她来。 城郊的别院虽然地处偏僻,但却很大,能在府里跑马,朝烟根本走不过来。各个院落都别有一番风情,是去岁两人成亲前刚刚修过的。许衷早就想带她过来,可这里要到春夏才最好看,便拖到了这个时节。 有一处院子靠在山边,山脚有池子,池边还修了一排长廊,朝烟喜欢极了,每天都要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看池中的鱼和鸟儿。 午后闲暇,靠在廊下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许衷把她抱起来,要往屋子里走去。朝烟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似摇飘起来了,睁开眼便看见他,傻傻地笑了。 许衷低下头,在她唇上碰一下。 朝烟轻叫一声,慌忙转身看看周遭。幸好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才安心地说:“大白天的,可别这样!” 许衷不说话,只是将她放了下来。朝烟不知他要做什么,刚想问,就被许衷抓住手,抵到了廊柱上。他凑近她的面颊,在她耳边厮磨,压低了声音:“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夫君亲吻自己的娘子,是不必羞涩的。” 朝烟被他吹拂得耳根子发痒,脸也红透了,只好佯怒,瞪他。 许衷被她逗笑,压住她的胳膊,亲了上去。不仅亲在面颊上,从脸上到唇上,再到脖颈,朝烟又羞又恼,拍他的肩,叫他停下。 “许羡真!”她叫他的名字。 许衷怕她真怒了,不再贴着她,略微退后一点儿,用手撩开她散乱的发丝:“嗯?” 朝烟扭过了头,不让他看,却轻轻说道:“我们进屋去。” 许衷于是又抱起了她,再次往屋里走去。 池畔的荷花已经露了芽,有蜻蜓立在其上。 蜻蜓扇动两翼,把荷花尖芽之下的水波吹皱,一层层涟漪荡漾开。 秦桑捧着一碗冰雪元子过来,想端来给姐儿吃,找了一圈,却没找着姐儿的人。 屋子那里伺候的人说,姐儿和大官人进屋去了,让伺候的人都不必过去。秦桑憨笑了一阵,于是自己坐到了廊下,抱着碗,用一口一个冰元子吃下去,闷热也就解了。 忽而起了风,荷花的芽随风飘摇起来,惊走了其上的蜻蜓。蜻蜓旋了几圈,朝着长廊这儿飞过来。秦桑眼睛盯着它,放下碗,身处两只手去扑蜻蜓。蜻蜓没扑着,却不当心摔了冰雪元子的碗。元子一颗颗滚到地上,沾了灰,不能吃了。 扔了可惜,但能拿它们做什么呢? 秦桑转头,看到了池子里的鱼。 作者有话要说: 乡野别墅小住日记。
第76章 有孕 隔了几日,打扫池子的下人来禀报朝烟,说池子里的鱼莫名都死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朝烟赶过去看了一眼,看见了一池子浮着的死鱼。像秋日落在其中的树叶一般,随着水波微微起伏,无一点儿活动的迹象。 “罢了,去弄几只吃肉的大元龟来吧,让大龟把这些死了的都吃了,再买鱼苗来养就是了。”朝烟道。 秦桑挠挠头:“真奇怪,前几日我喂它们吃冰雪元子时,它们明明还鲜活呢!” 朝烟缓缓转头,看向她。 秦桑:“嗯?姐儿?怎么了?” 朝烟又看向池子里头的死鱼,噗嗤地笑出来:“杀生要损害你功德呢。” 一旁的下人也笑,只有秦桑还不知道怎么了。 养鱼匠说给她听:“姑娘,那冰雪元子是糯米做的,鱼可吃不来。” “吃不来?”秦桑眨眨眼,“那日,它们不是都吃完了吗?” “所以才……”养鱼匠伸出手,指了指漂浮了一池的死鱼。 “啊!”秦桑惊了。 春日一直闲暇,到了六七月,天最热的时候,朝烟才又繁忙起来。 翠玉和流霞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朝烟在许衷身边的一众下人之中挑选了几个,让翠玉、流霞自己选。翠玉倒是大大方方,挑中了平东。而流霞却扭捏,说是还不想嫁人。 朝烟追问了几回,才晓得流霞与罗川交好。当下问了孟婆婆意思,直接便给两人作了主,定下六月成亲。 罗川是自家奴仆,流霞也是自家用人,两人成了亲,互相也不耽误,照样在家里做活。等将来生了子女,孩儿们便也是家生子,依旧留在家里。孟婆婆当初便是这样嫁给了老罗管事。 流霞的婚事如是,翠玉的也如是。 请了个道士来,算了算六月的日子,前后把两个姑娘都发嫁了。朝烟给每个都塞满了嫁妆钱,叫两人嫁得体体面面。而她两人又是皇后宫里出来的,婚事需跟皇后说一声。曹皇后知道后,也拨了赏赐下来。 罗川得意极了,大婚当日,喝得烂醉,摸进洞房里,却倒在地上醒不来。流霞懒得理她,两口子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将将就就过了一夜,从此后就要搭伙过日子了。 忙过这一阵,朝烟实在也累,坐在院子里乘阴凉。 夏夜的城郊有流萤飞过,似点点星空在人间晃荡,秦桑给朝烟摇着蒲扇。 朝烟往院门口张望,看着许衷是否回来了。 这几日是山子茶坊一年之中生意做好的时节,那仙洞仙桥都备受东京仕女们的喜欢。凉风阵阵,伴着凉茶的清香,在山子茶坊中吃茶,就像神仙在天宫里一样舒坦。 朝烟也想过去,可如今在这别院里避暑,更比在城里舒服。她也不似许衷那样,每日都要为了生意而躬亲奔忙,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她根本也就懒得动一下。 只是许久没去热闹的地方看看人烟,实在也有些寂寞。 许衷前几日给她请了瓦子里如今最红火的艺人过来,单独给朝烟讲小说、演傩戏,朝烟看得进去,只是终究没有挤在人群之中看时地高兴。 她坐在院子里久了,也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却忽然头晕。 秦桑扶了她一把,可朝烟竟然莫名干呕起来。 孟婆婆赶紧赶过来,给朝烟端来茶水,又去请了大夫过来看。 许衷趁着城门还没有下钥,赶到了别院这里,正好大夫配完了药出去。 孟婆婆眼中含笑地看着他,秦桑也是浅浅的笑意盈在脸上,只有朝烟一个低着个脑袋,双颊红红的,不说一句话。 许衷问:“罗川来说你身子不爽,这是怎么了?” 朝烟看了孟婆婆和秦桑一眼,她两个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朝烟和许衷单独在屋子里。 朝烟拉了拉许衷的袖子,把他拉到面前,抬起头仰面看着他。 他也低下头看着朝烟。 小娘子双颊粉红,面容如刚出浴一般晶莹,眼中氤氲着薄薄的一层雾气,雾气之中,他也能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这双眼睛里头有他。 许衷一时心动,捧着朝烟的脸又亲吻她。 两情缱绻之时,便是呼吸的细微声响也能叫心跳得愈来愈快,朝烟被他亲吻地浑身发麻,想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把他拉下来。 倒是许衷及时止住了,回过神来问她:“大夫来过了,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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