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璟才人是彻底冷硬下了心肠,即便生了顺宁公主,也绝无回旋之地。 璟才人那样的母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利用女儿争宠,不惜让野猫抓伤手臂,接着三番四次地挑拨离间,挑唆女儿对付皇上最宠爱的嫔妃,这样的蠢笨的母亲,皇上怎能放心把顺宁公主交给她抚养。 璟才人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璟才人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选择活了下来,嘱咐顺宁公主,要听温修容的话。毕竟顺宁公主还小,以后的日子,还不都是由温修容说的算。 “泠姐姐以为,许婉仪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晕倒?” 温修容视线始终在顺宁公主身上,仿似无意中问出的一句。 婉芙看了她一眼,怀中的汤婆子渐渐凉了,她裹紧狐裘披风,“太医既说了许婉仪身子弱,料想是她未在秋水榭好好歇着,吹多了冷风吧。” 温修容抿唇,轻轻笑了下,“许婉仪有孕后确实太张扬了,不怪她会身子弱。” 两人默契地打着哑迷,谁都没捅破那最后一层。 远处传近几人说话声,女子温柔浅笑,“多谢皇上关心,这孩子很是听话。倒是皇上,天冷了,皇上记得添衣,若有政务,也别像以前一样,忙到那般晚,要注意身子……” 那道明黄的鹤氅入了视线,却是披在一个女子身上。 婉芙与温修容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同过去见礼。 顺宁公主瞧见父皇,也不玩雪了,飞快地跑过来,扑到李玄胤怀里,“父皇!” “父皇好久都没来看熙儿了!”顺宁不满地控诉。 李玄胤摸摸女儿的发顶,比了比身量,敛眼道:“熙儿长高了不少。” 温修容上前一步,牵住了顺宁公主的手,“熙儿正是长身量的年纪,皇上几日不见,便感觉高了许多。” “温修容与泠贵嫔交情倒是好,常看见你们坐在一起说话。”应嫔扶着隆起的肚子,扫了眼一同站着的婉芙和温修容,眸色微深。 婉芙轻轻一笑,“我与温修容的情谊自是比不上应嫔与皇上,在御花园,倒是常看见皇上带应嫔出来。” 她话音刚落,就被李玄胤敲了下额头,“说得什么话,不成体统!” 婉芙不乐意地哼了声,嗔一眼男人,“嫔妾有说错嘛?旁人都说皇上宠着嫔妾,可皇上从未带嫔妾来御花园。嫔妾提起来,皇上就说政务忙,嫔妾看皇上哪是忙政务,分明是嫔妾比不上应嫔这般的佳人!” “闭嘴!” 越说越不像话! 李玄胤眉心一跳,终忍不住训斥,“朕昨夜罚你抄的书抄完了?酉时之前送不到乾坤宫,朕便罚你日日坐在乾坤宫的御阶上抄!” 被斥责完,婉芙咬住下唇,小脸极为委屈,“嫔妾就知道,皇上一点都不心疼嫔妾……” 皇上虽是训斥,但其中自然流露的亲昵旁人看在眼里。 温修容微微地扬起唇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应嫔。应嫔也曾荣宠一时,见到这番曾经无比宠爱自己的男人,去宠爱了别的女子,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 她敛下眼,牵住顺宁的手,“皇上,熙儿出来有些时候,天寒,嫔妾该带熙儿回关雎宫了。” 顺宁公主很乖地福了礼,“父皇若不忙,就来关雎宫看看熙儿,熙儿很想父皇。” 温修容带顺宁公主离开,婉芙也不愿再待下去,应嫔有了身孕,对她的敌意太过明显。有皇上在这,她可不想进了应嫔的路子。 “既然如此,那嫔妾……” “你留下。”李玄胤直接打断了她,没给她开口要走的机会。 婉芙诧异,眸子狐疑地看向男人,“皇上不是罚嫔妾抄书,嫔妾再不走,就抄不完了。” “抄不完就去乾坤宫的御阶上抄!”李玄胤黑着脸色,语气凉凉。 婉芙闭上了嘴,这回倒识趣得不再说了。倒不是怕皇上生气,而是她瞥见了应嫔脸色有多么难看,僵住了一般,在寒风里微微发白。 “皇上。”应嫔重新挽起一个得体温柔的笑,“泠贵嫔又非要去考科举,皇上何必这般苛责。坤宁宫问安后,泠贵嫔日日赶着回金禧阁抄书,都没有与姐妹们说话的空闲,皇上不心疼,嫔妾都心疼。” 应嫔待后宫嫔妃冷脸,在皇上面前,却是温柔似水的女子。这一番话说得巧妙,无形之中,筑了一道屏障,将婉芙隔绝到了外面,仿佛她才是这相恋男女中,多出来的那一个。 这些小心思,婉芙看得出来,她不信,皇上看不出来。所以,她故意装作没听懂,想听听皇上会怎么答。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漫不经心地睨了眼早就竖起耳朵的婉芙,淡淡道:“她那字丑得实在难以入目,爱妃不必心疼。” 这句话,看似嫌弃,但应嫔服侍皇上已久,哪听不出其中对泠贵嫔的宠溺袒护。纵使她荣宠之时,皇上虽宠她,却也从未如此亲昵过。 她攥紧了帕子,忍不住看向那裹着厚厚狐裘的女子。定要这般娇纵的性子才能讨得皇上喜欢吗?皇上忙于政务,夙兴夜寐,宵衣旰食,需要的,难道不是温柔似水,体贴舒心的女子?她倒底哪里比不上泠贵嫔。 仿似为了证明什么,应嫔裹紧了披着的金线龙纹鹤氅,轻轻抚住隆起的肚子,温柔敛眼,“皇上,嫔妾有些冷了。”
第67章 那日, 皇上倒底答应送应嫔回朝露殿。 当夜,婉芙在送去乾坤宫的手抄上,题了另一首诗。 “风流心上物, 本为风流出。看取薄情人, 罗衣无此痕。” 婉芙刚让秋池将手抄送去乾坤宫,陈德海便入了金禧阁。婉芙将秋池招回来,正好让陈德海带回去, 免得她的人多跑一趟。 御花园的事儿让婉芙耿耿于怀, 她对陈德海爱搭不理,也没赐凳, “陈公公找本宫有何事?” 陈德海一眼便看出今儿这位祖宗心情不好了。他不禁想起白日的情形, 皇上刚落下话,这位祖宗便冷哼一声,甩袖就出了御花园。 这脾气大的,气得皇上当场就沉了脸,却也没亲自送应嫔送回去,只让銮舆将应嫔抬回了朝露殿。他甚至不知这祖宗那般行径,是有意为之, 还是性情所在。 “皇上吩咐奴才给泠主子送凝脂膏,奴才不敢耽搁。”他抬手,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便拿了两个银霞,里面呈着靛青色的黛盒。 婉芙扫了眼, 便低头执笔练起了字帖,“千黛,收了。” 陈德海这趟来金禧阁, 不止是送凝脂膏来的。今儿个泠贵嫔那番给皇上甩脸子,皇上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一下午拿他出气儿三回了。他正琢磨着怎么说动这位主子,再去乾坤宫一趟,哄哄皇上,就听这小祖宗冷淡道:“陈公公若无事,拿着本宫抄好的古治,回去复命吧。” 陈德海还没等说什么,就跟上回一样,被“请”出了金禧阁。他哎呦一声,连连叹气,就这么回去,还不得受皇上眼刀子! …… 朝露殿 应嫔坐在妆镜前,握着篦子梳发,“皇上来了吗?” 桃蕊取下主子鬓间的钗环,换上了清减的白玉簪,往屏风外看了眼,“小尹子去了半个时辰,大抵圣驾在宫道上了。主子莫急,奴婢这就派人去瞧瞧。” “不必了,皇上既然答应本宫会过来,就一定会过来的。”应嫔眸色微闪,不由得记起白日御花园中的情形,从未有人敢那般给皇上脸色看,偏偏,她就敢了。 桃蕊一见主子神色黯然下去,就知道主子是又在想白日的事,当时,她伺候在主子身侧,也被泠贵嫔一番利落的动作吓了一跳。 竟有人敢这般大胆,触怒君威。她甚至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即便泠贵嫔大胆至此,皇上却没责罚,甚至没有半句斥责。 她轻轻抿起唇,十分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是,皇上对泠贵嫔的宠爱,好似真的胜过了当年的主子。 “桃蕊,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泠贵嫔?”应嫔对着妆镜,轻轻抚上脸颊,“是本宫的容色不如她么?” 论起容貌,泠贵嫔确实绝色,但应嫔也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美。温柔却冷淡,如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月中嫦娥,清清冷冷,唯有在见到那位九五之尊的帝王时,才甘愿下到凡届,尽心柔情,犹如心中洁白月光,尽为天下男子倾倒。 皇上确实曾与她有过一段的柔情蜜意,可是如今,这个人,已不是她了。 三年已过,是她容色不在了么?不然,皇上为何把对她的情,全部送给了另一个女子。 应嫔神色黯然,想起白日泠贵嫔的娇嗔媚语,眉心紧拧了三分,眼中都是厌恶,猛地抬手,将那面铜镜拂去了地上。 内殿一阵碎裂嘈杂之声,外面传话小太监扑通跪倒地上,哆哆嗦嗦道:“主子,皇上来了。” 桃蕊一惊,正想将那一地杂乱收拾起来,李玄胤就已入了内殿。 应嫔身子微僵,冷冷睨了那传话小太监一眼,扶起桃蕊的手,向进来的男人福礼,“嫔妾请皇上安。” 内殿狼藉一片,李玄胤拨开珠帘时,就听见了杂乱之声。他掠了眼地上碎裂的铜镜,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扳指,并未深究,虚虚将人扶起来,“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应嫔听皇上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将松了口气,“夜色已深,皇上可是又忙着处理政务,到了这个时候?” 这话,陈德海最清楚皇上为何这么晚才来朝露殿。还不是等着泠贵嫔,皇上亲自点他去金禧阁送凝脂膏,他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说到底,白日那事儿,皇上脸上难看归难看,心里头却是惦记着,巴巴地让他拿凝脂膏送去金禧阁,谁知泠贵嫔不识趣儿,把他赶了出来,也不知在那手抄上又写了什么,皇上看完,脸色倒是没那么难看,只不过没提泠贵嫔半句,备上銮舆就来了朝露殿。 他摸不清皇上什么意思。 李玄胤淡淡看她一眼,走到长案摆置海月清辉长琴边儿上,指腹漫不经心地拨挑琴弦,“朕近日忙于案牍,疏忽爱妃了。” 应嫔一怔,很快挽起妥帖地笑意,抬手让宫人将那一堆碎屑收了,自去清煮热茶,“嫔妾只是心疼,国事总是忙不完的,皇上要注意身子。” 她弯下腰,将煮好的茶水捧到男人手边。 李玄胤接了,轻轻抿下一口,脸色淡淡地摩挲着杯沿,一下一下,似是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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