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皇上对她确实满意,至少当下来看,甚是宠爱的。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但对男子,自然是新人胜过旧人,尤其经过一番波折才到手的东西,怎能不珍爱一段日子。 如陈德海所言,没走上多久就到了储秀宫。进殿门,陈德海接着道:“储秀宫正殿还住着一位庄妃娘娘,庄妃娘娘脾气和善,想来会喜欢主子。” 婉芙眼眸一动,皇上勤政,后宫嫔妃并不多,耳闻的那几个都是声名在外,这位庄妃娘娘她确实没听人提起过。不过既然陈德海这么说,想必那位庄妃娘娘是个不争不抢的主儿。 她微微一笑,受了陈德海的好意,“谢公公提点。”
第24章 进金禧阁门, 内务府一早得了信,依照常在的品阶安排好了宫人。金禧阁久不住人,洒扫了大半日, 到婉芙进门时, 殿内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宫人,陈德海在一旁添声,“主子放心用着, 这些都是奴才亲自掌过眼的。” 不愧是御前伺候的人, 办事妥帖,丝毫不用婉芙多去费心。只可惜她眼下囊中羞涩, 封赏没下来, 她也没东西可赏,面带真挚地道了谢。 陈德海哪不明白婉芙姑娘的处境,自然不会介怀什么,毕竟只要得了圣宠,日后好处还多着呢。 御前那缺不得人,陈德海又恭贺一句,出了储秀宫。 婉芙打量过站着的宫女太监, 让她们一一报了姓名,挑了两个看着沉稳的近身伺候,其余留各司其职。 贴身伺候的宫女中,年纪稍长些的名唤千黛, 另一个略显稚嫩的名唤秋池。 千黛之前伺候过先太妃一段日子,无人比她更为清楚宫中情形。秋池虽年纪小些,但此前在御膳房当过差, 与御膳房的宫人打得熟悉,平日若想吃了, 倒可以去开小灶。圣宠无常,宫人都是会看眼色的,落魄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填饱肚子。 倒底是御前的大太监,确实会挑人,不动声色中安排得恰到好处。 千黛秋池福过礼,同时也在偷偷打量这位新来的主子。 昨日这个时候她们还在各自的宫所里,一大早就被御前的陈公公叫走,说是要伺候新的主子。 她们心底狐疑不解,三年选秀未到,也没听说前朝有哪家贵女进宫,哪来新的主子。她们在宫中待得年头不短,也只纳闷了一会儿,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妥帖到了储秀宫,到晌午上上下下洒扫好,但这新主子迟迟未到。 等了大半日,心中不禁焦灼了,到了后午,可总算是把主子盼来,而这新主子,还是御前大太监陈公公亲自送进的金禧阁,她们愈发不敢怠慢。 这位主子不论是殿中用度还是身边下人,都是由陈公公亲自长眼,足以见得皇上对其重视,她们都是宫中老人了,这点眼色还是有,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恭迎新主子。 千黛伺候过先太妃,在宫里年纪稍长,看过不少繁花锦簇的嫔妃,但亲眼见过今时伺候的这位主子,仍是忍不住惊艳。 远山眉黛,细柳腰肢,嫣然一笑时,殿里的娇花儿都黯然失色。怪不得册封得这般突然,这等倾国倾城姿容,确实让人不禁见之倾心。 婉芙没坐下多久,外面就出了动静。守门的小太监进来通禀,是乾坤宫和坤宁宫及各宫嫔妃送来了恭礼。 宫中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人前脚才进储秀宫,后脚恭礼就送了过来。都怪昨夜那一遭害得她腰酸乏困,才一觉睡到后午,都还未来得及去给皇后见礼,不知那些嫔妃在背后该怎么腹诽她。 婉芙想起来就头疼,捏着帕子揉了揉额角,指挥着宫人道:“御赐的挑出来摆着,其余都收进库里吧。” 千黛有眼色地近前上茶,“主子可是身子不适?奴婢瞧御赐里有芙蓉膏,料想是皇上有意给主子留下的,奴婢让人找出来给主子擦擦。” 确实该擦擦,她起身沐浴时,妆镜里这副身子比当初受鞭笞时更甚,处处青紫,活活像被人打了一夜,不过也确实是被人打了一夜,她想到那时情形,腹中不禁嘀咕了一句,皇上面上看似端肃自持,不近女色,实则夜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没少遮腾她,果然世间男子都一样,看似光风霁月,实则道貌岸然。 婉芙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千黛听见,不知是哪伺候的不妥,这位新主子好似是……嫌弃,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奴婢们何处伺候不妥当?” 婉芙一手支颐,回过神,“你们可有人会梳头?再拿件素净的衣裳来。” 千黛会意,“主子是要去给皇后娘娘问安?” 婉芙苦笑,如果可以,她自是不想去,侍寝过了大半日,诏书都下了才去见礼,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挤兑刁难。最难缠的是江晚吟和宁贵妃,她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常在,这番去,免不得要受些罪。 …… 婉芙甫一出金禧阁,盯着的眼睛立即得了信,本是过了晨间问安,待她到坤宁宫时,殿内还是坐满了人。 嫔妃们翌日才得知,皇上在乾坤宫留一个宫女侍寝,诏书下来,册封那宫女为常在,紧跟着没多久追加封号泠。 宫女出身,一上位就是常在,已经够惹人眼红,结果没多久竟然又追加了封号,这后宫中有封号的也不过是四人,启祥宫的宁贵妃,明瑟殿的璟嫔,凌波殿的庄妃,梵华轩的良才人。这四人都是各有各的缘由,要么是世家名门,要么是抚养龙裔,还没有哪个毫无缘由就赐了封号。 因一大早得了信,众嫔妃早早就来坤宁宫问安,为的就是看那新封的嫔妃究竟是何人,坐到日头老高,人都未来,直到晌午,皇后催人散去。这厢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怕又是个胡乱生事的主儿,各嫔妃心中就有了计较。直到后午,恭礼送到,才听说这女子到坤宁宫问安。 婉芙踏进坤宁宫门槛,就听见殿里的说话声。 “嫔妾看那泠常在就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在皇上那生生赖到后午才回寝殿,这不是恃宠而骄还是什么!” 千黛扶主子的手微顿,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 她服侍先太妃已久,最是清楚后宫嫔妃有多勾心斗角。虽是伺候这位新主子不过一个时辰,但这位新主子模样虽娇,性子却是软和,待下人也宽厚。料想是初次侍寝,身娇肉贵,才来得迟了,皇上宠爱是荣耀,但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婉芙早有预料,低了低眉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她福身做礼。 婉芙一进门,殿内的嫔妃目光就投了过去,待看清那张脸,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小声嘀咕,“怎么是她?” “陈姐姐认识这人?” “自然认识。”那女子冷冷呵声,“江贵嫔带进的人,靠着不中用的陆常在爬床上位的奴才。” 那日明瑟殿一事,到场的嫔妃都识得这个被皇上维护的小宫女,本还好奇是哪个凭空出现的宫婢,不想竟是她,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最让她们不忿的,是皇上将她护得这般好,没透出半点风声。 皇后扫了下面恭敬跪身的女子一眼,平淡地喝了口茶,皇上确实瞒得紧,她虽听到些传言,却迟迟猜不到此人是谁。江贵嫔那个蠢货,洋洋得意自以为将人送出了宫,什么时候被人将一军都不知道。 陈贵人瞥见婉芙跪低的身形,又是眼红又是嫉妒,呵道:“泠常在这一跪可是来得够早,天都要黑了,泠常在是要扰了娘娘歇息不成?” 陈贵人素来嘴碎没脑子,想必那日宁贵妃责罚还是轻了些,才让她还这么张扬。 但宁贵妃可以以贵妃之位压人,婉芙不可,她虽有封号,却只是一个常在,在贵人面前还是要低下一头。 她眉眼温顺,仿佛并未听懂陈贵人话中讥讽,话语中几分畏惧与惊惶,“嫔妾来迟,请皇后娘娘责罚。” 陈贵人讶异,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张口就告了罪,心中冷嗤,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说几句话就害怕。 与陈贵人单纯讽刺不同,皇后多看了两眼地上跪着的女子,她可没忘,这宁国公府庶女是怎么救下的陆常在,又是怎么在圣前得眼,让皇上为了一个奴才而责罚江贵嫔。 皇后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温声道:“皇上已让人传话给本宫,体谅你身子弱,迟些也无妨。你伺候皇上有功,本宫又怎会罚你,起来吧。” 婉芙眼眸微动,诧异于皇上竟早已吩咐了人传话。她捏紧了手心,皇后偏要等陈贵人讥讽过才开口说这句话,分明是对她有所不满。 今日这般无非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恩威并施,若是寻常宫女出身的嫔妃怕是当真会被吓到,继而对皇后感恩戴德。可惜她不是两年前的余窈窈,也不是宫中寻常伺候主子的奴才。 她敛起心神,眼睫轻颤两下,青素的衣裙为她平添乖顺之感,仿佛是感激涕零,“嫔妾谢皇后娘娘。” 千黛扶她起身,常在的位份在品阶中属中下等,但她有着封号,看似坐得是靠前了些,刚一落座,珠帘挑开,一女子款款入内,团锦烟水凤尾裙,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耳挂金累丝嵌红宝石耳铛,金铭相撞,鬓间满目琳琅翡翠,眉眼飞挑,张扬无比。 “呦,本宫就说今儿皇后这得热闹着。” 她扶着宫婢的手进来,美眸在殿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坐在后面的婉芙身上,待看清那张脸,笑意微僵,很快被敛去了,“早听闻宫里进了新人,还以为有多新呢,原又是一个不要脸皮的。” 若说陈贵人讥讽还留了三分的颜面,宁贵妃就直接是将那张遮羞布扯了下来,旁人顾忌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还不敢说什么,宁贵妃却没半分顾忌。 旁人暗暗咂舌同时,却也认同了她这句话。往日看不惯宁贵妃张扬跋扈的行事作风,而今因着对婉芙颇得圣宠的嫉妒,心中纷纷投向了宁贵妃一边。 婉芙始终安安静静地坐着,好似并未听懂宁贵妃话中的嘲讽。 听懂又能如何?皇上会为了兴致将她留在宫里,但不会因她受屈而惩治宁贵妃。说白了,她如今的地位对旁人而言确实太低,惩治她就如捏死一个蚂蚁。 她还要小心,江贵嫔未倒之前,她必须要在这后宫中活下来。她要亲眼看着宁国公府一点一点失去所骄傲的世家繁华。 …… 敬安礼过,嫔妃各自散去。 大皇子后午忽然哭闹,皇后没顾得上晚膳,亲自哄着小娃娃睡着才疲乏地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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