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泠贵嫔担心了,本宫只是心气郁结,并无大碍。”应嫔僵硬地推开婉芙的手,捂上了汤婆子。 婉芙对应嫔的嫌弃丝毫没流露出异样,甚至还一脸忧切地望向应嫔,“心气郁结?应妹妹怎会心气郁结?” 应嫔神色黯然下来,倒是旁边伺候的桃蕊,伶牙俐齿地替应嫔说道:“自从上次泠贵嫔讽刺过主子不受宠后,主子就整日神伤,食不下咽,才使得郁结于心,病体虚弱。” “桃蕊,别说了。”应嫔出声制止,桃蕊却早已把该说的说完。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婉芙眸色微动,脸上依旧轻笑,“本宫与应妹妹说了何话,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泠贵嫔曾讽刺主子再在乎皇上,也没有您得圣宠,泠贵嫔都不记得了么?”桃蕊又接了话。 婉芙轻抿住唇,冷淡地掠了眼桃蕊,“应妹妹身边这丫头好生聒噪无礼,想必,应妹妹突然病重,也与这丫头再三的挑唆,离不开干系吧。” 应嫔脸色骤变,指尖捏紧了衾被,僵笑道:“桃蕊伴我入宫,不过是处处为我不平罢了。” “哦。”婉芙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忽而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想必应妹妹是误会了,本宫并非那个意思。” “我当初的原话,是我甚是羡慕应妹妹,即便我去乾坤宫给皇上侍膳,皇上也会拿应妹妹与我相较,嫌弃我伺候得没有应妹妹舒心……” “皇上,当真这么说?”应嫔狐疑,一时竟摸不清这泠贵嫔是什么意思。 婉芙叹息一声,“应妹妹在皇上心中,地位远甚于我,我只是嫉妒……” “够了!”李玄胤终于听不下去,起身一把将床榻边坐着的女子扯下来,“说完了么,说完了回你那金禧阁去!” “皇上气什么,嫔妾与应妹妹说两句话怎么了?皇上多少次在嫔妾耳边提应妹妹,嫔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婉芙哼一声,眼圈还红着,十分不悦。 “江婉芙,你给朕闭嘴!”李玄胤黑着脸,忍不可忍,使劲掐紧了那张脸,“就知道添乱,朕就不该把你放进来。” “疼疼疼……”婉芙惊呼,“皇上您轻点,您下次别掐这边,都掐肿了!” 内殿里,男人虽脸色铁青,气得冒火,眼底下暗藏的却是对旁人不曾有过的温柔,那女子眼波如水,媚色撩人,男女一怒一嗔,亲昵自然,惹人艳羡。 桃蕊手心一紧,下意识看了眼床榻里的主子。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应嫔的眼。她心头划过一抹苦涩,眼眶中渐渐被泪意模糊。一时间,她听不清皇上在于泠贵嫔说些什么,只看着这幕情景,怅然出神。 皇上竟这般,喜爱这个女子吗? 她擦了擦眼角,轻抚住小腹,做不适状。李玄胤看见,脸色淡下来,婉芙不动声色地站到一旁,讥讽地提了提唇角。 桃蕊有眼色地立即上前,着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可还要传太医?” 应嫔轻摇了摇头,只是眼眶里豆大的泪珠,如线一般颗颗坠落,流个不停。她仰起脸,无声地看向婉芙,这般凄惨的脸色,仿佛婉芙是话本子里那个恶毒女配,而应嫔则是被欺负得楚楚可怜的女主。 婉芙撇撇嘴,小手悄悄抓住李玄胤龙袍的一角,指尖软软地在男人掌心中挠了两下。 李玄胤被她这动作闹得微拧起眉,这女子可真不让他省心,当着应嫔的面与自己这般拉扯,可真不怕应嫔再借题发挥,反过来指责她。 正要把人扔出去,那只小手却抓住他的手掌,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走。他气得想笑,这人是定要跟应嫔过不去了,也真是惯得。 虽是颇有恼意,却并未再将人扯开,将那只手牢牢握在掌中,免得她再闹幺蛾子。 即便有衣袍遮掩,可这番亲昵的动作,还是落在了应嫔眼里。她苦涩地看向李玄胤,手心紧紧攥住了衾被。 桃蕊瞧见主子越来越白的脸色,愈发心疼,转身朝皇上扑通跪下来,恨恨地看向婉芙,“泠贵嫔!主子待泠贵嫔一向恭敬,泠贵嫔为何处处与主子作对,几次三番地与主子争宠?主子忍让,只会换来泠贵嫔变本加厉的手段!应嫔主子怀着龙嗣,泠贵嫔真的不怕主子心绪郁结,失了这个孩子吗!” “还是说……”桃蕊垂下眼,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大着胆子声嘶力竭,“还是说泠贵嫔本就希望主子没了这个龙嗣!泠贵嫔没有孩子,就见不得别的嫔妃怀了皇上的孩子!” “放肆!” 李玄胤倏地沉下眼,不想再听下去,冷声打断桃蕊接下来的控诉。 他不愿理会后宫的纷争,却也并非全然不知。后宫里没有干净的人,究竟是应嫔用的算计,还是她所为,他岂看不明白。这女子做过什么,他一清二楚,还轮不到旁人指摘。 “大胆奴才,出口不逊,挑拨离间,污蔑后宫嫔妃,押去慎刑司,杖责五十,以警后宫。” 杖责五十,还焉有命在? 闻言,桃蕊脸色霎时一白,后背登时生出凉汗,额头砰砰在地上叩了三下,哭喊:“皇上,奴婢是为主子抱不平,并非有意如此!分明是泠贵嫔处处针对主子,气得主子心绪郁结,皇上不处置了泠贵嫔,日后主子在后宫如何安稳自处啊!” 李玄胤不耐再听,脸色如寒冬冰凌,“泠贵嫔如何,朕自有定论。” 拂袖对陈德海道:“拖下去杖责五十,不知过错,再加五十!” 桃蕊这回彻底慌了,还没打到一百杖,她怕已先断气了。她双腿发抖,吓得身子顿时软如面条,额头砰砰叩地,几下过去便磕出了血,涕泗横流,“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陈德海直接看傻了眼,皇上何时在应嫔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见皇上脸色不好,半点不敢耽搁,立即带两个小太监要将桃蕊拖出门。 婉芙诧异一瞬,也没想到皇上发这么大的火,但倒底是为她出气,终于乖了些,小心翼翼地在男人手心中挠了两下,安抚道:“皇上仔细身子,别为嫔妾动怒伤了龙体。任由旁人去说罢了,左右嫔妾也不止被污蔑这一两回了。”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玄胤一口气堵得上不去下不来,偏生受委屈的是她,又不能斥责半句,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握住了她的手,铁青着脸斥道:“闭嘴!” 婉芙“哦”了声,悄悄站到男人身后,倒真乖乖地闭上了嘴。 应嫔这才回神,怔怔地看向脸色冷沉的男人,皇上竟真的为了泠贵嫔,处罚她身边的人?她惨然一笑,皇上何时这般对她冷脸过。 桃蕊被人拖着,拼命挣扎,“皇上饶命!主子救救奴婢!主子救救奴婢!” 应嫔攥紧手心,闭了闭眼。 “皇上,嫔妾知错,嫔妾再也不敢了。桃蕊服侍嫔妾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求皇上念在嫔妾怀有身孕,一时糊涂的份儿上,饶了桃蕊……”应嫔眼中这时才流出了真切的泪水,掀起衾被,跪到李玄胤面前,悲痛地哭出声,“嫔妾求求皇上,饶了桃蕊……” 闹到这番情形,婉芙不禁看向身边的男人,桃蕊出口不逊,这项罪名可大可小,端看皇上是否念在应嫔有孕而心软,放过她的亲信。 李玄胤并不知婉芙心中所想,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应嫔。今日这番设计,是她一手绸缪,若适可而止,他也会饶过她,但她实在不知分寸。 更让他寒心的是,应嫔仗着龙嗣肆意妄为。那女子没有子嗣,后宫奴才都敢对她这般嚣张,那旁人待她态度又是如何,又能有几分恭敬! 李玄胤没软下半分心肠,凉看陈德海一眼,“愣着干什么,将那不知死活的奴才拖下去!” “日后再让朕听见有人对泠贵嫔不敬,直接杖毙。” 殿内的众人吓得脖颈一抖,扑通跪到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倒是婉芙还有心握着李玄胤的手掌,她偷偷瞄了眼男人,弯起唇角,没想到皇上会这般维护她。只是心中有些遗憾,可惜了,那些嫔妃回去太早,没看到这出好戏。
第69章 那夜过去, 听说应嫔的病又加重了,坤宁宫的问安也告了假,整日在朝露殿养胎。而后宫嫔妃也很快得知了缘由, 应嫔算计泠贵嫔, 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惹得皇上震怒,重罚了应嫔身边最亲信的宫女。 众人一阵唏嘘, 对奴才出身的泠贵嫔愈发高看一眼, 竟能与圣宠多年的应嫔抗衡。 不过此时,嫔妃对泠贵嫔和应嫔的争斗没多大的兴趣, 许婉仪诞下龙凤胎, 已成了后宫嫔妃咬牙切齿的存在。 赵妃对许婉仪更为嫉恨,隔在殿外,就听见寝殿里噼里啪啦的动静,赵妃有孕的事儿在宫里有一段日子了,许婉仪有身孕,皇上从答应升到婉仪。如今赵妃也有了身孕,却没传出半点皇上要复她贵妃位份的风声。启祥宫的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生怕惹娘娘迁怒。 …… 乾坤殿 陈德海觑着皇上的脸色,呈上了金禧阁的手抄。那夜后,皇上就不搭理泠贵嫔了,却也瞧不出皇上动怒, 不知皇上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他上了热茶,恭敬地候到一旁磨墨。 稍许,李玄胤从案牍中抬头, 指腹压了压太阳穴,拿起那六十页宣纸, 一张一张,翻看到最后。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李玄胤指腹捻着那张宣纸,倏地一嗤。 陈德海瞧着皇上脸色,一时竟摸不透,皇上这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皇上,泠贵嫔日日都在后面写了什么?” 话落,李玄胤就凉飕飕睨他一眼,眼风跟刀子似的,陈德海一惊,忙掌嘴受罚,“奴才多言!奴才多言!” 李玄胤撂下手抄,眯了眯眸子,指腹轻拨扳指,“上不得台面的两句词,也就她敢拿来讽朕。” 说完,将宣纸卷到一起,交给陈德海,“送去存心堂收好。” 泠贵嫔日日送手抄,如今存心堂已满了厚厚的三匣子了。存心堂是放皇上公文的地儿,这泠贵嫔的字实在难看,也不知皇上为何要留在那。 上回应嫔的事,皇上只处置了应嫔身边挑唆的宫女,并没降罪泠贵嫔,甚至连敷衍应嫔都没敷衍,查也没查泠贵嫔私下与应嫔说过的话,让泠贵嫔每日多抄三十页,算是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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